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牛犊,怎会有清风玄妙等人那种恬静高远、淡泊名利的胸襟和心怀?
所以无形之中,众多弟子都已经超前而去,进入了荒丘地带。
三人不由加快了脚步,也闪身进入了那似乎天然形成的无限山丘之中。秦羽衣偶然的一转身,却看不见了来时的路。
三人同时神情一紧,面容色变!
秦羽衣是辈分较低的弟子,感受到危险气氛而变色本不为奇,但另外两个却是正道中的大师级别人物,此时也明显惊异,却有几分诡异了。
徒然,原本就带有点阴风腥味的空气,戾气顿然多了几分,此时本是黑夜,无星无月,就连吹来的微风,也显得森森凄然。
同一时间,前面的不远之处,数声乃至数十声惊呼,此起彼伏的响起。年轻一辈的弟子,镇定的涵养功夫,显然没有修炼到家。那些高矮不等的小土丘,居然如长了双脚一般,在土里钻动,瞬息变换方位,让人看不清方向,也无法找寻出口。
玄妙神色一肃,低颂了一声佛号,手中禅杖飞起,迅速升到高空。一时间金光大放,嗡嗡有声,瑞气豪光如旭日东升,立刻照得方圆之地亮如白昼。口中却道:“不想这寸草不生的荒丘,真是一个凶煞杀阵,今日来了这么多大师人物,居然都给蒙骗了过去而不自觉。”
清风也没有闲着,口呼:“无量天尊。”一身天蓝色道袍无风自鼓,一声清脆的龙吟之声响起,只见一柄玄青色的仙剑升腾而起,直向天际刺去。同时道:“初来时见这里怨气弥天,土质焦黑,戾气充斥,本该察觉异常,我还以为是魔教妖人吸尽了土壤中的灵气所致,没有过细勘察。”
青光大放,甚至有掩盖金黄光晕的趋势,道教至宝“擎天剑”,是上古仙家神器,一施展开来,那气势已震慑了全场所有的弟子。
空气中一片鬼哭嘶吼,阴风再起,漆黑如墨的苍穹,就像一片乌云,似乎沉沉压了下来,使得漂浮天空的那佛门至宝“慈云禅杖”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众年轻弟子莫名的恐惧,都纷纷向三人所在之地聚拢过来。
清风微微皱眉,却不失一派宗师的气度,淡淡道:“凶煞之气弥天,似在操控运作着这天然的杀阵,需得找到煞气本源,方可破阵。”
玄妙催持这法力,慈云禅杖发出声声脆响,天空中幻化出万千狰狞的妖怪鬼物,龇牙咧嘴,咆哮翻腾,却都只能漫天飞舞,不敢破入被佛光笼罩的范围。
“擎天剑”在空中翻飞游走,斩杀鬼影,二人一守一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突然,漫天的鬼影同时发出一阵铺天盖地的嘶吼,声音凄厉,刺耳生疼,修为低下的弟子,已有不少迷幻了心智,跟着天空时隐时现的鬼影手舞足蹈起来,面容之上,却惊现诡异扭曲的笑容。
在地上移动着的山丘,也加快了速度,如人长了双腿一般奔行,数声惨呼清晰的传来,已有不少弟子被迎面撞到,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这最后一波人马,加上清风玄妙等三人,也不过数十人众,此时疯狂的疯狂,死亡的死亡,失踪的失踪,仅剩下二十来人,惶恐的聚集在清风二人身侧,一脸茫然。
敌人还没有出现,己方却已损失惨重,这还是在正道两大掌门的守护之下。不敢想象前面的两拨人马,遇到的又是何种惨烈的情况?
