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云景天长发全部变成银色,带着一丝摄人的柔光,与执法大殿那爆裂的光芒并肩闪耀。
明明两人刚在心知肚明的表白当中憧憬着未来,眼下却要面临永久分离。这种悲痛欲绝不是当事人,根本无法体会到那种生死别离之感。一股悲伤堵在胸口,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惜缘想救爱跻。可云景天知道,爱跻是救不回来的,他知道太迟了,已经来不及阻止。即使惜缘有空遁,可在那几乎如同熔浆一样的高温里,惜缘一个普通人,见面即死,何况那五雷轰顶后,还在不断散发余威的雷电呢?
退一万步来说,爱跻已经被火龙王完全控制,成为了借过去的肉体,她又有什么办法救出爱跻?
大脑一片空白,云景天根本不敢去想接下来的场景,因为他有些承受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会经历如此残酷的考验,难道成仙之路就如此坎坷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目光中光芒褪去,率先看到了前方曾经盘恒执法大殿的地方早就没了半个砖瓦,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庞大且焦黑的躯体。而耳中也渐渐有了朦胧的声音,仿佛在透过墙壁说话,就连他都无法判断,这样的声音究竟代表自己有了听觉了呢,还是出现了幻听现象?
“景天,景天……”
这声音断断续续,却一直在叫着。看到那具躯体似乎有微弱的颤抖声,云景天失声一叫,流星一般冲去,浮立在上空,默然看着已经成一片焦黑的头颅。残留的烟火黑乎乎的往外冒,带着烤焦的味充斥了整个玄云门。虽然这味难闻,却好歹取代了之前的那种酸臭味。
飞到近处,他发现了火龙王的躯体残缺不齐,能保留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尤其是那头颅巨大无比,半埋在地里,只露出一个鼻孔,面目已然全非,独留一颗僵死的眼珠似乎在转动。云景天飞在龙头,恰好和那只睁开的眼睛等高。
声音从这里传来,而发声的则是爱跻。
云景天四顾茫然,惜缘去了哪里?他的心在不争气地碎裂,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迎面袭来。
爱跻的呼唤还在继续,云景天好容易缓过来,定了定神,含泪问道:“爱跻,是你吗?”
爱跻没有回答,仍然是叫着:“景天,景天……”
“他没事,似乎陷入昏迷了。”低沉缓和的声音出现,紫微真人脚踏金云,出现在云景天下方,正对着焦黑的龙头,一手抚着,淡然道,“还有救,不过灵魂虚弱,需要安魂。”
就在云景天还似乎茫然的时候,紫微真人一指他身后:“把火枪拿来。”
云景天当即就把冰弹枪摘下来递给紫微真人。
紫微真人闭着眼睛,双手极快地掐着法决,如同一道回风之影,看不见手型。最后一手按在龙头处,伸手一抓,就抓出一团青色之气,像一条小蛇一般装进冰弹枪弹夹中。然后单手凝炼,稳固结界。
片刻之后,紫微真人睁开双眼,点头道:“好了,他没事。”
云景天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师父,说谢谢太见外,可不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话可说。正在犹豫时,突然又想起惜缘,立刻变得惊恐起来,再次朝四周扫了几遍。
这时其他长老也缓和过来,纷纷踏云而至,看着这具苟延残喘的尸体,都不断地摇头叹气。
火龙王也算一代枭雄,竟然落的如此下场。
紫微真人突然一动,闪身在龙头眉心,随后又退了回来,这一进一退速度非常快,旁人都没反应时,他双手中已经抱了一个女人。
云景天大惊失色:“惜缘!”
紫微真人度了些灵气进去,淡淡道:“她活着,似乎只是耗力过度晕厥而已。不过……”
在看了眼云景天那着急的模样后,紫微真人还是说道,“不过她生机已断,阳寿已尽,最多活不过半年。”
这时陆陆续续有其他弟子前来观瞻,殇和暴也挤了进来,虽然都是一脸疲惫。这次大战,双方都是元气大失。
云景天心中早有个大概判断,但听紫微真人这么一说,还是心往下沉。他明白自己的师父这么说话的意思,是让自己看淡并放下。
可放下,究竟有多难?
不过,令他万幸的是,惜缘这次没事,因为他还有很多话很多话想和惜缘说,如果就那么不辞而别,他会更加痛苦。
接过惜缘,看着她已经老去的脸庞,依然是那么的美丽动人,纵然泪痕犹在,长长的睫毛上仍挂着刚才那一点泪珠。可她仍然是动人心魄的。
原来的云景天,不敢去想,不敢去看,以为封闭内心就可以躲开这劫,可没想到还是偏偏撞上了。有些人,即使不看不去想,也会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心灵深处。这种感觉,就叫爱!
