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地众人,都缓缓站起身形,放眼四望,但见遍地尽为修罗场,残肢、断腿、呻吟、血腥,已经将这本来充满生机的世界,彻底换了模样,微风轻吹之中,浓烈的血腥,使得人的大脑都迷糊沉混,再不似平日修道之时,可以保持心境一片空明,犹如光洁平静照见万物的明镜,徒然蒙上了尘埃……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玄妙大师在弟子的尾随之下,步入了这惨烈无边、戾气遍野的世界,同时也传来他那似乎漂浮在众人耳际的声音:“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皆不存在绝对,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一切皆有定数。不必执着,何必执着?心如明镜,方能照见万物,即被尘封,拂拭则净,切不可执迷。”
众人都听得迷惑不解,他转过了身子,对着跪地刚站起的弟子道:“石头、了无了空、景泰,你等从小入我佛门,受佛性感化熏陶,本该比别人更能领悟其中真意。”
三人低头沉默不语,只有吴景泰,眼中慧光一闪,曼声道:“师伯所言,是否意示当年一役,本是天定命数使然之因果,我等……不该执迷其仇恨之中?”
玄妙大师微微的点了点头,面容浮现了笑意,这吴景泰,貌似憨厚朴实,但是深具慧根,本是与佛有缘之人,只是他与红尘尚有千丝万缕的牵连,劣根未除,所以当年自己才坚持不让他剃度出家。
其余的人,却似乎还是不能进入禅境,寻找那放下屠刀、还心境空明的“拂拭明镜”之法,不得解脱。
此时却又一人步出,缓缓对着程可风一众人道:“若是实在无法放下执念,摒弃心魔,你等何不换一种思路?”说话的却是灵宝的太一真人。
众人的眼光都同时转向了他,在场数百名弟子,眼光都齐刷刷盯在了他的身上,就连清风,也满含了笑意看着他,并不插话。
“看看遍地的尸首血腥,如此惨烈的杀戮场景,在你等想象中,与当年碧云一役的劫后战场,有何相异之处?”
程可风低头叹息道:“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一颂了一声道号接着道:“如此血腥的杀戮,你们的复仇之心,该当可以平衡。我叫你们换一种方式来思维,即是把此次的杀戮,当成你们已经报了当年的灭村之仇如何?得偿心愿、大仇得报,尔等此刻心中又还有何样牵挂?”
众人沉思,片刻后,程可风的脸上,缓缓露出了微笑,如同严冬季节,千里冰封之中,突然露出的太阳一般,温暖、炙热。这阳光迅速也同时感染了周围的人,人人都似乎找到了打开心结的钥匙,拨开了一直以来弥漫在心头的迷雾,看清了前进的道路……
清风赞许的看了一眼太一,太一却向着玄妙含笑点头,三人眼光交接,都彼此会心一笑。无论佛道之修行,其实都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唯有神宵的太虚真人,弯腰拾起了自己的“赤芒”,轻轻归鞘,红光消失,不露一丝痕迹。微微皱起了眉头,一抹看不见的阴云,却似乎悄悄升起在他的脑中。别人并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却是再明白不过,若非自己授意支持,就凭程可风吴景泰石头和尚等人,即使复仇之心如何浓重,也翻不起风浪,指挥道佛两家的所有精英弟子,将妖魔屠戮殆尽。
清风已经从虚浮的空中,降落到了地上。面对着眼露凶光本能自保的妖魔,淡淡道:“你们中,可有懂得语言的?”
魔群中一阵骚动,片刻之后,走出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来,年纪看来二十岁左右,面容俊秀文雅,只是双手下垂在袖子里,从破烂的长衫之中,露出身后一截毛茸茸的尾巴,拖在地上,他这样一站,却与那些形容扭曲、面目狰狞的妖兽,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风对着他道:“你懂人类语言?”