一直不曾言语的秦羽衣,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禀告真人,这漫天纠缠的魔影本源,似乎就在这移动的山丘之内。”
清风闻言,手诀一变。天空中的擎天剑一声呼啸,转折而下,如天外陨石,“轰然”劈在了一座山丘之上。那座山丘那经得住如此毁灭的一剑,立刻变得粉碎四散。
“嗷……”一声如数百妖魔齐声惨呼的嚎叫响起,惊得还活着的一众年轻弟子双腿都不听使唤,瑟瑟发抖。
一股黑气,从那消失了山丘的地底冒起,迅速升上天空,融入了那翻滚纠缠、咆哮嘶吼的鬼影之中。风声凄厉,那夺人魂魄的凄惨嚎叫似乎又重了几分,声闻数里,震慑天地。大地在这弥天而悲鸣的惨呼之中,也似在动摇,一开始轻微,慢慢的却如地震一般开始摇曳,众人都觉得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玄妙突然道:“这应该就是魔道失传的‘生魂凶煞杀阵’,此等凶阵,有伤天和,早已为人神共愤,不料今日居然惊现,罪过、罪过!”
这时就连清风,也紧锁了眉头,若有所思道:“生魂凶猛,以怨念为其本源,却并非不可镇压,今日有‘慈云禅杖’和‘擎天剑’两大镇魔法宝在,居然无法克制,可见还有依托凭借所在。”
秦羽衣微微沉吟,忽然道:“此地方圆数里,寸草不生,荒芜凋零,土质却呈焦黑,难道真是土灵流失的结果?”
这时,人群之中,一女子蹒跚步出,奇怪的对着秦羽衣问道:“师姐,何谓‘生魂’?”她问出心中疑惑,其余的弟子也都好奇的睁大了眼,向秦羽衣看来。显然,连他们,也从来未曾听说过这个词。
“婉婷?”秦羽衣此时本来正在思索,突然被她打断思绪,似乎有点茫然。
“人有三魂七魄……”话却被清风接了过去,对于解释这些,没有人比他和玄妙更有资格:“人可以死,既是佛家所言的肉身死亡。”说话同时向玄妙看了一眼,见和尚不置可否,就继续娓娓而谈:“人死后,神识却不灭,呈气体游离状漂浮天地间,生前执念重,其魂魄不入轮回,是为游魂、又叫幽灵。”
玄妙接口道:“生魂不属于自然死亡,是有人刻意抓了活人,生生铸练而成,其怨念之强,甚至可以超越修行的妖魔。若被其吞噬,万劫不得超生……”
冷森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众人都觉得不寒而栗,似乎天空凄厉嘶鸣的怪异鬼声,又强烈了几分。
秦羽衣还有疑问:“这魂魄,也可以铸练?”这显然也是周围众人的疑问。
回答的却是清风:“铸练生魂的人,抓到了活人,严刑拷打、万般折磨、惨绝人寰的摧残蹂躏,使其心中恨意累积到极限,再用卑鄙的手段,硬生生将那满含无边怨念的魂魄抽取,生人死了,其强大的怨念却保存了下来,这样的魂魄无法轮回,甚至其人阳寿也未尽,所以不在三界六道之中,这样游魂的存在,就是‘生魂’。”
修道之人皆知,宁愿遇到厉鬼一百,也不愿碰见生魂一只。
如此想来,那铸练生魂的人,又是何等的惨无人道,为众生所不耻?
一声呼啸,那漫天的鬼影,竟然在向一处聚集。瞬间,拼凑成了一个狰狞而巨大的人头形象,看不清楚面容,因为那阴森恐怖的脸上,肌肉都已经扭曲变形。那鬼面猝然张大了巨口,吞吐着丝丝黑气,迎面就向众人咬了下来。
青光一闪,擎天剑化作一道光芒,护住清风身体,人剑合一,已向那鬼面迎了上去,清风镇定的声音也开始有点颤抖:“聚而成形,看来生魂的数目,得以千计。今日我们要出阵,恐不容易。”
玄妙在身前所结的法印,催持着空中的法宝禅杖,被无形的黑气压抑,也显得有点气喘,以至于手都已在轻微颤抖,忽然高声道:“灭魔法阵!”
