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天心中有些不高兴，可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继续凭借自己的口才道：“有人天生聪明，有人天生擅长一件事，但并不见得这种天赋别人学不来，哪怕现在再千辛万苦，我也会努力学习。你既然和紫然真人在一起，想必你一定知道我之前的事情吧？我还有心魔要解。而面对这种事情，我觉得你们的修行之法对我很重要，可解决我的问题。”
云景天心中的计划正在一点点实行出来，虽然和事先盘算好的不一样，但为了能彻底隐藏魔气，他愿意学习这个空遁，哪怕是重新拜师。在他的脑海当中，他从来没有对昆仑这么迫切过，如果让他再花几百年修行，上到地仙的层次，还又能如何？离神仙还差很多。
特别是他这次下山后，遇到的大部分都是灵力高强的地仙和妖物，让他一下觉得，进入昆仑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既然有魔器碎片为依托，而且魔气又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心彻彻底底的放弃自己原有的修行法则，寻找一个最快的捷径。
惜缘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期间神色几变，最终才叹气道：“既然这样，那我只能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剩下的就全凭你自己去悟了。”
云景天大喜，马上就退后几步，打算下跪。
这样的大礼惜缘哪里敢接受，空遁至他身后，错开他的磕头。“你不许这样，再这样我就不说了。”
云景天嘿嘿一笑，站起来道：“实在没法掩饰我内心的兴奋啊，你看我这么高兴，你也笑一个吧，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笑呢。你看弥勒佛，成天挺着个大肚子，乐呵呵的，这样才是学佛啊，是不是？”
惜缘摇头道：“佛陀向来不妄笑，我学佛，当然也要遵守这样的行为。”
云景天发现了惜缘古板的一面。
云景天搓着双手，急不可待的催促道：“好吧，既然这样，那快说吧。”这幅猴急的样子第一次出现在向来稳重的脸上，忽然让惜缘笑了起来。
这一笑，婉如绽放的莲花，清新、纯粹，带着沁人心脾的淡香，冲击到了云景天内心深处。
云景天一时大脑有些恍惚，他趁胜追击，一点也没打算给惜缘留情面，开口调笑道：“嘿，你刚说不笑就笑了？看来你笑起来挺漂亮的，如果有头发会更好看。”
惜缘这才醒悟，后悔不已，急忙收了笑容。好像她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一样，脸上忽地又变红了。
惜缘的自控能力还是很强，双手合十默念了一段不知名的经文后，渐渐又恢复了原状。“你知道什么是空吗？”
云景天心知刚才开玩笑可能过头了，也收摄心神，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惜缘总是喜欢通过提问来让人了解佛法，这个习惯云景天并不陌生，之前和她的几次对话就是这个调调。“这个很简单啊，空就是没有。”
“如果空就是没有，那么空是什么？在你说空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空存在。”
一旦辩论起佛法，惜缘的口才似乎进入了无敌状态，云景天也甘拜下风。这个回答很难，让云景天想了半天。他迟疑了一会，才有些心开意解的感觉了：“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空并不是空，因为如果说了一个空，那么空也就变成了有。其实这是正常的，有‘有’才有‘空’，有‘空’才能体现出‘有’，两者本来就是互相关联，互相依靠，互相存在的，譬如阴阳，譬如上下、长短、高低，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顷，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脱离了任何一个对立的方面，就无法体现出另一个方面。”
“是的，按照你们道家就是这样理解的，但在我们来看，这也是不对的。因为再说这些的时候，你已经心中有了一个比较。你把‘有’和‘无’比较起来，把一切对立的两个面相比较，得到的不是一个统一的结果，而是一个对立的结果。如果你跳出这种对立，将他们结合在一起看，又是怎样的呢？”
云景天有些摸不到惜缘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惜缘板着脸，刻意加重语气说道：“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不要乱猜我的问话目的。”
