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手里那道遗诏之后,赵长依的心情非常好。当时,她也只是想要试一试,没想到,她皇外祖父竟然真的答应了,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也许是年少时,缺少与皇外祖父的沟通,如今他病重在身,赵长依竟然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每日晨定昏省的到皇帝面前请安。
皇上对她的到来,虽然没表现出明显的欢喜,但显然还是高兴的,直接体现在每日用膳时多吃了几口,喝难喝的苦药也积极了,脸色明显从苍白变得若为红润一些。
皇上的气色好了,白日里便可以批阅前几日积攒下来的奏折。也不知是何原因,他竟然下旨,让赵长依到他龙床之前,陪着他批奏折。
赵长依很是疑惑,却听龙床之上,依旧生病卧床的皇帝道:“长依,跟朕一起看看奏折。”
既然她皇外祖父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听命。所以几日以来,她都忙着跟皇上读阅各种奏折,看皇上如何批奏。原本空暇的生活,变得格外的忙碌,甚至由于太过劳累,她也里沾到枕头就睡,竟然连谢衡之不在身边的不适应感觉都逐渐忽略了。
这几日,她跟着皇上批阅奏折时,格外关注这些奏折里一些关于银面驸马谢衡之的消息。可惜,谢衡之的消息丝毫无有,只偶尔会有一些皇太孙程昱在莽临原的消息。
皇太孙程昱受伤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因为打败,他并没有立即回京城,而是留在莽临原,重整旗鼓,继续镇压乱民谋反。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赵长依觉得有点奇怪。她在莽临原附近呆过一段时间,虽然那段时间总体来说是乱民造反,但皇太孙程昱却并未表现出积极的镇压行为,反而是自己带着部队休养生息,倒是有点像是自己为自己培养势力似的。
当然,这只是她的怀疑,谢衡之并没有说起这件事,她也没有问过。因为当时的谢衡之,是故意用苦肉计把自己弄伤,脱离了程昱的部队。再说,程昱跟谢衡之一起出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谢衡之和皇帝之间谈了一次促成的。
如果说,程昱是故意休养生息培养自己的势力,那么谢衡之岂不就是帮凶了?
想到这里,赵长依忽然一股冷汗冒了出来,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如果,谢衡之真是居心不良做了程昱的帮凶,他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程昱势力强大之后和她的太子舅舅反目成仇,那么,谢衡之最初的目的,就是要让皇室内乱,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赵长依要回宫看望生病的外祖父,谢衡之虽然不同意,最后却也没拒绝,因为他知道,皇宫迟早要落到他手里,程昱和太子舅舅都不是威胁,所以才敢放手,让她回京的!
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之后,赵长依出了一身冷汗。勉强坐起来的双上,手捧着奏折,转头看向赵长依:“长依,脸色这么差,可是身体不舒服?”
“回皇外祖父的话,突然觉得有些冷,可能是着凉了。”
“着凉了就先回去休息吧,等病好了,再过来陪朕继续看奏折。”
长依听命离去,刚走出寝殿不远,便遇到了前来见皇上的太子舅舅。
无论是以前,还是她回宫之后,她几乎很少见这位舅舅。一是皇上并不喜这个唯一的儿子,很少召见;二是她这位舅舅胸无大志,对皇上召不召见也不在乎,整日沉迷酒色之中,醉生梦死,好个快活。
太子这样,皇太孙自然不想被这种人压在下面,自然而然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下她和太子舅舅正面相遇,不打声招呼完全说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行礼。
太子已经许久没见过赵长依了,这次偶遇,他顿时露出了那种色眯眯的目光,将赵长依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美人,果然是美人,比他妹妹程云卿当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长依被他这番打量看的十分不自在,便声称身体不适,提前告退。
两人相互告辞,赵长依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暗中估量了太子所去的方向,正是皇上的寝殿。她这位舅舅,应该是来求见她皇外祖父的。
叫来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她让他去打探下太子殿下究竟去皇上寝殿所为何事。
这个小太监她十分信任,是当初谢衡之留给她的人之一。小太监办事很快,手段高超,很快就打听出来太子去皇帝寝殿所谓何事。
自然,事情也不难猜,就是为了皇帝病重,太子监国的事情。
皇上身边的人嘴都挺严的,具体情形没打听出来,但是据说皇上摔碎了一只茶杯,太子殿下的上衣有明显的茶渍,事情已经不用猜了。
赵长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皇外祖父,是最善忌多疑,一生都在为自己的皇位惶恐不安,如今他虽然生病,却还没怎么样呢,太子舅舅竟然就提出监国的要求,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太子舅舅自寻死路她不管,她怕的是殃及无辜。所以,接下来几日,她去皇外祖父那里时格外小心,面上强作镇定,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她皇外祖父如今身体越来越不好,尤为嗜睡,每日处理朝政的时间大约只有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卧在龙床之上。
大概觉得自己真的不行了,皇上终于下了一道圣旨,让太子监国。
赵长依的太子舅舅接到圣旨之后,乐的不行了。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余,看着近在咫尺的皇位,却碍于老爹长寿,只能眼巴巴的干瞧着,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这老爹一病,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他。
皇帝,那可是至高无上的,想干嘛就干什么,没人敢拦着。以前他做太子,只要不合规矩,他爹就拦着。如果他当上皇帝了,他爹是要葬进皇陵的,到时候,除非世上有鬼,不然谁还能管得了他。
赵长依看着自己那不长脑子的舅舅,真是恨不得拿根棒槌敲醒他!