一声断喝传出,人群中迅速走出来八个满头光亮,面容却显得幼稚而年轻的小和尚,面对面相对而座,围成一个方圆大小的圈。这一刻,脸上再无惊惧惶恐神色,微闭上了眼,双手合十胸前,口中梵语轻念,瞬间即如老僧入定,显得庄严肃穆。
果然不愧为侠义正道的弟子。盛名之下,果然不是乌合之众。
玄妙大师身躯缓缓飞起,盘腿漂浮在八人头顶端虚浮,金光洒下,九个人就如木雕,只是那阵阵梵音,将那弥天的嘶吼嚎叫都压下去了不少,玄妙此时身在半空,宝相庄严,俨如如来降世。
忽然,玄妙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口大张,一声惊天动地的高音,从他那作佛门狮子吼的口中激发了出来:“唵、嘛、呢、叭、咪、吽”
六个宏大的声音从他口中传了出来,震得众人耳朵发聋,四周的大地也都嘶吼哆嗦颤抖起来。
众人皆知,这便是佛教密宗的无上降魔真言!
佛门灭魔真言,响彻空间、声震四野,天空中清风天人合一的飞剑,散发出强烈的豪光,卷动翻滚带动着气流,像狂风、似怒涛,痛击向那巨大无匹的鬼面,迅速一阵颤抖摇摆,鬼面发出一声惊天的痛苦嘶鸣,渐渐隐没在无边黑暗之中,同时传来众弟子的一阵欢呼。
但是险势明显没有过去,在周围快速移动着的土丘影响下,黑气又在席卷漫腾,那狰狞的鬼面似乎又在天空隐隐浮现,嘶吼着冷眼注视地面上的人类。
“土灵地脉!”秦羽衣突然一声高呼,使得所有人都诧异的向她看来,不知道在这个时刻,她何以会出此莫名其妙的话语。
不想清风却身子一震,脑中思绪也逐渐明晰起来,一道灵光似乎撞击在脑际,手中的擎天剑也发出轻微的龙吟之声,强烈的自信,自他飘逸如出尘的身体内部迸发出来,同时高声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
悬浮空际的玄妙微微皱眉,却不失大家风范的道:“真人莫非已知道了破阵之法?”
清风言笑隐隐:“生魂凭借的是怨念,有道家神兵和佛门至宝,本可轻易破煞,为何那凶煞却似源源不竭?”
这的确令人费解,所以玄妙也是莫测高深。
清风接着道:“布阵之人对道法颇有研究,所以将生魂注入这周围山丘之中,施禁制困住,依靠那不断生出的怨念操控阵法,同时,用类似我教的‘地灵玄术’提取地脉作为根源,所以凶煞怨气只会源源增加,生生相吸,往复循环,自然无法破除……”
气有尽时,但天地间的自然之力,却是生生不息。这布阵之人居然懂得运用玄术接引地脉作为怨气的后盾,果然是天纵奇才。
而且,地脉气息接近天地灵气,以之掩盖生魂散发出的凶煞怨气,自然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怪不得就连正道的两大宗师,都没有看出此地暗藏的玄机!
但是能看出这一点的人,更加的不容易了。清风对着秦羽衣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天下间能得他青眼相对的人,恐怕也仅她一人而已。
为今之计,当切断地脉灵气与生魂的联系,镇魔自然轻松了。但是五行之中,土灵之术最为难练。却不知,清风的级别,是否已超越突破上善若水的炼气化神阶段,因为只有此等修行的人,才能五行合并、阴阳调和,也才能吸引转移开地脉的土灵之气。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清风本身,主修的就是土属性,如李絮茹一般,以剑为媒,可以与灵沟通,生生调动地脉之气,为己所用。
在这一耽搁间,天空的鬼面又已经成形,而且其声势形态,远比刚才被两大掌门击溃的那一次更加浩大狂暴,黑云翻滚卷动,阵阵狂风吹得众人站立不稳,似乎就要随风飞去。同时地面上移动着的荒丘,速度也提高了数倍,带动着焦黑的尘沙,弥天席地,那威势,就像到了世界末日一般,阴阳颠倒、时空交错……
就在此时,一声清音响起,众人虽被沙尘弥漫了双眼,却仍然听得清楚:“土木之精,法剑威力,为我任用,破除玄煞。”