那妖人点了点头,发声有点诡异,像是婴儿啼哭,又像夜鬼惨叫,但幸好还可分辨:“要我们投降,万万不能,我们打不过,却都不怕死……”
清风没有对他的无礼影响丝毫心境,而是面容祥和、微带笑意的道:“你们可以继续居住此地,继续修行,但是你们不可骚扰人类,要与人类和平共处。”
他的话说完,不但妖魔,就连正道群中,也发出了一声惊诧的嘘声。
千百年来,人与妖、正与邪,从来水火不相容、生死两难存。如今清风真人,居然给妖魔留了一席之地生存,而且告诫它们,要与人类和平共处,这在以前甚至前一天说来,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如今,却已经成为了现实。这是个多么讽刺的笑话?又是个多么大胆的创新?
但是奇怪的是,包括历来与清风格格不入的太虚真人在内甚至是佛教掌门玄妙大师,似乎都没有明显反对的意见。
秦羽衣此刻也没有心情去深思其中深意,在回山的路上,却是与程可风等人并肩而行,其中当然包括了石头和尚和吴景泰。门中精英弟子,凡是能御剑飞天的人,都已经绝尘破空而去,剩下不能操控法宝飞翔的弟子,只能徒步行走回去。
之所以不似来时一般由人载飞,是两大掌门人商量的结果。有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们徒步回山,正是一大历练的机会。
对于这正道第一辣手人物,传言中的“冰雪美人”。程可风本来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可是毕竟人家还是自己师姐级别,此刻代表的还是一派宗师身份,是以也不能肃然相向。
但是佛门中弟子尚且不晓,道教弟子却多诧异奇怪,在他们心中,秦羽衣可是正道中年轻一代弟子里风头最盛、声名最响、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的人物,此时却与己方等人同行而走,难不成,是师尊等人不放心自己等人的安危,故意派遣她保护?
峨嵋一众本是女流,此刻掺杂在和尚道士群中,显得醒目而突出,犹如鹤立鸡群般的超然而不协调。但是她们都不敢有异议,没有谁比她们更了解这个大师姐的脾气,她想做的事,有时候就连掌门师尊,几乎都不加反驳,若是门中没有师尊,她俨然就已经是峨嵋掌门。
程可风此刻却显得有点不自然,因为他一边走着,却感觉秦羽衣的眼光,若有似无,在看向自己等人。与石头等人一别数年本该有的喜悦,也被这种不安的感觉冲淡了不少。
“你们……”秦羽衣终于开口说话,却是带点迟疑的口气对着程可风:“都是易……云的……儿时玩伴?”
程可风张口结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惊艳绝世的人物,是在跟自己说话。
回答的却是吴景泰:“你说龙麟啊?小时候他的确是常跟我们一起玩。”说到这里,石头和尚及了无了空几个人的眼光,都向他看来,吴景泰的神色,也在这一瞬间黯然了许多,缓缓道:“如今,他就是我们的至亲之人了,只是不知,他现在如何……”
秦羽衣截口道:“是否现下仍然不知其下落?”她的声音突然提高,引得前后弟子都止步向此看来。秦羽衣自知失态,忙低下了头,继续走着,但是脚步却不快,明显是在等待他们几人。
石头和尚憨厚的一笑,声如洪钟道:“师姐不用担心,龙麟从小机灵过人,如师傅所言,‘吉人自有天相’,他从来都是这性子,说不定此刻,一个人躲了起来,在你一不经意间,突然就跳出来吓你一跳。”
他们都不知道秦羽衣与龙麟之间,有何恩怨纠葛,但是她关切的神情,却不似作假,自然也对她显得亲切了许多。
一旁那个净明门下,叫杨杰的却突然插口道:“怎么你把龙麟说成像是鬼一样,喜欢吓人的?”
秦羽衣扑哧一笑,被这年青弟子一句话,逗得心里的愁云,也似乎淡了许多,幽幽曼声道:“他……小时候很顽皮的吗?”
