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聊着,忽然看到远处走过来十多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郭村长。
在郭村长身后,有一个彪形大汉正在推着一台手推车。
手推车上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盖着白布。
夏石向手推车看了一眼,问道:“村长,那是……”
郭村长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把雅晗的遗体运回来了,唔,雅晗的父母我们也叫来了。”
段知墨抬头一看,认得走在最后的一对五十来岁的男女,正是张舒泳和张雅晗的父母。
他吸了口气,站了起来。
夏石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问道:“你想干吗?”
“我要跟他们谈一谈。”段知墨语气严肃。
“现在不是适当的时候吧?”夏石担心张雅晗的父母会责骂段知墨。
但段知墨却摇了摇头,神色坚定:“我不能逃避呀。”
“那好吧!”
夏石只好放开了段知墨的手臂。反正自己在场,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段知墨一步一步地走到张雅晗的父母身前,低声说道:“叔叔,阿姨,对不起。”
张父抬头一看,认得段知墨,一把揪出了他的衣领,粗声粗气地骂道:“又是你!三年前你害死了我的大女儿!现在你又来害死我的小女儿!我们张家到底欠了你什么呀?你要这样来害我们?你这个人渣!”
段知墨低头不语。
“你把雅晗还给我!你把雅晗还给我呀!”
张父越说越激动,突然大喝一声,挥拳打向段知墨的左脸。
段知墨不闪不避,只听“砰”的一下,张父的拳头正中段知墨的鼻子,霎时间段知墨的眼镜被打飞了,与此同时,他的鼻子也被打得鼻血直流。
夏石连忙跑过来把张父拉开。
骆井立即转过头去,代替夏石监视着屋内的梅智渊和何婷。
“喂!有事慢慢说!别动手!”夏石大声道。
“慢慢说?你让我慢慢说啥呀?我女儿死了呀!我两个女儿都死了呀!”
张父怒声吼叫,声音却凄然无比。
接下来,只见他走到手推车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呼天抢地:“我的乖女儿呀!你醒醒呀!为什么我这么命苦呀?为什么呀?为什么要我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呀?为什么呀?”
他哭声震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可是无论他如何哭喊,白布下的张雅晗都一动不动。
骆井突然很想知道,此时梅智渊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会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内疚呢?
她不知道。
她只是看到此刻梅智渊面容扭曲,泪流满面。
他的眼泪为谁而流呢?即将永别的儿子吗?一起走过无数日子的妻子吗?惨死的父亲?病逝的母亲?还是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亡魂?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就在这时,却见夏石大步走进梅家,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了梅智渊的手臂,把他拉到屋外,接着向他的膝窝踹了一脚,使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众人愕然。
夏石朗声道:“我已经查清楚了!这个人就是杀死张雅晗的凶手!要打就打他!”
张父闻言,一跃而起,跑到梅智渊身前,举起手就是一拳。
“砰”的一声,梅智渊只觉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他还没回过神来,郭村长等村民也围过来,对着他拳打脚踢。
他双手被反绑,无法反抗,任人宰割。
“啊!别打他!别打他!”
何婷匆匆放下儿子,跑到屋外。儿子被惊醒了,哇哇大哭起来。但何婷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心只想去阻止村民们围殴她的丈夫。
夏石却一手拉住了她,冷冷地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身后是嚎啕大哭的儿子,眼前是奄奄一息的丈夫,何婷无力阻止这一切,心中悲愤交织,泪如泉涌。
数分钟后,夏石才走过去把张父和村民们拉开:“好了!别打死了。”
何婷连忙跑过去,扶起遍体鳞伤的梅智渊,扶着他走回家中。
……
在众人围殴梅智渊的时候,最为痛恨梅智渊的段知墨却没有动手。
哪怕把梅智渊千刀万剐,又有什么意义?舒泳会活过来吗?雅晗会活过来吗?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
他就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这时候,只见张母走到段知墨身前,弯下腰帮他捡起了他的眼镜,交还给他。
“谢谢,谢谢。”
段知墨低头接过眼镜,不敢正视张母的眼睛。