这是标准的调动土灵的法决,狂风在这一刻顿然停歇,只见清风道袍飞舞,英姿绝世而清雅的站立着,手中擎天剑散发出强烈的玄青色光芒,“嗤”的一声,竟然深深插入了脚下大地。
大地一阵颤抖,天空已经成形的鬼面张大了口,仰天又是一声惊天的狂吼,只是那凄惨哀怨的气氛,又浓重了几分,似乎也预示到了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
玄妙突然道:“所有弟子,尽力斩杀生魂聚合的鬼面,不要让其有喘息之机。”
“恍啷啷……”十几声脆响发出,所有的弟子都抽出了自带的兵器,能操控飞剑的都离了手,飞击天空中的鬼面。不能操控飞剑的也拔了兵器在手,嚎叫着助威。
但见绿影一闪,却是秦羽衣,仙剑与身体化为一道绿光,超越了所有弟子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去的飞剑,带动了漫天的沙尘,迅速壮大成一片绿色的光幕,向那狰狞的鬼面绞杀而去。鬼面没有惧怕,怒吼一声,犹如晴空一声焦雷,向着秦羽衣的光幕就咬了过来,黑气袅绕中,似乎有几十上百只手爪,时隐时现的翻飞飘扬,似要将秦羽衣撕成碎片。
秦羽衣带起的狂风和众弟子飞剑组成的光幕,与之相比,如同蝼蚁一般的渺小,眼看黑气就要缠绕上她的身体,将之吞噬。地面上突然传来一声祥和庄穆的梵音吟唱,正是玄妙口中发出的六字无上降魔真言。那音波如浪潮一般的涌来,如狂风一般,瞬间将已接近秦羽衣的黑气卷起、飘散,不露痕迹。
同一时间,清风拔出了****土里的擎天,一股豪光,如初升烈日一般,有形有质的强烈光束,自那插剑的微小洞口,如岩浆一般的喷射而出,瞬间将洞口扩大了数百倍。那祥瑞而升腾的宝光,一直冲上天去,不知高有几万丈……
百里之外,龙麟盘膝端坐一块平铺的大石上面,紧闭着双眼,手捏诀印,用意念调控着体内的内息流动,如用土灭火一般,将体内仅存燃烧着的零星幽炎,一寸一寸的扑灭、并吸收。
同时,他还有多余的时间,施展着“玄光感灵术”,神游太虚,感受着外界气息。他明显的能感觉到,对面那潺潺流动的溪水中,一块大石之下的夹缝里,一只螃蟹舒展着夹手,无聊的挥舞,探测着水流……
溪边那棵高大的松树上,有成熟了的松果,在微风中颤抖着,似乎就要随着清风,无奈的离开树枝,落进那缓慢的奔流中。
树腰之间,那小洞中的松鼠,换了个自觉舒适的睡姿,怀里抱了松果,嘴角似乎还流着口水。
甚至于,岸边那用树枝简陋搭建起来的屋子里,那张用松叶铺就在巨石的床上,李絮茹匀称的呼吸声音,听来就如同在耳边……
忽然,一股强大的灵气,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被龙麟自头顶吸入,如一个口渴之人喝水被呛到一般,猛然觉得大脑发胀,急忙迅速的收回了灵思。
缓缓张开眼睛,只见前面那几颗星宿下面,一股豪光冲天而起,深植进广袤深邃的夜空之中,如天际打开了一道缺口、烈日光束照射而下。龙麟跳跃起身,奇怪的注视着那极南方向,正是碧云所在。
一条窈窕人影,飘然落在龙麟身侧,如水眼波,温柔的看着龙麟道:“云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奇景在前,她却没有发觉,神念只在龙麟身上,似乎她的眼中脑中,除却龙麟,再没有别物所在。难怪乎,都说女人的爱,是盲目的了!
龙麟抬手,遥遥一指。
碧云山脉之广大,简直匪夷所思,当日李絮茹带着龙麟亡命奔逃,御剑空中,不知飞行了多遥,此时二人的所在,却还是碧云山脉延伸的山峰底部。当日没有法器在手,又为了脱离那孤悬的断崖,找寻救命的药材。李絮茹忍泪跳崖,施展轻功攀岩而下,居然平安落地,可是这崖底,却是一块四围都是山峰的绝地。
于是只能在这幽谷之中,暂时安定下来,李絮茹用自身的真元,与“冰凉珠”配合,逐渐去扑灭龙麟体内燃烧的幽炎。同时还把自己所修的五行“土系”真法,言传口授给龙麟,也顾不得,这已犯了师门大忌。
此时看着百里之外天际的那股有形有质的强烈光芒,李絮茹若有所思道:“好强的地脉土灵之气,是何方高人,居然能够驾驭如此强大的灵气?”