“那当然,他鬼得很呢。”石头和尚那洪亮的声音又把话接了过去:“不过他真的很聪明,若不是他的聪明,我们又怎么会常常被他捉弄。”
程可风突然插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太笨?你肚子里总共就只有一条肠子,也就只能随时被龙麟唬得一愣一愣的了。”话语一转又道:“可还记得那次,龙麟骗你说你爹娘上山去打猎烤肉吃,叫你快点跟去,你果然就独自摸上山去,结果迷了路在山腰上冷了一个晚上?”
秦羽衣奇怪道:“这很平常啊,谁也无法推测这是谎话嘛。”
吴景泰截口用手指着石头笑道:“可笑的是他上的是当时被天火烧光了的一座荒山,试问荒山之上,何来猎物?”
众人一片轰然大笑,又引得无数弟子侧头观望。秦羽衣看着石头涨得通红的脸,也忍不住抿嘴低笑。
秦羽衣身后,那一众刚才还保持淑女矜持的女弟子,见大师姐如此,也纷纷与年青的道教弟子,嬉笑着高谈起来,隐约还能听见“峨嵋顶上风景清幽”、“峨嵋的剑法以柔克刚专破道教剑法”等等言语……
毕竟都是年轻弟子,而道教也不似佛教一般严守“婚戒”。年轻人在一起,也总是有特别多的话题。所以一行人聊着天,到傍晚时分,已进入了蜀川境内。
道教七派,雄踞中原各大名山仙境。比如全真一派,坐落在终南山,神宵一派在青城山,以清风为首的上清一派,却是在崂山。相隔遥遥、不下千里,年轻弟子都按照各自的派系,回归其所在之地。所以这一路下来,到现在都已各自分散。甚至峨嵋的女弟子,都被秦羽衣授意,在师妹徐婉婷带领下,提前回了蜀山。
现在剩下的人,就只正一的刘义海、全真的万小山、净明的杨杰、了无了空和尚,以及吴景泰、程可风、石头以及秦羽衣共九个人。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就是借助这个时间,探寻龙麟的下落。这也是清风和玄妙首肯授意,只是此时,多了一个秦羽衣。
他们用的是最原始的方法,就是自蜀川边境,一直延伸向南,逐一搜索。因为从妖魔口中得知,当日李絮茹救了龙麟,是向南边逃去。但是高空飞行,不免折向迂回,所以谁也无从得知,他们会停留何处。
这一日,他们又回到了碧云山脚下。
广场主楼依旧,只是龙麟,却已不知生死,失踪近三个月,所以人人都高兴不起来,数月的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也让他们都有了疲态。所以这次,他们在“云竹居”,休息了五天之久。
此刻,秦羽衣躺靠在龙麟最爱靠卧的竹椅之上,斜眼看着不远处微风吹动中飒飒有声的翠竹,黯然神伤。
吴景泰和程可风两人却走了上来。一声干咳,打断了秦羽衣若有似无的思绪。她缓缓侧脸,曼声道:“你们来了!”
二人点了点头,程可风道:“附近就是当年儿时的村庄,龙麟若是在这附近……应该知道回家的路……”
说到此处,他的语声有点哽咽。这几个月下来,龙麟犹如石沉大海,他们的搜索,也根本毫无头绪。每想至此,他们都不禁黯然。
“我却觉得,我们似乎入了歧途。”吴景泰淡淡的声音,让两人身子一颤。
“什么意思?”秦羽衣道,对于龙麟的安危,她似乎比任何人都在意,这在大家的心里,其实都是一团疑惑,只是从来没有人说破。程可风也诧异的看着吴景泰,希求他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吴景泰还是那副表情,淡淡的道:“龙麟失踪是在我们除魔的半月左右之前,当时有各派的师兄师姐参与,他们的修为道行绝对在我们之上,却让龙麟失踪,说明魔教有高人在场。可是,我们所遇到的,却只是些乌合之众,这其中是否有可疑之处?”
秦羽衣眼睛一亮,道:“不错,据我所知,魔道妖人,并非如此不堪一击,光是屈居幽冥之下的容相,就已经有了控制‘魔界虚空’的道行。幽冥更是不惜动用了魔教至宝‘阴环幽壁’为何此次交接,魔道高层人物一个也没见到?”
