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沉思地昏昏欲睡之际,柳飘飘接到了王弟的电话。她立刻从自己的情感中抽离出来。
“阿弟姐?”
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王弟的消息,柳飘飘从心底里仍然是担心的,此时接到她的电话,几乎想也没想就划到了接通键。
然而手机的另一边,却沉默着。
“阿弟姐?”柳飘飘又将信将疑地唤了一声,又过了好久,一道迟疑又沉郁的声音才终于给了她回应。
“飘飘,是我。”
终于确定是王弟,柳飘飘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短暂的沉默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阿弟姐,怎么了?”
“飘飘,我……”电话那头的王弟,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愣是犹犹豫豫许久,才生硬地挤出来一句话,“我想借点儿钱。”
“要多少?”
柳飘飘的回应比起她干脆许多。或者说,在听到王弟那低沉的声音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心里也已经默默算了一下自己能够拿出的资金。
却没料到王弟说出的数字,却大大超过预想。
“三十万。”
“三十万?这么多?”在小小的惊诧后,柳飘飘沉默了下来。她这大半年的工资的确存了小几万,但距离十万也仍然差一大半。一张口这么多,她自然是拿不出来。思量之后,她又问,“很急吗?”
“……嗯。”
“那要不……咱们先跟阿沁姐借一点儿?”
目前来说,他们认识的人里,最有能力的就是方沁,如果跟她借,拿到钱的可能性更大。
“我……不是很想麻烦她。”
而王弟这么说,柳飘飘也能理解。李修的事情,方沁就出了很大的力,一路帮她摆平麻烦,即便是局外人,柳飘飘也知道里面耗费的精力和财力不少。
这些事方沁从来没跟二人提过,更没计较过。也正因为这一份情谊,二人才真正地接纳了方沁。可阳光美好的日子并不长久,生活的压力一重又一重地压下来。如果再开口借钱,会不会被她认为她们只是贪图她的钱财?
这种带有利益关系的友谊,柳飘飘和王弟十分默契地都不耻。可眼下,又偏偏是这样的情况……
“能从银行贷款吗?”思来想去,柳飘飘想到了这一个可能。
王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从银行贷款,我也不用麻烦你了。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
“阿弟姐……”
“对了,今天是你来例假,有没有喝红糖水?自己注意点儿,趁着国庆假期好好休息。”王弟忽而话锋一转,不再和柳飘飘说起借钱的事。
“嗯。”
柳飘飘固然心情沉重,却是感动得不行。
之后王弟没再说什么,嘱咐了她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犹疑再三,柳飘飘拔了手上的针头,收拾了一番后,赶回了家中。
早前陪了老爷子的方沁已经回到家,接到柳飘飘的电话,便在客厅等着。见到她匆匆回来,倒也不记着问。
柳飘飘换了一身衣裳,坐到客厅沙发上,不安地握着手里的手机,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般奇怪的举止自然引起了方沁的注意,她一边观察一边猜测,得到一个合理的猜想后便问,“阿弟出事了?”
柳飘飘心里小吃一惊,抬头之际连连摇头,随之又发觉不对,改为点头。这一摇头一点头,分明地有问题,连她自己都圆不过去。只能皱着眉问,“阿沁姐,你手里有没有多余的钱?”
方沁思量了一下,问,“要多少?”
“……三十万。”
这下震惊的人轮到方沁了。即便她现在收入不错,身上也没有三十万之多。
“阿弟要借?”
“……嗯。”
“为什么借?”
“这个……我没问。”因为对王弟的绝对信任,在王弟提出这一点时,柳飘飘的确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多钱的意识。现在被方沁一逼问,也忽然察觉出不对劲,“阿弟姐一般三个月往家里汇一次钱,这次她是回家了,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钱?”
不自觉喃呢出的话,引起了方沁的注意。比起柳飘飘,她到底是经事更多,当即拨通王弟的电话。
在无声回想后,王弟接通了电话。
“喂?”
手机的那头传来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阴郁,方沁一听便觉得不对劲。
“我听飘飘说你要借钱?”
“……嗯。”
“三十万?”
“……嗯。”
王弟回答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迟疑。
“那么多钱,用途在哪儿?可别跟我说你要买房。”
方沁说的话,带着一定的警告。电话那头的王弟却沉默了下去。良久之后,忽的反问她,“飘飘都跟你说了?”