强光之下,清风手捏诀印,擎天再次飞起,迅速变换方位,穿突间,在巨大的鬼面之前,居然幻化出一片纯圆的太极阴阳鱼图案,飞速旋转着。那土灵之气,则突然折向,直插进那旋转的太极图形之中。
“嗡!”的一声巨响传来,玄青光芒大盛,发出了一股惨然而有毁灭性的光柱,笔直飞射,目的就是那鬼面的眉心之处。
“轰然”一声大震,天际传来一声不可思议的狂吼,如困兽到了绝望边缘的呻吟嚎叫。秦羽衣面色惨然,缓缓降落地上,目视着天际。
地底移动的土丘,顿然停止了移动,如寒风中的羊群,瑟瑟发抖。在那声嘶鸣嚎叫将尽未尽之时,同时发出一声类似鬼哭的巨响。由里而外,迅速开裂,爆射开去。一时间漫天的尘土飞扬,能飞的人都飞到天上躲避,不能飞的只有用衣襟袖子遮盖着头,任由那铺天而来的尘土,没头没脑的披脸盖下。
半晌过后,风停灰止,一片安然。只是一地的尘土,和灰头土脸的弟子,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山丘没了,地面一片豁然,众人就站立在这平地之上,脚踩着松软的微微泛黄的土地。此时天已见亮,初生的朝阳,就快从东边的山头,露出脸来,笑看天下。这劫后新生的土地,已经具有了无限的生机。人人心里都欢欣不止的想着同一个问题:“这凶煞之阵,就这么破了?”
清风却似乎并未因破了凶阵而显得兴奋,反而对着玄妙道:“前两拨人马,不知道都怎样了,我们还是速速前去看看为妙。”
玄妙单手抓了禅杖,左手合十胸前,凝重的点头道:“正是如此!”
穿过了深山,进入了大泽,其中沼泽处处,瘴气密布。眼前的远古森林,无边浩瀚,上空满布了瘴气毒雾,正是当时龙麟等人遇见容相的“幻天魔藤”的所在,只是此时,天色已大亮,满地芳草凄凄,看不出有何异状。
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所有人都脸色凝重,屏住了呼吸,正四下搜索着。因为空气中充斥着的浓烈的血腥味,已使得人闻之欲吐。虽然是在白天艳阳下、青青草地上,众人却觉得无形的压力,如同身在地狱中。
小心翼翼的走过那片草地,进入了原始森林。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又浓重了几分。突然传来一个弟子的惊呼,清风一跃就已到了那个弟子身前,顺着颤抖着睁大了眼惊恐的用手指着的前方看去,不由人不吃惊。
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丫上,一个半人半猴的尸体,横挂其上,鲜血顺着树干流下,触目惊心,再细看,只见从它的腰际,大概是利器一扫而过,拦腰斩断,竟是被活活分尸。
浓烈的杀气,掺杂着幽深的怨气,弥漫在尸体的周围,恒久不散!