程可风道:“也许,是它们收到风声,知道我们此次出动一切力量,自知不敌,飘然远遁也有可能,只是,这些与龙麟的失踪有什么关联?”说完用眼角扫了一下吴景泰,有一点责备之意。
吴景泰微微一笑,曼然道:“若欲修行、必先修心、定性、凝神,以大神通克制己欲,方能超脱物外,看清局势,了然于胸……”
程可风立刻严肃正身,弓腰一礼道:“谨受教!”
秦羽衣的眼中,也渐渐露出了光芒,眼瞳清澈如水,缓缓道:“不错,关心则乱,也许,我们真的是因为太在乎他的安危,反而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所以舍本逐末、舍近求远,迷失了方向、误入了歧途。”
吴景泰谦厚的一笑,才缓缓分析着道:“魔道敢公然进入中原,在幽都之地吸收鬼气扰乱秩序,可见并非胆小。为何却只留下一些乌合之流以拒敌?做此事以盖彼事,欲盖弥彰,是否有瞒天过海掩人耳目的嫌疑?”
二人都为其推断的合理而暗自心折,陷入了沉默。
久久,程可风叹了口气打断了这沉默:“想来想去,我还是无法参透,这其中,有何地方是跟龙麟的失踪有关联的。”
秦羽衣沉吟不语,吴景泰含笑低头!
“欲盖弥彰、瞒天过海?”秦羽衣喃喃道:“有什么东西,比得上那些魔子魔孙的生命,在幽冥的眼中更值得重视的?龙麟的失踪,跟这些是否有丝毫的牵连?”
吴景泰侧脸,看向碧云山,脸上的神情莫测高深,就像孤危高绝的山腰处,那如沙一般飘渺幽深的雾气:“真相,应该就在这碧云山脉之中……”
程可风有点头大:“此处是我们的家乡,我们从小在此生长,如果这里有什么秘密,我们是否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明了?”
“那倒未必。”秦羽衣突然的言语,让他又如同坠入了云里雾里:“以前你们村中的男丁,有谁上过碧云山?”她的眼中已露出了光亮的色彩,犹如无边黑夜里徒然出现的明灯一般明亮。
“从来没有!”
这次却是他们二人同时回答。程可风又补了一句:“龙麟的父亲,曾上到过山腰处,还砍回硬竹给龙麟制作纸鸢。但他曾说过,峰腰以上,山体徒变,根本无法攀登翻越……”
“我却去过。”秦羽衣话一出口,引得二人诧异非常。她缓缓道:“我曾与……龙麟去过,却不是从山下上去,而是从另一个地方瞬移过来。”
“瞬移?”程可风吃了一惊:“那可是道家玄术里最最高深的一门奇门遁甲之术,听师傅说可以缩地成寸,即使遥遥千里,也能够瞬间即至,难道师姐,已练成了那无上玄妙的道术?”说着眼中已露出了无限敬仰的神色,如同看见了神仙下凡一般,恭敬莫名。
吴景泰道:“这种道法,与佛门的‘如来分身挪移术’可能系出同源,言曰如来化身千万,瞬间上天入地,只是不知是否言过其实?”
程可风轻笑道:“你这个和尚,对佛祖还有怀疑,不知何年何月方能修成正果,唉!”言下甚是唏嘘。
“玄门异术,都暗藏天地至理,不容质疑。只是我还没有领略到真意。”秦羽衣道:“可惜此时没有精通道门阵法的人在,不然可以请教一番,因为我怀疑,当时我们是触动了机关阵法,才会传送到碧云山。不排除利用阵法,也可以做到千里传送效果的可能。”
程可风笑了起来:“小杰不是净明道派的高足吗?天下若论五行阴阳阵法,有谁能出净明之右者?只是不知这懒散的猴子,这几年都学到了几成师门绝学?”
