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一天用得到刘沐,而且他会一张口就问我能出多少钱,不过此时庆幸大于惊讶,因为他终究给了我一线希望,让我纠结痛苦的心稍稍平和了一些。
因为怕苗素素发现,我让佟小美代我和刘沐见了一面,再后来很多的事情也是托她帮我办。
刘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打扮成修水管的师傅进了我们家,只是看了一眼我妈妈戴的手镯,就确定镯子里面的引爆装置是假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反而更加紧张了,刘沐这个人,我们没有打过太多的交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我很快又安排刘沐见了一下贺伟航的妈妈,他也说那个装置是假的。
怎么办?怎么办?
是苗素素在诈我吗?她根本没有放什么引爆装置,只是想在我和夜慕染之间制造误会而已?
我想我还是得亲自和刘沐见上一面,为了躲过苗素素可能的跟踪,我特意换了新手机,然后又辗转倒了几次公交车和出租车,甚至还在两个大商场里玩了前门进后门出的把戏。时间宝贵,刘沐的出现让我本来就纠结的心情变得更加纠结。
最终,我们在一间很偏僻的面馆见了面。
“见你一次还真难!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刘沐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有变,他斜靠在椅子上,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牙签,口气淡淡的。
“你真的可以确认,那两个引爆装置是假的?”我没有接他的话茬,满脸焦急。
苗素素所说的最后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我焦虑到极点,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当然!”刘沐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意味深长。
他越是这么看着我,我心里越没底。他不是什么拆弹专家,充其量就算是野路子,凭什么这么自信呢?本来以为找到他这件事还有挽救的余地,没想到,他越是自信,我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哪来的自信?”我死死地瞪着他,口气变得严肃。
“你这是侮辱我的专业!”刘沐说。
这时候服务员端了两碗阳春面放到我们面前,刘沐嘴角挽起一丝笑意,拆开一次性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就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的样子跟当年我们一起打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一直低头看着腕表,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明知道在他这里也找不到答案。可我还是有点儿舍不得离开,因为跨出这道门我就要作决定了,是听刘沐的话切开两个手镯,还是冒险切开我妈妈的手镯。
虽然我妈是无辜的,可是我妈妈和贺伟航妈妈摆在眼前,我能做的只有牺牲掉我妈。
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在我的面前粉身碎骨,我还是不得不这么做。这辈子摊上我这样的女儿,她真是倒了血霉,我弟弟因为我而死,现在她又要紧步我弟的后尘。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尖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疼痛,席卷全身,我浑身筛糠似地发抖,根本就控制不住。
刘沐一直低头吃面,他吃得满头大汗,看上去并不打算再说什么。
我慢吞吞地站起身,离开那家面馆的时候,我感觉脚底下踩的就是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的,连重心都把握不好。
我走出面馆好远了,回头看了一眼,刘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用力地抽着烟。整个人都被烟雾包围着,本来就痞里痞气的他看上去更多了几分神秘和妖冶的色彩。
也许他说的百分之百正确,而我却没有办法百分之百地相信他。
因为我要面对的是人命,而不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回到我妈那里,她正在厨房里做饭。其实说是做饭,也就是熬点儿小米粥,料理台上摆着一小蝶咸菜,看上去已经干得几乎没有了水分。我不在的时候,她吃得也太将就了一些。看到她的一刹那,我不由鼻子一酸,扑上去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妈有点我发蒙,她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柔声问:“琪啊,发生什么事了?和慕染吵架了?”
我哭得泪了,最终松开我妈,转身回到客厅,抽抽噎噎地坐到沙发上。
我不停地低头挍着手指,怎么都没有办法张嘴说话。我怎么说呢?难道要说因为我的情敌恨我,所以我不但钻进了她的圈套,还很有可能把她的命也搭进去?我说出来了,让我妈怎么说呢?谁愿意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原因去死呢?
