柔软无力的绿丝在光滑坚硬的剑身上放置了一段时间以后,雍和握住剑柄将剑举起,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如同一根绿色头发一样的丝并没有因为剑身的光滑而掉落下来,而是粘在了上面。其实绿丝没有任何粘性,它不会粘住任何东西,只有此时在场的两人知道这个奇怪现象的缘由。雍和说:“你的绿丝和我的剑都是很厉害的东西,但它们不一定要用来杀人,因为有时候借刀杀人更实际有效。”
老仆人说:“雍和少爷如此说,想必是心里早已有了计划吧。”
“是的。”雍和脑海里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问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有没有什么药水,能够使绿丝的药性推迟十天左右的。”
“自然是有的。”老仆人拿来一只瓶子,让雍和用铁夹子取下绿丝放在瓶子里的药水中蘸了一下,然后再放在方才放在剑身的那个位置。
雍和扬着头注视剑身良久,说道:“淅伯伯,我明天就要去行动了,如果一个月后我还没有回来,就说明我的计划失败了。到时候……”雍和略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剑平放在那方黄绸布上,仔细地包好,接着说:“到时候,你就告诉露华我们兄妹两人的真正身份,再让她拿着另一段绿丝,去复仇。”
老仆人说:“少爷请放心,我一定照办。”
次日清晨,透过开着的窗户,可以看到院子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雍和起得很早,抱着那口剑走出房间,本来他是想静悄悄地离开的,但快走到院子门口时,听到背后传来露华的喊声,“哥哥,这么早你去哪里?”
雍和没有回头,“我出门一趟,有点事。”
这时他听到脚步急匆匆跑过来,然后露华的手摸向那口用黄绸布裹着的剑,“哥哥是要把这剑给那绿裙子的姐姐送去吗?”
雍和脸色阴沉了一些,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说:“不是。”
“为什么呀?你这剑不是为那姐姐打造的吗?”
“露华,现在这把剑有更重要的使命。”
“可是,对你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是比那绿裙子姐姐还重要的呢?”
雍和正欲说什么,听到身后传来那老仆人的声音,“露华小姐,雍和少爷要出门办事,你有什么问题等他回来再问,不要耽误他的时间。”
雍和想了想,突然又开口了,“淅伯伯,关于昨天晚上我交待你的事情,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果这次出门我一个月还没有回来,那么请你带露华和福盈离开这里,永远隐姓埋名。因为,因为我希望我在意的人,都一生平安。”
“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雍和听到露华的声音徒然提高,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大步走了出去。
经过大半天快马加鞭的行程,雍和来到界河南岸。此时季节,河水非常平缓,也不那么混浊了,甚至还看得到水上倒映着的蓝天白云,但因为水流在动,使得那些蓝色和白色看起来零零碎碎。这一天河上的行船不少,雍和粗略地看了一眼,远处和近处加起来,就有七八只左右,有高官贵族的华丽大船,也有平民百姓常坐的轻舟小船。
这些坐船渡河的人中,一定有那个美丽的绿裙女子吧。
晚上,明月当空,雍和走出船仓,看了一会儿月亮,又低头看着黯蓝色河水上的明月光,水流把一片白光切成许多片奇怪的模样,有一部分月光还随着水流在跳动着,它们多像他此时破碎摇曳的心绪。雍和举目四望,但只见到一片茫茫夜色,孤独的青年,即将踏上一条凶险的路途,从明天起,他的命运就要变得很不一样了吧。他多么想如同别的青年一样,在这个年龄里娶亲生子,然后在柴米油盐风花雪月里度过一生,可是他不能够,因为他的身世与那些平凡青年并不一样。
雍和携着剑要去的地方,是北国。而他即将要去拜访的人,是如今北国的新王临渊,那个在步月眼里几乎接近完美的贵族公子。然而他知道,即使那个年轻公子真的如步月所说的那么性格美好,雍和的行动还是要进行,他们之间一场关乎生死的密谋和较量不久即将展开。命运中的许多无可奈何,都是从血液里带来的,许多原来可以各自美好且平安相处的人,会因为祖辈们的恩怨,而从一出生起就背负着种种使命。
雍和转身从船仓里拿出一坛酒来,他很少喝酒,但这个晚上不一样,他担心会因为繁重的心事而睡不着。他从蓝黑的夜空望向月光盈动的河面,然后提起小酒壶往白瓷小酒盅里倒了一小杯酒,夜风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是一首凄哀的曲子,雍和凝听了许久,然后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举起了酒杯。
荒野的小土屋里,正午的太阳热烈地照进来。
八十七岁的离苦老人须眉皆白,他的手指苍老弯曲,他伸出一根食指在那口破缸里面的两个人身上按了几下,每次一用力,那个按下去的坑都迅速弹起来,现在皮肤不仅有微微的血色,而且还有普通人皮肤的弹性。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无意间瞥见了其中一个人垂在缸沿处的一只手,他皱了皱眉头,拉开桌子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又黑又锈的剪刀来。又搬来一把小凳子放在那破缸附近,然后颤颤巍巍地坐下来。把那只搭在缸沿处的手往下拉一点,原来他准备替缸里被药水浸泡的两个人修剪指甲。
那两个人无论手指还是脚指上的指甲,都是他用做骨骼剩下的那些木片削成,在药水的长期浸泡之下,它们竟然如此顺利地长到了两个人的身体上,就如同它们本来就从那两个人的手和脚上长出来的一般。最神奇的是,随着那些暗红色的树浆逐渐长成他们的血肉,那些指甲还如同普通人的指甲一样,每天都在生长着,模样鲜活。
离苦老人用昏花的眼睛端详了那两个人一阵子,他们五官精美如画,黑的眉毛和眼珠,红润有光泽的嘴唇,只是无论眼睛还是嘴唇,都是紧闭着的。他说:“这么多年了,你们就快成长好了,可能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像那些活在世间的人一样,去经历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