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率兵回朝,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包括新太子程昱。
他显然被惊的措手不及。
原本银面驸马他并不看在眼里,可是眼见着皇上对待康景长公主越来越信任,甚至连批奏折处理朝政都把这位长公主殿下带在身边。如果康景长公主赵长依不是女子,程昱第一要杀的人绝不会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他这位极其受宠的表妹。
不过,谢衡之就不一样,他既然娶了他的表妹,就很有可能得到皇上的信赖,自古以来,把皇位传给驸马的人确实没有,但驸马即位的人,却不少。
身上背了弑父的罪名,对于突然出现的谢衡之,程昱不得不防。
让程昱防着谢衡之和赵长依的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曾听闻安插在宫里的暗线禀告说,康景长公主殿下在皇上面前求了一道圣旨。但圣旨内容是什么无人知晓,很有可能是皇上的遗诏。
皇上还未死,却给康景长公主一道遗诏,很有可能是关于皇位的。至于皇位传给了谁,程昱不能不担心。如果真是传给已故太子或者是他,病重的皇上不可能把遗诏给了无赶紧要的赵长依。
所以,这道圣旨若是真关于皇位传承的,那么是赵长依或谢衡之两个人了。
皇上不喜太子,众所周知,同样,皇上也不喜欢他这位皇太孙,而赵长依是开元公主的女儿,身上流淌着两朝皇室的血。如果皇上真的糊涂到这个地步,他程昱不介意斩草除根!
听闻谢衡之回来了,赵长依顾不上惊讶,带着青菱及身边的几个太监,立即准备去迎接。还没走出观澜殿,就被新太子程昱派人给拦了下来。
赵长依怒目等着眼前的几个侍卫,却势单力薄,无法强行闯出观澜殿的大门,只能忍气吞声,带着青菱他们几个回到内殿继续想办法。
而此刻,城外的程昱,却已经摆了阵,“迎接”银面驸马谢衡之的归来。
赵长依拉住青菱吩咐:“你在这里守着,我一会儿换了小太监的衣服偷偷溜出去,让德行去跟大总管禄安公公说一声。”
禄安公公毕竟在御前呆了那么久,既然他已经打定主意和赵长依结盟,关于银面驸马的事情,一定会管的。
赵长依安排好一切,立即换了衣服,弄了张普通的假脸,低头哈腰的顺着后殿门跟着德意溜了出去。小太监德行已经将她的话传了出去,她倒是不担心这个,唯独担心新太子程昱会不会对谢衡之做出过分的举动。
大概是过于紧张谢衡之,她竟然忽略了去想谢衡之为何突然回来这件事。
皇城之外,程昱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看着城楼之下骑着战马,带着银色面具的谢衡之一行人,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谢衡之骑着高头大马,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他那张有疤痕的脸。
他与程昱遥遥相望,两人皆无动作。
倒是谢衡之专门负责传话的人立即向四周传了消息,消息虽短,却是轰动了整个城池。
“新太子程昱,为夺皇位,不顾皇族尊严,与叛军赵家残余势力勾结,主动大开城门,带赵家军入驻京城,凶残弑父,夺太子之位,人性泯灭,王族耻辱,当诛。”
得知消息的众人纷纷议论:“什么,新太子为了要皇位,竟然勾结赵家残余势力,并拱手让皇城,让赵家军入驻,这是真的吗?”
议论声不断,赵长依已经从一身小太监服换成了普通男装,挤过围观的人群里。因为城门都是重兵把守,她找不到机会混进去,只能混在围观的人群里打探消息。
百姓们听说出征的银面驸马回来了,自然都跑出来围观,没想到竟然看见了新太子和银面驸马相互对峙,还传出了新太子如此不堪之恶劣行径。
躲在人群中的赵长依更是吃惊,她万万没想到,皇太孙程昱之所以能凯旋,竟然是跟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相互勾结所为?
难道皇太孙程昱是个傻的吗?和赵长信相互勾结,那完全是与狼共舞、与虎谋皮呀!
不过,让赵长依更不明白的是,谢衡之为何要在此时此刻大张旗鼓的率兵回京?又大张旗鼓的宣传皇太孙程昱的恶行?
这样正面相碰,万一要是打了起来,别说程昱手里还有十万大军和赵长信的赵家残余势力相勾结,就连京城原有的护城军,谢衡之身后跟着的那些人马,根本就敌不过啊!
根本就不给她多想的时间,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新太子拿了弓箭,要射杀银面驸马喽!”
一声喧闹起,人群顿时慌乱。他们可都是京城里住着的老百姓,谁当皇帝跟他们关系不大,只要让他们住的好吃的暖就行。本来只是好奇过来围观看个热闹,没想到那边竟然动起手来,这帮百姓可没有什么国恨家仇、大义凌然,第一反应,便是逃命。
这么一大群围观的百姓乱逃一气,场面极其慌乱,赵长依想要往城楼方向去,却被挤得越来越偏。她仰着头,可以看见皇城之上,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皇城之外,她看不到的地方,正是有谢衡之的地方。
赵长依拼了命的往城楼方向挤,一想到程昱很有可能伤了谢衡之,她更是什么都顾不得,只恨不得自己变成盾牌能替谢衡之挡住一切。
就在她挣扎奔跑之间,忽然有人扯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赵长依猛地回头,竟然看见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人。
只可惜,那人眼中全是戏谑,带着奸诈狡猾,一点也没有少女的灵气。
赵长依张了张嘴,吐出来一个名字:“赵长信?”
