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屋子已经度过了太久的岁月,它看起来摇摇欲坠,一年年的风霜雨雪,现在墙壁上有许多裂痕,而屋顶的瓦片大部分有了裂缝,即使没有窗户和门,站在这布满岁月创伤的屋子里,还是能够看到四周以及头顶上方的一道道明亮光线。正因为如此,雨水总是非常容易地从那些罅隙里进来,导致屋子里常年散发着一种潮湿的气味。屋里蛛网密密麻麻,晶莹明亮,歪斜的房梁上挂满长串灰尘。蛇和癞蛤蟆也活了很大年纪,它们现在非常慵懒,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跟随着主人离苦的脚步,而是待在墙角睡大觉,太阳从东往西移动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有时候会在它们身上停留片刻,每当这时,它们总是非常惬意地昂起头来,脑袋对着窗外,像是注视一会儿那片灿烂的金色。
他的拇指轻轻按下去,“咔嚓”一声,剪刀的两半交合在一起,一小片灰白的指甲落到地上。离苦老人慈爱地对那个正被他剪去多余指甲的人说:“只是那个时候,恐怕就要你们自己给自己剪指甲了。”
北国王宫里,守门侍卫走进来行了个礼,“又有一位铸剑师求见。”
临渊放下手里的书,“咦,这是第几位了?”
侍卫恭恭敬敬地回答,“加上侯在殿外的这一位,今天到目前为止,一共来了十一个铸剑师了。”
临渊说:“让他进来吧。颁发征剑的告示以来,持剑前来的铸剑师不少,但那些剑都没有我一眼就看中的,要么太厚重,要么太轻薄,要么剑身黯黑,要么又太明亮耀眼……”临渊停顿了一下,摇摇头,说:“如果这一位铸剑师带来的剑,还是和之前那些人的剑差不多,那么接下来再有铸剑师前来,就不必进来通报了。”
临渊看到站在面前的青年铸剑师,一袭褐色长袍,身材挺拔,脸庞英俊如雕刻,临渊说:“你为什么不行礼?”
“我是一个铸剑师,我不爱慕荣华富贵,也不谄媚权势,我此生崇拜并且热爱的,仅是那些绝世精美的好剑。”
临渊反驳,“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来到这充满繁华和权势的王宫里呢?”
铸剑师回答,“那是因为,我想遇到一个同样爱剑之人。公子广征天下好剑,我猜你也许就是这个人。”
临渊的嘴角有了微笑,“你的性格,倒是很有趣。你既然如此说话,必然是你对自己铸造的剑非常满意且自信,那就呈上来吧。”
青年将交叉的双手放下来,把黄绸布包一层层打开,一面说:“我铸造的剑,名字叫碧水。因为它的样子,极像一弯浅绿色的水,我这个人有点洁癖,我铸剑用的水,皆是一罐一罐清亮深山泉水,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铸出来的剑竟会也如同泉水的样子,大约是把泉水之魂都淬到剑里去了吧。”
临渊顿时来了兴致,“真的有这般风雅绝美之剑?”他的视线顺着铸剑师手里的黄绸布完全展开,目光停留在上面,“颜色确实有点浮绿,但好像也没有你陈述的这般绝美。”
青年铸剑师笑而不语。
临渊握住剑柄,自下往上看去,然后他的目光久久定格在剑身上一道横着的细纹上,也许那并不叫细纹,因为光滑坚硬的铁不可能有纹。但如果不是纹,那剑柄上方三寸处一道细细如头发丝儿一样的横条,又是什么呢?临渊指着那一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里像是有一条细丝一样的东西……”
“它也许是泉水里偶然漂浮的绿色藻丝,只是因为太细小而没有被发觉。”青年铸剑师淡淡解释道,见临渊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那里,接着说:“公子,这个世间没有一件完美的东西,水满必溢,美极则伤。如果公子喜欢完美无缺,那么我的剑应该达不到公子的要求,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当青年铸剑师作出准备重新用黄绸布包好那口剑的样子时,临渊伸手制止了,“且慢,我还没有完全看清楚,就把它留下来我再细细看吧。”然后临渊吩咐侍婢去给这个铸剑师拿赏钱,但被他拒绝了,“不爱剑之人,虽万金我不售。爱剑之人,我一文不取。”
临渊思忖着,这个铸剑师真是有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即将走出大殿外的褐色背影说:“忘记问你了,铸剑师,你的名字。”
“我叫雍和。”
见了很多前来的铸剑师,也看了很多口剑,都有优点缺点,只有这一口名叫碧水的剑留下来了,其实它也有明显的瑕疵。临渊愿意留下它,其实是因为这个铸剑师的言谈举止非常不一般,其他铸剑师都没有他这样俊朗的外表,也没有他从容豪迈的气度,也没有他对于剑本身那般有趣的陈述。
作为唯一留下的剑,几天以后,临渊正式决定用碧水剑去与无疆决战。
而铸剑师雍和在离开北国王宫里以后,又迅速返回南国,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一直往一方的边界走去,最后来到那个偶遇荒泽王的山谷。此时季节,谷里的雪已全部融化了,露出黑褐色泥土和浅浅小草,他熟练地沿那条小径走入谷里,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那人身材魁梧神情警惕,一看就是北国王宫里曾经的侍卫,侍卫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褐色衣衫的青年男子,问道:“你是谁?”
雍和说:“带我去见你们曾经的北王,我有重要的事情。”
侍卫眼睛转了转,厉声说:“你走错路了,我不认识什么北王西王的!”就在他准备重新关上大门的时候,雍和一把撑住了门,说:“你们的无疆公子很快和临渊有一场比剑吧,我有重要的信息要告诉他。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用绳子缚住我的双手,再带我去见你们的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