小杰名叫杨杰,只是幼时身材矮小,加上本身瘦弱,就被他们叫做“猴子”,只是现在这只“猴子”,也出落得一表人才,一身灰色道袍加身,虽然还是显得有点矮小,但神情刚毅,眼神清澈,肩背三尺长剑,有几分“大侠”风范。
他说出来的话,却也有模有样像是个博学的老人,有点大家的风度:“天地无极,阴阳二气成。世间万物,唯金木水火土五行所成也,五行相生,又复相克。生克对立之间,方生生不息、流转绵延,成就天地万物,繁衍不息故……”
一边说着,一边还闭上了眼睛,头也从前到后的摇晃了起来。石头和尚跳起来就一个巴掌打在了他头上,吓得他转身躲在了秦羽衣身后,胆怯的看着众人,吃吃道:“我说错什么了?”
石头和尚将手中粗如儿臂的木棍重重插在地上,这座由竹子搭建的主楼,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才传来他轰然如雷的声音:“叫你没事妄发高论,我平日最恨人长篇大论婆婆妈妈的说教。”
众人只有窃笑不止。吴景泰道:“师姐是想请问你,是否有一种阵法,可以达到将人传送去千里之外一个指定地点的效果?”
杨杰正了正神色,脸上露出了沉思的样子,一边还偷偷用眼角瞄着石头,害怕他突然又给自己来上一下。
似乎想了一段时间,忽然,他面露喜色,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同时又看了看石头,确认他不会再打自己,才接着道:“师傅曾说过,我们道派的确有一种阵法,在一个地点,强行破坏其地的五行生克之力,切断其与外界联系,在外围布下结界,自然就形成一个独立的世界,是为‘阴’阵,用玄术将其与外界的某一地点遥相对应,在这个对应的地方,也布下相同的一个阵法,是为‘阳’阵。二者遥遥相感应,借助五行生克之玄理,可以将阵中的人,传送到另一个布阵的所在,没有路程距离的限制。这个阵法,就叫……就叫‘阴阳传送阵’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名字。”
说完,他像是在长辈面前背书通过了一般,居然轻嘘了一口气。
“看不出来哦。”程可风笑侃道:“猴子居然能花时间来记这么复杂的阵法,甚至连阵法的功效都记得一清二楚,可喜可喜!”
杨杰嘿嘿一笑道:“那是。其实说来,这个阵法我们经常见到,而且前不久还亲身体验过,才会记得如此清晰的。”
“亲身体验过?”秦羽衣似乎吃了一惊:“何时何地?”
“就是前次崂山集合啊。”杨杰笑笑道:“本派与崂山之间本就设有这‘阴阳传送’之阵,所以本派弟子要到崂山,都不用费力的了,呵呵,呵呵。”
可惜就在他笑得最得意的时候,他的头上又被石头狠狠的敲了一下,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了出来,莫名其妙的捂着头道:“为什么又打我?”
石头恶狠狠的道:“既然是如此清楚,刚才为何还装出一副深思沉想的样子,这不是讨打吗?”说着又抬起了他那巨大的手掌,就要打过来。
杨杰一声怪叫,早飘然远遁了,石头却不肯放过,追了上去,两条人影一翻,就从楼上都跳了下去,众人不禁莞尔。
秦羽衣却若有所思的道:“如此说来,碧云山顶,也该布有一个类似‘阴阳’的阵型,作为接收当日我跟龙麟的地点,这其中,必有疑处,唯一查证的方法就是。”她的话语稍微停顿,才一字一句清晰的道:“上碧云山!”