这句话,却让方沁疑惑,她说的“都”指哪些事?
方沁下意识看向柳飘飘,只见她神色焦急,显然很关注他们的通话情况。权衡之下,方沁回了一个“嗯”,随之,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在刻意调节自己的气息。
“我要还债。”
方沁怎么也没料到王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猛地一想,问,“替谁还债?”
“……我爹娘。”
“他们借了什么钱?”
问到这一个问题,王弟却不再回答,反倒是呼吸声急促起来,像是被方沁问的话逼急了,正在压制怒火一般。
“喂?”
冷不丁,王弟便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反倒让方沁一脸茫然。她转眼看向柳飘飘,后者正巴巴儿地望着她,“阿弟姐说什么了?”
方沁沉默了一会儿,将和王弟的对话以及她的感触通说了一遍。柳飘飘听后,脸色也不大好看。
“也难怪阿弟姐会生气。”
“嗯?”
柳飘飘瘪了瘪嘴,对方沁说,“阿弟姐的家事她一般不对人说,或者说是她的禁忌,然而阿沁姐你这么刨根问底,或许伤到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才会生闷气。”
这个说法,方沁却不太明白,她问这些不过是为了了解来龙去脉,三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她借出去也就借了,只不过,若王弟不明不白被骗了,那钱岂不是也追不回来了?
她没想到这么基本的问题竟然会触及到王弟敏感的神经。仔细一想,或许也是她的语气太过生硬。
“飘飘,阿弟家的事你了解多少?”
听方沁如此问,柳飘飘原本并不打算说,但到了这一步,能帮忙的兴许也只有方沁了。犹疑再三,她才怯怯开口。
“据我了解的是,她有一个重病的弟弟,好像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能定期化疗吃药来维持生命。阿弟姐的父母都是农民,早些时候收入还算可观,后来因为她弟弟的事儿,家庭状况一落千丈。阿弟姐的父母年纪也大了,挣的钱压根就不足以支付医药费,所以阿弟姐才会高中辍学之后,到杭城打拼。仔细算下来,也快十年了。如果阿弟姐说她爸妈借了钱,那肯定是为了她弟弟的病。”
只言片语,却仍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飘飘,你再给阿弟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情况。”
“嗯?”
见柳飘飘不明白她的意思,方沁又补充一句,“刚才我一问她就生气,再打电话过去她估计也不会理我。比起我,她更信任你。”
如是,柳飘飘立马回拨了电话。
但这一次,王弟却没有接。此后她又连拨了几次,王弟仍然没有接。
“怎么办?”
看着手机上拨出的未接电话,柳飘飘皱起了眉头,看向方沁,希望她给一点儿提示。
方沁也沉默了下来。
如果真是因为她那几句话就让王弟生气了不接电话,还真挺尴尬。
“她家在哪儿?”
“唔……”柳飘飘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说,“玉台市吧,应该是在玉台市的一个乡里,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玉台市……
搜索了一下,网页上显示的乡多不胜数,要是一个个找,那也太麻烦了。
“家里有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嘛?”
听方沁如是问,柳飘飘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前往王弟的房间。
王弟走得急,连电脑都没有带走。按照她的生活习惯,柳飘飘在书桌的抽屉里翻找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有用的东西。
她泄气地回到客厅,迎上方沁从容的目光,摇了摇头。
“我再想想办法。”
听得方沁如是说,柳飘飘立即追问,“阿沁姐,你准备怎么做?”
“找我哥,让他查查王弟的信息。”方沁头也不抬地盯着亮着的手机屏幕,双手的拇指在屏幕上交替按键,像是在输入什么。
“我是说,问了之后?”
方沁抬了抬眼皮,思索了一会儿,说,“然后再查查她的账户和她家里的情况吧,要真是需要那笔钱,我先给她。”
说这一番话时,方沁的语气尤其平静,三十万在她看来就像是一张纸似的轻松。她发完短信,从沙发起身走近柳飘飘,轻声安慰她,“别太担心了,阿弟这么大个人,会处理好的。现在就等结果吧,早点儿休息。”
柳飘飘默默点了头,目送方沁回了主卧,又在客厅沙发坐了好一会儿。
尽管得到了方沁的安慰,但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心来。上一次阿弟姐也回过家,但很快就回来了,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太特殊,让她不得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