此时此刻,他身为太子,不想着处理朝政,不想着巩固自己的皇权,也不想着防备自己的儿子,竟然想着,怎么送老爹去皇陵,怎么继续酒池肉林、无法无天?!
真是无药可救!
赵长依摸了摸她从皇外祖父那里求来的那道圣旨,忽然觉得,是不是皇外祖父已经预料到他的儿子和孙子终究都是昏庸不成器的,所以才会给她这样一道保命符?
想到这里,赵长依竟然觉得一片悲凉。
当年,她的皇外祖父为了皇位,抛弃结发妻子,叛国谋反,大逆不道,逼得妻子跳城楼自尽,如今却发觉后世子孙,昏庸无道,竟然要灭了这皇朝!
真是,早知如此,当年他也不会追逐皇权富贵,王权霸业了。
世间没有早知道。
太子监国没几日,皇太孙程昱班师回朝,他从莽临原带回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进了京城。
面对自己监国第一件举国同庆的大喜事,太子殿下亲自披挂上阵,迎接儿子归朝,并不顾及皇上病重之事,大肆举办庆功会,犒赏十万大军。
程昱只是笑,该端杯端杯,该喝酒喝酒,丝毫未表态。
知道此事的皇上,气的吐血了。
赵长依更是无力吐槽了。
程昱带回来的十万大军大张旗鼓的驻进京城,作为刚刚监国的太子,竟然毫不在意这种随时能颠覆他地位的事情,也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就在赵长依担忧此事时,果不其然,皇上病重,昏迷不醒,皇太孙程昱弑父,把持京城,控制了各处交通要塞。皇太孙自封太子,监国。
弑父杀太子的理由都没用高深的,直接用的是太子昏庸,民生缭乱之际,大摆宴席,酒池肉林,贪恋美色……
此刻,赵长依才不会惋惜自己那位好色舅舅的死不死,她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在皇外祖父昏迷不醒的时候,明哲保身,不被那个狠辣的表哥太子弄死,能撑到谢衡之回来的那天。
等到那一日,或者跟谢衡之远走高飞,归隐山林,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或者公布手中的遗诏。
握着手里的遗诏,那明黄色的圣旨,颜色晃的她眼睛发麻,却让她的心里更加不安。
皇太孙,或者此时应该称为太子程昱,心狠手辣,若是知道她手中有这样一张能颠覆整个瑞国的遗诏,绝对会先下手为强,要了她的命的。
赵长依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往皇上的寝殿走去。
这几日皇上仍旧是昏迷不醒,大总管禄安伺候在左右,太医也一刻没闲着,随时守在皇帝寝殿之内,生怕皇上有什么意外。
皇宫之外,皇太孙程昱和已故太子之间的血雨腥风,似乎并没有越过皇城高墙传到皇宫之内。但是,短短的几天,东宫易主。如果皇上此刻不是昏迷不醒,也许也会成为程昱的刀下魂。
赵长依进入皇上寝殿时,正有一位太医帮她皇外祖父针灸,她不便近前,便跟着大总管禄安等在了一侧。
大总管禄安朝她行了礼,缓缓挺直身体,毕恭毕敬的。他虽然故意挺直了身体,但腰背还是有些弯曲。赵长依曾经听闻,做了太监的人,腰背都不易挺起来,再加上长久的在皇宫里点头哈腰,大部分宦官的背都已经伛偻了。
她以前没怎么注意过宦官,更没注意过她皇外祖父身边的这个位高权重的宦官,不知不觉中,便多打量了几眼。
那大总管禄安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混过来,如今做到这个位置,察言观色肯定不在话下,见康景长公主殿下多打量了他几眼,立即就看出长公主殿下眼里的疑惑。只是,禄安公公自然不会替她解惑,只用笑脸相迎,态度极好。
赵长依看了几眼之后,见他也没有异样,淡定转头,整理了一下衣袖,继续等太医替皇上扎针。
就在太医替皇上针灸结束,收拾的当口,她忽听见身侧之人悄声道:“长公主殿下,该防着皇太孙殿下了。”说完,这个人就立即离去,几步快走,走到龙床之侧,替皇上整理身上明黄的龙被。
赵长依眉头紧锁,忽然觉得,皇宫之内,谢衡之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孤军奋战,并不能成事,此刻既然有人提点她,自然她就可以利用。
目光相对,大总管禄安懂了她的意思,相视一笑,算是结盟。
忧心忡忡、惶恐不安的度过了几日,皇上的病情还不见好转,依旧昏迷不醒,此刻新太子程昱已经将朝廷能换血的地方都大换血,朝廷之上血雨腥风,惴惴不安。
与此同时,失踪了许久的银面驸马谢衡之,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