赵长信,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赵瑾和外室所生的女儿。因为其生母十分肖像开元公主,所以和赵长依生的有几分相像。她对赵长依不算陌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假扮赵长依贴身婢女青菱,演技精湛,赵长依完全毫无察觉。
她看着许久不见的姐姐,轻声笑道:“姐姐,这是想上城墙去?”
她身后跟了贴身护卫,将那群骚动的百姓隔绝在两人之外,倒是空出了很大一个地方,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赵长依梗着脖子,倔强冷笑:“姐姐?这称呼也是你个外室子能称呼的?别忘了,赵瑾和是尚了公主,是皇家的人!”
她故意说得难听,要的就是赵长信恼羞成怒,她可以伺机逃出去,趁着百姓大乱之时,逃离赵长信这个阴晴不定的人。
显然,赵长依并不了解赵长信,而且这种弱到极致的激将法,更是毫无作用。
赵长信只是微微一笑,看不出怒,也看不出其他情绪。她淡淡的说:“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你现在是我的囚徒了,长公主殿下。”
她故意说了“长公主殿下”五个字,语气中却带讽刺。
知道自己逃不出去,赵长依也逐渐的淡定了下来。她抱臂,冷眼瞧向赵长信,出声询问:“这么说,赵姑娘是专程来抓本公主的?”
“长公主大驾,我等草芥自然要大礼相迎。”
“你到底要做什么?”赵长依不想跟她文绉绉的卖官司,直接开口询问。
“带长公主殿下上城楼,把你送到太子殿下面前人,让他处置私逃出宫的某位长公主。”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赵长依恨恨的骂了一句。
赵长信却也不恼,礼貌而疏离的笑。
“那本公主问你,你何时与皇太孙程昱联手夺皇位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帮着程昱当上皇帝?”赵长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此情此景,自然要先发制人。而赵长信这种手握赵家庞大的势力之人,怎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打死她,她都不信。
赵长信笑道:“赵长依,叫你一声长公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长公主了不成?你别忘了,你姓赵,你爹爹叫做赵瑾和,死在了当今皇上的手里!甚至连你的外祖母都是死在当今皇上手里的,你可知道?还有你夫君一家子,也是死在当今皇上手里的,对于谢衡之来说,这种灭门之仇,转眼就能忘了?国恨不算什么,家仇不得不报,我要我爹我娘报仇,谢衡之也会为谢家满门报仇。唯有你赵长依,你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荣华富贵,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赵长依不会轻易被这么几句话刺激到,自然不准备理会她,只是冷笑发问:“你要报仇,却帮着仇人的孙子拿到了皇位,莫非他许你皇后之位了?”
“皇后之位,谁稀罕!”赵长信要比赵长依想象中的更为淡定和冷绝,她转过身,神色严肃的问赵长依:“尊贵的长公主殿下,难道您不觉得,让父子反目成仇,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弑父杀祖的罪名落到一位暴虐的新帝名头上,让皇室程家人自相残杀,比自己坐上皇位更加的过瘾吗?更何况,这位名声极坏的暴虐新帝,只不过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傀儡罢了!”
赵长信说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也不看赵长依的反应,而是直接命人,将她押上了城楼。
高高的城楼之上,行队有序排列着程昱的人。
这座城楼,赵长依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来过。不是她不想来,也不是她没有机会,而是因为这座城楼就是当年前朝连缀长公主她的外祖母自尽的城楼。
她被压到了程昱身边,从她的角度,她可以看见城楼之下,骑着高头大马的谢衡之。
虽然只是远远的一个模糊的人影,赵长依却像是服了一颗定心丸似的,瞬间就安了心。
新太子程昱敬重有加的跟赵长信寒暄了几句,才看着旁侧故作镇定的女人,脸上挂着阴冷的表情。
他道:“表妹啊表妹,我刚刚在观澜殿搜到了一道圣旨。”
观澜殿就是赵长依进宫后住的那座宫殿,因为怕出事,她之前临出宫前,将皇上拟好的遗诏交由青菱保管,若是一旦有变或皇上驾崩,青菱便可以带着遗诏去见禄安公公,宣布遗诏内容。
她万万没想到,程昱竟然察觉了这封遗诏的存在。
她紧咬着嘴唇,知道自己之前真是太过于天真了。面对程昱这种吃人不吐骨头亲手弑父的魔鬼,她真是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程昱道:“皇祖父的圣旨上说了,那把龙椅的传承之人,是你赵长依的驸马。”
赵长依的心咯噔一下子。
马上就听到程昱邪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就杀了你的驸马,娶你为妻,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说罢,他从身边侍卫手里接过一把雕功,再一搭箭,瞄准了谢衡之。
赵长依大喊:“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程昱手中的箭笔直的飞了出去,直接朝着谢衡之的方向。
“阿衡,躲啊!”她歇斯底里的大叫,却只看见程昱的那支箭,笔直的射进了谢衡之的胸口。
高高的战马之上,谢衡之身子一歪,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