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风凉，到了入寝的时候，尹娘却披上了件斗篷。
“尹娘这是要干嘛？该歇下了。”巧儿奇怪。
尹娘却摇头：“你去点个灯笼，咱们再去一趟南明阁。”
“这……这是为什么啊，咱们白天不是去过了吗现在怎么还……尹娘，别去了，这大晚上的……”巧儿撇着嘴，有些不乐意。
尹娘立刻等了她一眼：“你不去也得给我准备灯笼，我自己去！”
如此偏僻的地方，巧儿断然不会让尹娘一个人去。可她提着灯笼，却一点不敢走在尹娘前面，只敢并排而行。
因为白日里走过一次通往南明阁的路，所以这次去时两人走的速度很快。
可这一次，到了南明阁，尹娘推开门，看到的并非高逝，而是冗景。依旧是那颗死树下，冗景身上的蓝色华袍换成了白色的朴素衣裳，发冠没有戴，头发散着，背对着门，手扶着枯黑的树干。
听到门轴的声音，他才转过身来。
一时间四目相对，气氛格外尴尬。
“师傅。”尹娘行礼。
冗景点头：“你果然来了。你是来找高逝的？”
这话一出，尹娘心头就是一惊。正想着自己的心思是不是被冗景发现了，一边的巧儿就接了话：“大人，尹娘和奴婢上午下了早课，无意间走到此处，听到了高先生击筑的乐声，尹娘喜欢，这才想着再来。”
“是吗？”冗景瞥了巧儿一眼，又看了看尹娘，“就算是喜欢，日后怕也是听不到了。”
“为什么？”尹娘奇怪，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
“日落时分，高逝忽然呕血，陷入昏迷。一时辰前，他醒来一次，却是回光返照。不过一刻钟，便仙逝而去。”冗景道。
“去逝了？”尹娘瞬间瞪大了眼睛，早上看着还好好的人，不过一日，怎的就死了？
“世事无常，没什么好奇怪的。”冗景脸上没有丁点哀意，依旧与平日无异，似乎高逝不过戏本中的人物。
“那……何时发丧？”尹娘又问。
“不发丧，不出殡，不下葬。”冗景话落，看着尹娘的神色变化。
不等尹娘问，冗景却反问：“尹娘，你知道，何为仙逝么？”
尹娘点头，可随机又摇头。
“神族之人的寿命极长，人类都觉得我们不老。可神也会死。而且，下场要比人惨得多，人类寿终正寝有尸体，有灵魂。可以轮回转世，再生为人。但神却不行。神死了，别说转世，就连遗体也不会留下。”
“这岂不是说……将所有的命，都压在一世上？”尹娘不可置信，脑袋瞬间断了片。
冗景点头，走进尹娘，抬手轻理了理她的鬓角：“你想成为本尊这样吗？”
尹娘不语，也不走开，只是抬头望着他。她也想过，师傅也会死，而且去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留下。那他若真走，她岂不是一点念想也落不下？
“本尊的寿命很长，就是你容颜老去，轮回转世，本尊依旧是这副摸样。本尊会去找下一世的你，还这一世的债。”又是温柔。他的眸中又是那股能将她融化的温柔。
话落，冗景长臂一揽，想将她搂紧怀中。可尹娘像受惊般猛得往后一退，逃离了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尹娘连忙躬身行礼，道了声告退，带着巧儿匆匆离去。
“尹娘，尹娘！好好的，怎么走了？”
尹娘走得很快，根本没有考虑后面提灯的巧儿。她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尹娘。
走出去了很远，尹娘心里的波澜才渐渐平复下来。可平复下来之后呢，尹娘突然呆愣在原地。她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激动，突然从冗景身边逃离。她甚至连忘记本身都在一瞬间忘记了。
“尹娘，尹娘你怎么了？”巧儿追上了尹娘，拽了拽她的袖子，看着她痴然的神色，满是担忧。难不成刚刚真有什么鬼怪冲撞，尹娘中了邪了？
“巧儿，我本来还不确定。可是今晚，我忽然明白了。”尹娘喃喃道，声音太小，小到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和巧儿说话。
“尹娘明白什么了？”巧儿轻声****。
“师傅他原本不是神，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神仙。或者说，这神族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他们也是人而已，不过是因为活的时间太长，才成了神罢了……”尹娘说着，竟笑了，可眼中不仅没有笑意，甚至没有半丝光芒。
“尹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怎的神神叨叨的？”巧儿又紧张的将尹娘上下打量了个遍。
“巧儿，你想成仙成神么？不管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要能找到那个办法，人人都可以变成神族的人。所谓的神族，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回到何香园。
巧儿服侍尹娘入睡才又回了自己的厢房。可她刚关上门，尹娘就又睁开了眼睛，可她并未坐起身来，而是在脑中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全都过了一遍。
她有些奇怪，为什么之前自己一直想要见到冗景死活见不到，最近不想见到他，他却忽然出现在自己要去的地方，然后打断自己的行为。
思来想去，尹娘只觉得可怕。似乎这神宫中，正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她不踏入雷池的时候，自然无事，可她越是去追一些冗景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冗景越会出来打断她。
可那只眼睛，到底是谁？自己这两日都见过什么人？巧儿和沁心么？
不，不可能。若是她们两个，她们就不会告诉自己那些怪谈，而且，尹娘一直盯着她们，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去给冗景报信自己要做什么。
那还有谁？
尹娘静静思索，忽然眼睛瞪得老大。难不成……
想到这儿，尹娘连忙摇了摇头。只思考是没有用的，得想个法子检验出来才可以。
并非尹娘一定要违背冗景的意思，只是，现在情势所迫，只有她能救得了他。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毁了他，可真正来说，她若是做成了应当就是给他的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