云景天吓了一条，立刻低头边看边摸了一边，确定自己不在空境当中，才乍舌道：“你怎么猜中我在想什么？”
“别问那么多，回答问题。”惜缘一涉及到这种佛法，就变得好像一位严格古板的老师，对任何人都不会客气留情。
云景天白了一眼，看了看远处仍然在斗争的蛇和鸟，心中有点着急。他漫不经心地答道：“就是太极呗。不说阴阳，那就倒推成太极了，再倒推，就是无极……从无到有，有了就成一，然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好，那我问你，太极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无极呢？”
“这个……”这个真把云景天难住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些基本的东西，远远没有掌握和了解，竟然很容易的就被抓住了漏洞。
“你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你总得承认它是存在的吧？”
“什么？那肯定是存在的了，太极存在，无极也存在，不然如何会有阴阳，如何会生万物？”
“是啊，所以证明没有所谓的空，而是‘一切都有’！”
惜缘这句话掷地有声，顿时在云景天的心海当中砸下一块巨石，溅起滔天浪花。
这时的云景天，对于佛门当中‘一切有部’和‘一切无部’等各种派别对最终本性的争论根本还没有认识，只能是很赞同地，一边点头，一边极度佩服道：“对，一切都是存在的，一切都是有的。”
可他说完这话，又开始疑惑了，因为一切疑问又回到了刚才惜缘抛出来的问题上了。
“那‘空’是什么？如果‘空’是没有，那‘没有’也是一种有，如果是‘有’，那‘空’也就不叫做空了，应该叫做有了啊？”
看到云景天陷入了这个问题当中，很认真地思考着，惜缘不禁点点头，像一个老师看着最聪明最拔尖的学生被自己提出的问题难住一样，带着几分得意。
“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我们佛门当中所说的‘空’并不是没有，也不是绝对的空，而是‘真空’，所谓的‘真空生妙有’就是这个意思。”
云景天恍然大悟，他刚才竟然跟着惜缘的思路，彻底的否认了道家的逻辑，这时才彻底惊醒。“说了半天，还是你们佛门比较精啊，玩了一个文字的花样，说了半天，这个‘空’还是‘空’，但却有了另一层‘有’的含义。这正像我们道家的阴阳鱼图案，阴阳合抱而成太极，而在阴极和阳极当中，仍然有一个点。譬如阳鱼之阴眼，阴鱼之阳眼，都说明了所谓的一切都是对立，但对立当中又有统一，统一也并非完全的统一，而是你中有我，我有中你，这种互生互存的统一。这样来看，‘空’并非真空，‘有’也并非真有！”
惜缘听后，想了想，不禁对云景天举一反三的能力刮目相看，不由自主地鼓掌。“说的真好，竟然让我也对道家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两人就这样慢慢地沉默了下来，各自品味他们对“有”和“无”的理解。从而也更加深了双方对对方理论知识体系的了解。
一炷香过后，惜缘率先开口道：“我们所说的有，也并非真有，比如我们人体，比如这个世界，在佛门来看，都是空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梦在睡觉之后是真的，但梦醒来后一切都是假的了，人生也是如此，你沉浸在人生当中，享受人生时是真的，但死后才知一切都空。”
“呵呵，我算是明白了，原来说来说去，空不是空，有不是有，一切都是似真似假，如幻如梦，你当真的时候就是真，你不当真的就是假……”
“是的！”
“当然，我刚才所说，一切都是从根本意义上来讲的，如果放在现实当中，这就不一定了。”
“怎么不一定了？都是一样的。”云景天刚想到如果这个世界上也是假的，那么哪里还会有真的呢？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所以对于这点，他要据理力争。
惜缘很不高兴云景天这样说，立刻回嘴道：“这就是空遁的原理，也是空境的奥秘！”
“什么？”云景天再次被震惊了，原来惜缘说了半天，绕了一个大圈后，又彻底回到了他想知道的话题上。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这就是说，空境看起来是空的，其实是有的，这样才能解释我们为什么明明在别人看不到感受不到的空境里，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一样。而这样的也不是‘有’，如果是‘有’的话，我们的人到底是在哪里呢？那就是更深一层的‘有’，或者说是更浅一点的‘空’了！”
惜缘发现云景天的悟性真的是很好，这么一点，他又回到了正确的思路上来，于是又高兴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