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明很快收到了宋青莯送去的回礼。因为林家的食盒是送给飞染的，所以宋青莯送回去的精致小菜也是飞染的名义，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东西是成国公府的。
像成国公宋家这样的簪缨世家，祖上都有菜谱传下来，和古董、古籍一样，都算是家族资产，一代传一代。
当林瑾明听到林祥说，送礼的人转述，无论他中意哪一道菜，都可以奉上菜谱，他一方面觉得宋青莯幼稚，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宋青莯能够说服自己的父母，明媒正娶来历不明的飞染，他也不失为一个“男人”。
林瑾明在微妙又矛盾的心情中，对飞染愈加好奇，不过他仅仅查知，飞染今年十五岁，是息嗔师太捡到的孤儿，养在净心庵，身边有一名哑巴老仆。
他一直记得，若是他和陆敏的儿子还活着，今年同样也是十五岁。他的第一个孩子，就那样无声无息死在他怀中。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夜，他又梦到陆敏抱着他们的儿子。他想要叫住他们，可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挣扎着醒来，又是一身冷汗，屋内更是清冷寂寥。
他和陆萱一向不同房。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遂尽量补偿她的物质需求。事实上，陆敏死后，他并不愿意迎娶她的妹妹，可他是世子，林、陆两家需要这段姻亲关系，他就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成亲之初，他看得出，陆萱为了讨他欢心，尽量模仿陆敏。他的确感动过，但正因为她的模仿，他愈加放不下陆敏。
晨曦中，林瑾明步出书房，悄然离开院子。陆萱走出正屋，站在廊下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往后她再不可能怀孕。没有子女，又得不到丈夫的关爱，她的后半世注定孤苦？
林瑾明上了马车，只带了两名随从便离开了林家。
这几天，他经常出门，全因他希望写威胁信的人尽快找上他，可对方消无声息。他隐约觉得，宋青莯知道了什么，他却仅仅只是派捕快远远跟踪他。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飞染穿着捕快的制服，正侧头与身穿常服的宋青莯说话。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洋溢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具有不可思议的吸引力，林瑾明情不自禁吩咐车夫跟上他们。
早前，宋青莯天没亮赶到衙门，因为飞染在前一晚无意中提及，她从未试过咸口的豆浆，想和田大成去街上尝一尝。
一想到若不是他恰巧听到那几句话，这会儿陪在飞染身边的人就是田大成，宋青莯满心郁闷，一本正经说：“飞染，我早就说过，无论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大人，你从不吃大街上的东西，不是吗？”
宋青莯表情一梗，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
“是山柏说的啊。我问过他，知道您不吃，我才找别人的。”飞染一边说，一边走在宋青莯侧边，替他挡开边上的百姓，嘴里嘟囔：“其实我也可以一个人来尝尝的……”
“你在干嘛。”宋青莯停下脚步，看着她的护卫之姿。
“我在保护大人啊。俞捕头说，不让别人撞着您，打扰您，也是捕快的责任。”她一脸我是尽忠职守的好捕快，你快表扬我的表情。
宋青莯轻抿嘴唇。和她在一起，他永远无法用言语描绘自己的心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喜欢牵着她的手。
“走了。”他拉起飞染的手，不容置疑地说：“走在我身后，不要被别人撞着，知道吗？”
“可是大人，我现在是捕快……”
“这是命令！”宋青莯没好气地低吼一声。
飞染没有反驳，任由他拉着自己。反正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碰到她，既然这是“命令”，她就勉为其难躲在他身后吧。
林瑾明早已步下马车，远远看着宋青莯与飞染像一对小情人，旁若无人走在大街上。他们的容貌太过扎眼，不少百姓正偷偷向他们行注目礼。
他停下脚步，仿佛看到十六年前的自己正牵着陆敏走在人群中。那时候，他觉得陆敏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街上的所有人都在嫉妒他。
街边的小巷中，一个人影目不转睛注视林瑾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宋青莯和飞染。忽见林瑾明赶上他们，他低头隐入人群。
豆浆摊子前面，飞染听到林瑾明那声“好巧”，疑惑地眨眨眼睛，问道：“世子爷，您也是特意来尝一尝咸口豆浆的？”
宋青莯似笑非笑斜睨林瑾明，他早就发现，他跟了他们一路。
林瑾明双颊微微发热，避重就轻回答：“我恰巧经过，没想到遇见你们。”
“果然很恰巧。”宋青莯轻笑。
飞染想了想，赶忙解释：“世子爷，大人没有偷懒，他一直很用心地查案……”
“飞染！”宋青莯赶忙喝止她，对着林瑾明说：“林世子，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既然来了，喝一碗豆浆再走也不迟。”林瑾明环顾四周，整个豆浆摊子座无虚席。
这会儿飞染也后悔了。这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人向她家大人行注目礼，真是太讨厌了。
转眼间，她看到山柏和林祥走入豆浆摊子，不知道与食客说了什么，那两桌的人顷刻就走了。
宋青莯对林瑾明欠了欠身，拉着飞染走向山柏。
林瑾明突然开口：“飞染，上次我在湖边请你吃菜，这次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喝一碗豆浆呢？”
“啥？”飞染回过头，就见林瑾明站在林祥刚刚腾出的空桌前。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宋青莯笑道：“林世子是长辈，待会儿我自会结账，还望林世子不要客气，多点几碗。”
飞染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人来人往的，他们霸着两张空桌子，这是在干什么？没看到路边的人都在看他们，就连老板都在瞪他们吗？
林瑾明只看到飞染一直站在宋青莯身旁，心中颇不是滋味，他脱口而出：“长辈称不上。宋大人公务繁忙，大概是忘了，前天你对皇上说，提刑司有成堆的卷宗，你一直没时间看。”
飞染恍恍惚惚。难道她家大人正在和林世子吵嘴？真是太幼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