清风忽然转身看着玄妙,眼中的神情,却是复杂难明。玄妙却道了声“阿弥陀佛”才道:“真人自去,我在此诵念‘往生之咒’,超度亡灵。”说完双掌合十,将禅杖插在身前,盘膝而坐,那些年轻的和尚,也尾随着坐下,梵音声中,齐诵佛经。
秦羽衣偕同众弟子,尾随了清风,继续前行。
那血腥而惨烈的场面,却是越走越多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待到后来,他们所到之处,树上、地面、枝叶间、草藤里,全都是鲜红的,似乎整个天地,都已被血充斥。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血腥之气,充斥了整个世界。
诺大的森林,几乎被鲜血洗礼过,就像一个悲壮的劫后战场、一个惨烈的屠场。置身其中,如入了修罗地狱。
清风仔细查探,但见遍地的尸体,皆是半人半兽,有些根本就是动物,完全没有幻化人形,却没有正道弟子在内,稍微舒心。一阵微风吹来,浓烈的血腥味中,夹带了利器交接的微弱打斗声响,隐隐飘来。
那声响虽然微弱,大概还在数里之外,众人却听得真切。
“铮!”的一响,清风已顾不上跟周围诧异好奇四处打量的弟子说话解释,擎天剑出鞘,身体化为一道玄青光芒,呼啸着飞身而去。
秦羽衣也祭起仙剑,紧紧跟随。其余的人,能飞的飞,不能飞的跑,都是向着那传来打斗声的地方掠去。
打斗声越来越接近,惨呼嚎叫声就在眼前。身在空中,就连一向坚毅冷峻的秦羽衣,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入眼之处,两军对垒,踩着漫天遍地的尸体,状如疯狂,撕咬抓扯,喊杀声、惨叫声、刀剑交接声、剑劈骨头声……纵横交错,不一而足。
正道中人,上至首座,下至弟子,无一不被鲜血染就,沐浴鲜血中。而且似乎人人杀红了眼,施展绝学,对着那几乎都没有能力还手只是嗷嗷呼叫的魔人,大肆疯狂的屠杀。
由远及近,一股股的鲜血,映着朝阳,破空飞起。
原本的森林,此时周围大树尽被法宝利器削平,成了一个方圆极大的空地。还剩下上千的妖魔,被正道弟子围住在中心,发出近似地狱群鬼或万兽齐鸣的嘶吼,在这样显得惨烈而恐怖的气氛之下,那呻吟的嘶吼是如此的绝望悲凉。
上百件法宝仙剑,在空中飞腾穿行,以一柄火红的仙剑为中心,盘旋着组成一片可与日月争辉的玄光,向着那群绝望嚎叫的魔人当头压下,眼看瞬间就可将它们绞杀。
一声龙吟,来自天外,玄青光芒一闪,已切进那玄芒之中。天地一时为之失色,风起云涌,一股浑厚无匹的气流,翩然卷起,将那漫天飞舞的法宝仙剑,统统吸引。“叮叮叮叮”数十声响过处,那些法宝全部掉落地面,再没有天际飞舞的张扬。
云雨过后,清风一剑在手,脸色铁青,虚浮空际,犹如天神下凡一般不怒自威,锋芒弥天盖地,逼人眉睫。
擎天剑在他手中,发出强烈的光芒,震慑着在场群雄。
“万剑随心、天人合一?”一个人震惊的喃喃轻言,却是神宵的太虚真人:“难道他已经达到至高无上的炼气化神境界?”说着低头看了看倒插在地上的自己的那柄火红仙剑“赤芒”,竟是无法将头抬起,来看那天空悬浮着的清风。
他的眼中有无奈,面上却没有责备,只是任由身体悬浮,对着天下正道弟子,也包括那上千的妖魔,悠然曼声道:“精,并喻像池水,身为池堤封,善行为水源。若斯三备,池乃全坚。心不专善,无堤封,水必去……”
众人疑惑,不知其所云,但是道教首座及秦羽衣,却都能明白。道家坚持“善行”,以之为基,方能“结精自守”、“结精成神”。
“上善若水”本就是道教弟子共同追求的境界,他此刻说出这话来,并非是责备众人,却是叫众人自我反思了。
“扑通扑通”几声传来,地上跪倒了几个弟子,也包括了程可风在内,几个人几乎同时呼道:“是弟子等人当先出手带领杀妖,请掌门师伯(真人)降罪处罚!”
看着满身满面鲜血的几人,清风淡淡道:“将你等姓名报上。”
当先一人,是个头大耳肥,面宽体粗的和尚,其腰肩浑圆,两个人似乎还合抱不下来,状如铁塔,即使是跪着,也如半截山岳插在地上一般,口音也浓重如洪钟:“弟子石坚,小名石头,师傅法号玄忍,赐我法号亦为石头,请真人降罪。”
“弟子刘义海,正一门下,恳请师伯责罚!”
“弟子万小山,全真门下,向师伯谢罪。”
“弟子杨杰,净明门下,祈师伯处罚。”
其中,还有几个和尚,也纷纷自报姓名:“弟子出家慈云寺,法号了无,师尊玄觉。”看他神色,似乎慌张异常。另一个则气定神闲,神态自若道:“弟子吴景泰,慈云寺俗家弟子,师从玄鉴。”
“弟子了空,师尊法号玄苦。”
清风淡淡点了点头,眼光却向并未说话的程可风看来。程可风似乎在思索考虑什么,此时众人看他不言语,徐成玄突然怒斥大吼道:“掌门师伯问话,你胆敢矢口?”