墙上的时钟划过九点,风一样朝着十点的位置划落而去。
我不能再等了,因为明天天一亮,苗素素就要下手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妈的,我只记得自己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几乎是想到哪儿说哪儿,我妈一直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我眼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
“如果我去了,你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可怎么办?”我妈的眼眶湿润了,她说话的口气依旧从容淡定。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这样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我真的很对不起她!
“妈,你在天堂不会孤单的!”我的声音颤得厉害,说出来的时候遥远得连自己都有点看不清。
“是啊,有你弟弟陪着我。”我妈低下头,说着便哽咽了。
其实她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如果我妈妈因为我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死无全尸,那我怎么可能苟活呢?我一定会去陪她,还有我的弟弟。
我躲闪着我妈的目光,把头垂得很低很低。
世界末日不期而至,我不但无法阻拦,还要亲自拿着一把电锯把那个镯子锯开。因为我要确认那个引爆装置真的在我妈妈这里。万一,苗素素不按常理出牌,把真的引爆装置安在贺伟航妈妈的手镯里,后果我更是无法承担。
那个微型的电锯是我在回来的路上买的,我想好了,万一有危险,我一定把我妈妈紧紧拥抱在一起,我要和她一起死!
如果我妈妈不在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到一个没有痛苦,没有阴谋,没有陷害的世界里去,我拥有的便只有快乐了。
我不是没有想过找找拆弹专家之类的人,可是他们要是来,一定动静不会小,万一惹恼了苗素素,她提前引爆,那伤害到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可能是一大堆。为了夜慕染,她居然视生命如草芥,这样的女人,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动手吧!”妈妈撸起袖子,催着我启动电锯的开头。
我含着泪举起电锯,手指颤颤地按到了开关的位置,久久没有办法下决心。
“还是我来动手吧,你躲远一点儿,越远越好!”我妈可能也吓蒙了,她好像突然才想起来,让我。操控电锯就意味着,我要和她一起死。
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任何面对危险的时候,父母想要保全的永远都是孩子。
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电锯,狠狠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栽倒,额头直直地撞到了茶几的桌角上。头好晕,而且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我妈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拖着我向门口的方向走去。我越挣扎,她抓着胳膊的动作就越紧。
我仰面躺在地上,试着翻了好几次身,都被我妈用力一甩,重新回到原来的姿势。这么别扭的姿势,我所有的挣扎都是没起丝毫作用。这时候,心痛远远大于身体的疼痛,我哭喊着,让我妈松开我。可是,她丝毫听不进去,直到打开门,把我狠狠地甩了出去。
我一只脚踩到了楼梯拐角的边沿,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从楼梯上滚下去,身体的第一条神经都在叫嚣着,我被疼痛折磨着,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
终于停了下来,我几乎是一路爬行回到那扇门前,我挣扎着站起来,用力拍打着房门。
手都拍麻了,我妈还是没有来开门。
我想她一定是铁了心,想要张开双臂去迎接死亡。
眼睁睁看着我妈为了我去死,我被绝望攫住了心脏,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妈,求求你,开门!开门啊!”
夜色已深,周围寂静得可怕,我的声音凄厉得像一个幽怨的女鬼。
“妈,不要伤及无辜,我们换一个地方!去停车场,去停车场好不好?”门里面并没有传来电锯的声音,所以我可以确信我妈暂时是安全的。
我的本意是想诱她出来再说,可是,她并没有上当。因为她知道一旦打开门,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再是她能控制的。大概她也想到引爆装置那么小,应该也放不了多少炸药吧,所以我甚至没有感觉到她的犹豫。因为侧耳倾听,一点儿脚步的声音都没有传来。
口袋里的手机掉了出来,然后便响了起来。
居然是,刘沐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声音颤抖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我妈要切开手镯,我妈要切开手镯……”
我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顿时泣不成声。
“引爆装置是假的,切开也没事的,因为……因为……那个引爆装置是我做的!”刘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