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卯连忙道:“卫鞅,上将军到了,还不见礼?”
卫鞅离席而起,躬身一礼道:“中庶子卫鞅,参见上将军。”
“入座入座。”庞涓坐到横置的长案前,抚着长须悠然笑道:“卫鞅啊,我的掌书说你博学强记,六经皆通。公子对你更是大加赞赏,军务繁忙,没有亲自登门求贤,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了。”
卫鞅谦恭道:“鞅区区小吏,何敢劳上将军大驾。”
“卫鞅啊,军务司马可是军机要职,你何以说与做官无缘?”
“禀上将军,陈耳丞相新丧,卫鞅还要为陈耳丞相守陵,不宜入仕为官。”
公子卯急切道:“非亲非故,连正宗学生都不是!你何故还要为他守陵!”
“公子此言差矣,陈耳丞相教诲我五年,待我不薄,卫鞅自当以师礼报之。我儒家素来以孝道为第一大礼,况我守陵是魏王亲点,且敢半途而废。”一番话当真有儒家的执拗。
公子卯情急道:“那有何难,只要我向魏王一说明实情,魏王必准你开脱守陵!”
庞涓一直静静的看着卫鞅,向公子卯摆摆手:“当今名士,谁人不想建功立业,卫鞅难道不想与我一起征战列国,一统天下,名垂青史?”
“三年礼尽,自当为魏国效力。”卫鞅恭敬的拱手回答。
突然,庞涓放声大笑道:“卫鞅莫非自命不凡,嫌官小职微?”
“小小中庶子,卫鞅做了五年,上将军也是知晓的。”
“莫非想到他国求职?”
“若去他国,何待今日。”
公子卯满脸不悦,叹息一声:“上将军,让他自己慢慢参详去也。”
庞涓大度笑道:“儒家之士,多有坚贞,卫鞅尽大孝之礼,名正言顺也,卫鞅,守陵期满后你若能来本将军府任职,算本将军没有看错你。”
卫鞅深深一躬:“多谢上将军成全。”
庞涓一拍手,走进那个昂昂的千夫长,庞涓正色命令道:“卫鞅已然是我军务司马,守陵期满后赴任,你带一百名护卫保护司马,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公子卯大笑:“上将军求贤有术,真是高明,我看你卫鞅敢不做官。”
卫鞅沉吟有顷,期期艾艾道:“既然如此,上将军,预发我俸金吗?”
庞涓心中顿时一松:“当一个人计较官俸时,那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威胁了。”于是欣然道:“卫鞅所言有理,司马官俸、车马、府邸,一应从年后发放。”
卫鞅诚惶诚恐的一躬:“多谢上将军。”
公子卯一阵大笑:“你这卫鞅,却是前据后恭,只服上将军也!”
卫鞅略带羞愧之色的笑道:“公子哪里话,卫鞅也敬重公子的。”
庞涓与公子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深夜,千夫长护送卫鞅到丞相府门前,卫鞅谢绝了车马入府,在幽暗冷清的丞相府门前下了车,望着轺车远去,他怔怔的站在树下,不禁一声沉重的叹息。
突然,身后有轻轻的笑声。
卫鞅一惊,转过身去,竟是那位布衣士子笑盈盈的站在前面。
卫鞅生气道:“没个正形。夜半游魂一般。”
布衣士子笑道:“你如何不问我为何不辞而别?”
卫鞅板着脸:“你不说,我问你何来。”
布衣士子道:“啊~我却知晓,中庶子卫鞅做官了,成了军务司马,明年就有官俸了。”
卫鞅惊讶的一时无言以对,思忖间凛然道:“实言告我,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布衣士子一笑:“无论我是谁,都不会对你有危险,放心好了,此次我来,是来提醒你一件事的。”
“何事提醒,说!”
“啧啧啧,凶巴巴的,名士都这样吗?”
卫鞅被他说得有点尴尬,想想也是,自己何故生气呢,便不由笑道:“好,向小弟致歉了,请问,要提醒我何事?”
“噫……像个老儒,还不如凶巴巴的。”
卫鞅不禁哈哈大笑:“哎呀呀~你这小弟,还真是难缠的很,快说吧,别撅着嘴了。”
布衣士子看着卫鞅,脸色如红布一般,卫鞅亲切的拍拍他肩膀:“莫紧张,不是有好消息吗?”
布衣士子身子轻轻一抖,又立即镇静下来道:“兄台,与你对弈的那个商人,是秦国密使。”
卫鞅一听,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又是秦国,洞香春种种巧合刹那间在他心中闪过——白发老人说秦国,下棋执“秦国”,对手又是秦国密使,莫非真是天意?不过他至少明白了秦国密使对他没有恶意。突然他对这个布衣士子倍感亲切,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释然笑道:“不问你是谁,多谢你了,哎?你身子为何发抖?”卫鞅说着解下了自己的衣衫,给布衣士子披身上。
布衣士子微微喘息:“略受风寒,无事无事,不打紧。兄台莫要再去洞香春了,有何大事,我来告你。”
“又不让我去了?好,不去,听你的。哎,是否你不在洞香春做了?”
布衣士子摇摇头笑道:“你本该回陵园了,又牵挂消失不通,解一难还不好吗?”
卫鞅没想到邂逅的这个少年这般聪慧,既然能考虑到他的处境,不禁涌上一股欣慰,轻轻一叹道:“是啊,我不能总在庞涓的眼皮底下转悠,我应当离开。也得好好思谋一番,有太多事情我不解。”
布衣士子拱手笑道:“那我就先走了,长衫给你。”
卫鞅笑道:“今夜凉如水,给我何来,还是你披着吧。”
布衣士子又露出了顽皮的笑容:“给我披着,可兄台就这一件官衣,明日如何出门?”
卫鞅被他说破,不禁哈哈大笑:“你啊你,鬼灵精,我区区小吏,也无车送你,到我小屋与我痛饮一夜如何?”
布衣士子明亮的眼睛一扑闪,笑道:“洞香春近在咫尺,我就不进去叨扰了,告辞。”
说完便匆匆走了。
卫鞅望着布衣士子的背影轻轻一笑,便也回屋了。
今夜星光灿烂,明月如勾,赢红莲望着漫天星辰,淡淡一笑:“秦国马上就要来贵人了。”
秦庄公听到,不禁问道:“红莲何出此言?”
赢红莲转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心中的一种预感,赢也信红莲吗?”
秦庄公走过来把身上的长衫披在了赢红莲身上:“你说得我都信,今夜凉,关上窗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