众人的眼光,也随着她的眼,移动向了眼前那巍峨庞然、似乎暗藏了无边玄机的仙山------碧云山。
一行人向碧云山出发。一路之上,除秦羽衣一人之外,所有的人都黯然感叹,这本是他们儿时常来的场所,时隔五年,却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很快就到了当日龙麟等人比赛放纸鸢的空地,几年不曾有人来,此刻已荒芜败落,杂草丛生。
石头口沫横飞,绘声绘色描述着当年赢龙麟的场面。在他的心中,能有一样胜过龙麟,似乎是无比的荣幸。
从程可风的口中,秦羽衣也可得知,幼年时的龙麟,虽然顽皮,却聪明机灵,用吴景泰的话来说:“他想出来的鬼点子,就连当时的大人都被蒙得晕头转向……”
过了这块平地,众人都神情有点凝重起来,关于这座仙山,以前可是有很多很多的传说,都是他们幼时耳熟能详,这一生都会永远铭刻在脑子里的故事。以前每到初一十五,村民都会带了香烛礼品,来这山脚祭奠。
据村内老人所言,山上住着神仙,眷顾着它的子民,只要诚心膜拜,就能够丰衣足食,不受天灾,还能解除祸患病痛,福寿延年……
往日的祭台已风化,被荒草淹没,如同当年的亲人,已化为了黄土!
但是他们都来不及悲伤感怀。死去的人只能凭吊,活着的却需要救援,他们都知道此次是为了寻找龙麟,他或许就在这山上的某一个地方,被妖怪折磨着,等待着他们去救助,这唯一的还活着的亲人。
山路陡峭,越是向上越是险峻,但是五年的成长让他们已不似当年一般柔弱,相比常人,此刻的他们,已堪比神仙一般的人物。
最弱的可能还是杨杰,但是此时被石头一把抓了背在背上,他高大坚定的身形,却没有因此有丝毫的显得蹒跚,反而矫捷如奔行的雄狮,跳跃闪烁,一直走在最前面,如一座山,替众人阻挡一切可能会来的危险。
向山上走了很久,突然眼前一闪,入眼的却是如海洋一般的翠绿竹子,竹叶青葱,竹竿也葱翠,一片绿意盎然富有生机的世界。山形有一度的由陡变平,进入其中,仿似这竹林,不是在山上,反而是处于平原之地。
秦羽衣的脸,却沉了下去,无限的哀怨,出现在了眼中。
景物依旧,人呢?
这里就是当日龙麟递给自己“万年玄冰水晶柱”和送别之地,往日情境一一呈现眼前,如在昨日,却触手难及。
“衣儿……”
仿佛龙麟那温柔的话语,就飘荡在耳边:“我们……几时才能再见?”
清风吹来,竹叶飒飒有声,似乎都化成了龙麟的声音:
“情之……所致,今生,不悔!”
霍然转过身来,只有迷茫的众人,哪里去寻那心上的人儿?微风吹着的竹叶,却似乎还在向她诉说着:
“要保重自己,开心的笑,愉快的活,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如果……你师傅不让你下山,我……我也会去找你,相信我!”
“嗤嗤”几声轻如耳语的尖音,猝然响起,似乎远在数丈之外,众人无所觉察,但那声响却足以使秦羽衣,从梦中惊醒。
“锵!”的一声清吟,碧绿仙剑迎风而出,顾不得别人惊诧的眼神,秦羽衣已人剑合一,化为一道似乎可以与这世界融为一体的绿光,从吴景泰和了空了无两个小和尚身边疾穿而过。
两声如中败革般的声音响起,但见两段枯枝,此刻已变成了四段,被碧绿仙剑斩断,颓然落在地上。
只是两截枯枝而已?却已堪比任何毒辣暗器!