“没事就好,刚才她到底做什么了?”云景天和当年一样的老习惯,有这几乎万能的师父在眼前,他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一样,开口问道。
不料此时异变突生,本来一动不动的火龙王突然一抖,庞大的巨体带起了一阵狂风,立刻引起骇然,紫微真人反应极快,扬手就是一道闪电,正中巨龙眉心。
火龙王究竟是没死还是诈尸?正当惊骇的众人胡乱猜测之际,一个霸气中带着落寞的声音响起,同时一个淡若虚无的人影出现在眉心部位。
除了几位长老和见过世面的云景天外,其他围观人、妖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忙忙后退开来。檍恒反倒从后面出现,站在了紫微真人旁边,不言不语,默然看着他。
只见这人发髻高高卷起,头生两角,隐约露出,三分书生相,七分王者相,一身华丽的金灰色龙袍将他硬直的腰板衬托得更加威武。这人抬头看天,见了紫微真人苦笑一声道:“没想到,你怎么又会出现的?可惜就差那么一步。”
是啊,就差那么一步,火龙王就可以完全重生,凝成龙体,到时候那庞大的无可匹敌力量将再一次爆发出来,玄云门恐怕就无人可挡了。
紫微真人倒也不怕这火龙王再翻起什么风波,而是淡然道:“没有什么可惜,本来是用不着我出手的,可是……”
“呵呵,玄云门结界封闭,云天空当然进不来,所以你才破关而出。”火龙王似乎对紫微真人极为了解一样,如同叙家常般聊起天来。
他踱步走前,默默地看了眼云景天,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惜缘身上,语气中带着不满,也带着一点无奈:“都是她坏我好事,在最后一刻竟然用楞严咒干扰我神智,让躯体也完善的不是很快,否则也就不会如此损伤惨重了。”
“你用尽最后灵力凝出幻体,不会就说这些废话来浪费时间吧?还有什么话要说?”紫微真人一如既往的平淡。
火龙王闻言失笑道:“我?呵呵,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如果不是差那么一点,也许我们的位置就应该颠倒一下了。也许对于我这样的动物来说,成人也好,成神也罢,妖魔也可,天地之大,能容得下任何万灵,却容不下我的野心。魂飞魄散也许是最好的归宿吧……不过……”
火龙王话题一转,目光一沉,看着不远处已经被劈为黑炭一样的龙羽琪道:“临死前我还想见两个人。”
“我满足你这个愿望。”
火龙王一脸落寞,苦涩道:“两个都是我的女儿,一个是为你们看门了几百年的警云。一个是被镇压在北京城锁龙井的茉缇。”
云景天朝云雷破看去,在后方已经脸色惨白,灵力耗尽的云雷破正在小葱葱的搀扶下看着这边,手中的法器却一直没放。
檍恒这时也拉长了脸,显得极为难受:“她来了,不过却不想见你。”
火龙王一怔,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没替她杀掉那个负心之人!更没有将符箓门清理干净!”
火龙王神色黯然,摇头叹气:“她怨念竟然如此之深。好,好,也怪我,我这一生,就是毁在了符箓门手中。不,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被毁在了昆仑手中。”
突然火龙王暴怒,大声喝骂起来:“那些狗屁神魔,怕下界反上天庭,打破平衡,无所不用其极,各种卑鄙手段,简直是一群小人,一群不要脸的垃圾!还有你们人类,担心我们这群动物打破平衡,也是各种镇压屠杀,不是拿去炼药就是拿来当坐骑,口口声声都说什么万灵平等,可行为一个比一个龌龊,一个比一个肮脏,一个比一个下流!老天爷啊,这苍天大道啊!你真是瞎了眼啊……”骂着骂着,火龙王突然老泪纵横,瞬间感觉年老了许多。
火龙王情绪大起大落,似在尽情发泄,可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没有人插嘴,只是感受着他的落寞和苍凉。
那种失意和忿恨让每个人都深感同受,这话进入云景天耳中,更是让云景天对他生起一股浓浓的同情之心。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假如实力和条件容许,他也许同样会走向火龙王的这条路。
但在惜缘最后真正唤醒他的那刻起,所有的野心似乎也都烟消云散了。他仔细地品味着火龙王的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云雷破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嘴里默念一段咒语后,将法器朝前一照,低声道:“放。”一道金光照射在火龙王身边,警云满脸泪痕出现在火龙王面前。
紫微真人突然眉头一皱,看向远方,手中捏出一团金光。
紧接着,从远处又飞来一道青光,准确地落在火龙王身边,出现了同样是满脸泪痕的茉缇。
火龙王愿望突然全部实现,立刻高兴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天爷,没想到你在最后才对我不薄,了了我的心愿。真是可恨,可气啊!!!”笑着笑着,他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父女三人立刻抱头痛苦,场面感人至深。
而后又是一人飞来,只见帆手中捏着柳濛的脖子,仿佛受伤一样,缓缓飞来。她面对柳濛和刚才那妖,斗争的颇为辛苦,但最后还是凭借自己的强毒和韧性战胜了对方。柳濛其实是天仙门的当家管事,帆心知抓住她是大功一件,就带着她回来给云景天看,正好就碰到了这一幕。
她怔怔地看着这场面,手中一松,柳濛便像逃脱牢笼一样,飞奔着赶到火龙王身边,和她们几人抱头痛苦。
紫微真人手中金光散去,默然摇头。
所有人都感到了失败者的失落感。火龙王如此强悍的一条龙王,只因野心不小,就成了这样的下场,而蓄谋已久的天仙门,积攒了千多年的力量却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火龙王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当警云、茉缇和柳濛发现手中抓空后,才见到火龙王脸上挂着释然的笑容,退后了几步道:“一切爱恨情仇对我来说都已成空,恰如这烟消云散。我活过,却又走了,无来无去。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活着……切记……切记……”
说完后,火龙王的身影完全消失,而下面焦黑的龙头向旁边一歪,已然全无声息。火龙王已经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带着最后的善良和醒悟。
“父亲!”
“父亲!”
“门主!”
三女扑向火龙王,却根本连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泪眼朦胧的世界和眼前的黑暗。
古人言,临死之人,其言也善,果不其然,受这气氛的影响,场面一时哀痛到了极点,就连玄云门的众多弟子都开始哭声四起。云景天也难受不已,想到惜缘,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正当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之时,紫微真人突然大喝一声:“不好,大家快散!”说罢朝前一掌劈去,一道闪电立刻凝成,惊醒了众人。
众人茫然无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