程可风身子微微一震,却站起了身子。此刻就连一边旁观的秦羽衣,也为其倔强的性格,暗自担心。道教之中,首重尊师重道。
中国历史中,也是道教首次把“师”,列入“天、地、君、亲”的行列,可见对师长的尊崇。而此时本来跪着的程可风,没得到师长许可,居然长身而起,还能神态自若、面容不改不卑不亢,这简直是离经叛道的行径。
徐成玄一声怒吼,就要扑过去,却被太虚拦住,迅速递了个眼色给他。他便疑惑的僵立,神情却显得有几分茫然。
“弟子名叫程可风。”他终于开口,却还是面无忧色:“原得全真灵镜师伯施恩收留,后来觉得弟子在炼丹一道有所天赋,所以将弟子推荐给了师傅冯逢,所以是金丹门下。”
清风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未插话,因为他直觉的认为,这个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弟子,身体里却暗藏了无边的智慧,他一定有话可说。
程可风没有让他失望,只是他说出的话却似乎有点偏激:“魔道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正道弟子?本该不落人后,将妖魔杀之而后快。”
他的话语似乎深得人心,周围弟子虽然都浑身浴血,却都睁大了眼,虽不敢出言支持,但神情已经激昂,就欲蠢蠢欲动。
“弟子自入道门而始,曾发下宏远,绝不与妖魔共存于天地之间。”程可风仍然豪情万丈,神情激昂:“所以,弟子确信此次杀妖,并无罪过,也不敢祈求师伯惩罚。”说完语声一顿,又道:“若是此举有碍修行,弟子今后当奋发潜修,以弥己过。”
清风淡淡一笑,身形微转,用手指着那挣扎呻吟惨叫着的不堪入目的各种仿佛来自地狱的妖魔。那哀怨诡异的各色嘶嚎声音,听来有点令人毛骨悚然。有些已经几乎成为人形的魔人,看起来更是狰狞而恶心,但是它们的眼神,都满含了哀戚和幽怨,让人觉得它们似乎也并非是那么可怕。
“你可以不费力气的杀了它们。”清风淡淡道:“但是你能从这杀戮中,得到什么?”
程可风在沉思,所有人都在沉思。只有清风的声音,高高早上,仿佛来自天外,清晰的传进所有人的耳中:“是否能从中,体验到屠杀的快乐?还是以此证明,人类的至高无上?抑或,体验了所谓的报仇之心?还是,满足了所谓的除魔卫道理想?”
跪着的人包括程可风在内,身体都明显的一震,耳中又传来清风那似乎带有了魔力的语声:“你们都是五年前碧云一役的遗孤,所以对妖魔有了仇恨之心,这不但是我辈修道之人的大忌,也是你等的心结。”他的话一度停顿,然后才接着道:“若是此刻你们能抛开仇恨,一夕顿悟,会使你们的修道,更上层楼,若是仍然执迷,解不开心结,日后的修道境界,也就仅止于此,永不会有所突破了。”
此时就连其余六派的首座,也都黯然低头,沉思其语言中深藏的至理。因为他们都明显的能感觉到,这至理中,暗藏了何等精深的修为境界?同时他们也清楚的明了,清风此时的境界,大概已经进入了那至高的“练气化神”阶段,也是自己等人难以望之项背的境界。
秦羽衣此时也若有所悟,加上听说跪地的众人,都是当年碧云一战的遗孤,也就是龙麟的亲人,不免因他们残忍屠杀而起的厌恶感,淡了许多。
有所谓:爱屋及乌!爱情的力量,果然强横。
“可是……”程可风仍然道:“毕竟是它们杀了我们的父母亲人,若是就此放过,岂非违背了我等为人子辈应尽之孝道,与禽兽何异?”
清风用手缓缓扫了一下四周,才道:“从这遍布的尸体和血腥之中,你本可找到答案,解你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