程可风已经惊呼出声,却掩盖不了远处传来的一把怪异的人声:“居然能破我用‘分光破影’手法掷出的暗器?……”那声音,如同牙齿磨合才发出来的一般,尖锐而刺耳,怪异至极。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秦羽衣柳眉一竖,娇喝道:“装神弄鬼、暗箭伤人,也不见得有多高明。给我出来。”
“来”字话音刚落,绿色仙剑已在手中旋转了起来,如同一架高速旋转的风车,以其手心为轴,迅速脱离了她的手,带着一阵疾风,飞速绝尘而去,所过之处,硬竹倒塌大片,“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但是声音又起,却似乎到了他们的身后之地:“‘峨嵋旋风斩’?原来是峨嵋的人到了,难怪如此嚣张。”
绿光一闪,仙剑已回到了秦羽衣手上,她接剑在手,迅速递了个眼色给程可风等人,身形也逐渐向后退却,后面,是刚才仙剑砍倒的竹子,此刻已如同一个宽敞的平地。
大家都知道其用意,迅速围成一个圈,逐渐向后退去。身在林中,无从掌握敌人踪迹,敌暗我明,的确难以对付,进入宽敞的平地,敌人自然无所遁形。至少,对付他们的暗箭也方便许多。
秦羽衣口中却没闲着,仍然道:“嚣张,总也好过只敢躲着不敢见人的缩头……鼠辈。”
她本想骂“缩头乌龟”,但立刻觉得面对这程可风等人,是该保持一点形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可都属于是龙麟的亲人,所以临时改成了“鼠辈”
但是听在杨杰的耳中,却是觉得她不好意思骂人,所以就接口高声骂了起来:“就是就是,只有乌龟才只会缩起*,怕自己的丑样,吓着了别人。”.
见对面没有声响,他又提高了几分声音道:“我说的乌龟可不是说人,如果你是人,也许连乌龟王八都不如了,哈哈,只会背后偷袭的小人,又会比王八好到哪去?哈哈,哈哈。”
那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似乎又到了众人的后面:“不要用激将法,我不吃这套,我只负责不让人上山,你们乖乖退出去,我决计不加害你们……”
那人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如此飘忽的行踪,不禁让人吃惊。
但是秦羽衣却突然眼光一闪,高声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说完左手捏兰花诀,右手仙剑脱手飞起,口中庄严念道:“天地元灵,听我号令,破!”宝剑破空飞起,临空飞舞,形成一股无形气流,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周围数丈内的翠竹,发出“嗤嗤”声响,纷纷破土而出,随着这股气流,轰然向外飞射。
顿时,他们所处之地,现出一大片空阔的空间。她手诀再变,仙剑呼啸着落下,插进了土地,方圆几丈的空地,犹如凭空被大力所压,硬生生凹了下去,形成了一个犹如水池一般的离原地尺许的圆形大坑。
众人就站立在这凹下的大坑中心处!仙剑飘然升起,悬浮身前。
“噗!”的一声传来,他们身前的地底,喷出一股鲜艳的血剑,映着阳光,落在了土地之上,触目惊心。原来那人是将身体掩藏土中,穿行移动,难怪飘忽无踪。
一条人影翻飞而起,从地底冒了出来,灰头土脸如同街边的乞丐一般,躺靠在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神威凛凛的秦羽衣,又张口吐了一口鲜血,才用那怪异独特的语声道:“能一瞬间任用土木之灵,化为玄杀之力,你难道就是峨嵋绝音?”
秦羽衣并不答话,却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那尽被泥土掩盖了脸,一双眼珠却灵动闪烁着的人,激声道:“你是人是妖?为何阻挡我等上山?”
不及那人说话,一条人影,踿的一声,绿影一分,就从那翠绿群中,穿行出来,口中言道:“好一招土木玄术,果不愧是峨嵋第一大弟子。”
来人一口就道出秦羽衣的身份,难道是旧识之人?秦羽衣疑惑的看去,眼睛已咪了起来,同时露出戒备神色。
这个人,并不陌生。只见他身形修长,一身道装,神色微显疲态,却是童颜鹤发,有几分超然绝世风采。
曾几何时,京阳城外、断崖之上,他从容挥洒,轻轻挥手间,虚画圆弧,竟利用一人之力,引导出“魔界虚空”之无上魔力,将秦羽衣硬生生拉进了虚无。
他就是魔教“太平教”之主——容相!
身形站定,已可以看清他脸上明显的诧异和震惊:“能从‘魔界虚空’之中,全身而退,正道之中,何时多出了此等奇才?”他的话语,却是感叹多过震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