张母接着从手袋里取出了一本粉红色的日记本,交给段知墨,双目含泪地哽咽道:“这是雅晗的日记,我带来了,唔,你拿去吧。”
段知墨用颤抖的手接过了日记本。
但他不敢翻看。
他知道,一看到张雅晗所写的文字,就会让他产生张雅晗仍然在他身边的错觉。然而,在清醒过来以后,面对着张雅晗那冰冷的尸体,所有幻想会瞬间破灭,他将如坠冰窟,掉进痛苦而绝望的深渊。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
但最终他还是翻开了张雅晗的日记本。
因为,他真的很想再次感受张雅晗的心。
哪怕明知道是最后一次。
日记里记录着张雅晗这三年和段知墨网聊时的点点滴滴:刚开始,她跟段知墨联系,只是为了告诉他姐姐那宗案件的调查进度;后来两人逐渐熟识,经常向对方分享自己生活中的喜与悲;再后来,张雅晗被段知墨那谦逊平和的性格以及满腹经纶的才华所吸引,在不知不觉之间喜欢上他了……
她会因为段知墨的一句关切的问候而高兴一整天;她会在寂寞难耐,感觉自己与世隔绝时,因为看到段知墨发过来的一条消息,就感到整个世界回来了;她把段知墨所出版的每一本书都买了回来,反复翻看,但没有告诉他,只是为了悄悄地了解他的内心;她知道段知墨始终没有放下对姐姐的感情,感叹这样专一痴情的男人,真是世间罕见;她经常在梦里梦见自己和段知墨在一起了,醒来时发现是南柯一梦,失落万分。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八月二十五日,即前天。
“明天知墨要到鬼王村去。我也和他一起回去,揪出三年前害死姐姐的凶手。当知墨解开了这个心结以后,是不是就会接受我呢?知墨呀,你说,这次从鬼王村回来,我会不会就成为了你的女朋友了呢?真是让人万分期待呀。”
段知墨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抱着日记本,跪倒在地,泪流不止。
……
傍晚时分,两台从W市公安局过来的警车开进了鬼王村,根据夏石在手机上共享的位置,直接开到了梅家门前。
数名W市刑警支队的刑警走下警车。
夏石走上前去,向他们敬了个礼:“我是N市刑警支队的夏石,刚才就是我联系你们的。”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刑警走上来,也向夏石敬了个礼:“夏警官,你好,我是W市刑警支队的罗兴亮。犯罪嫌疑人现在在屋里?”
“是的。我叫他出来吧!”
夏石转身走进梅家,只见梅智渊还在痴痴地看着何婷抱在怀里的儿子,怔怔出神。
“走吧!”夏石冷冷地说。
“嗯。”
梅智渊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口气,对何婷低声说道:“你不要等我了,如果遇到合适的男人就改嫁吧。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一定要真心对宝宝好,知道吗?”
何婷流泪不语。
梅智渊最后亲了一下儿子的脸蛋儿,又亲了亲妻子的额头,这才转过身子,跟夏石走到屋外。
罗兴亮向身旁一名刑警吩咐道:“小高,铐上。”
梅智渊的双手本来就已经被绳索反绑,小高在此基础上再给他铐上了手铐。如此一来,哪怕他使用隐形的异能,恐怕也插翅难飞了。
“先把他带上车吧!”罗兴亮向小高吩咐道。
“是的,罗队。”
小高押着梅智渊走上了其中一台警车。
“罗警官,”夏石说道,“我们也跟你们回去做一份笔录吧,唔,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交代一下。”
他要告诉罗兴亮等人梅智渊作案的过程,以及他拥有隐形异能的事,让他们加紧防范,防止他利用异能逃跑。
虽然,对方未必会相信。
毕竟,只有少数人知道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异能者。
“行!一起走吧……”
罗兴亮话没说完,小高突然跑过来,气急败坏地说,“罗队,犯罪嫌疑人他……不见了!”
“什么?”罗兴亮吃了一惊。
夏石一下子反应过来,箭步跑到警车前探头一看,果然车里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呀?”他回头向小高问道。
小高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呀……刚才我把他带上车,突然在车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紧接着,那个人就和犯罪嫌疑人一起……一起消失了!”
“凭空出现?凭空消失?”夏石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怎么可能呀?”罗兴亮难以置信,“你是眼花了吧?”
可是此时梅智渊确实不在警车里。罗兴亮一时之间也无法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石回过神来,向小高问道:“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大概几岁?”
小高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那个人戴着面具……”
夏石心中一凛,追问:“怎样的面具?”
“是一张……唔……对了!白色的面具!”小高肯定地说。
夏石一听,脸上陡然变色。
由于此事实在匪夷所思,罗兴亮立即打电话回W市公安局请求支援。
一个多小时后,数十名特警来到鬼王村,对鬼王村展开了大规模搜查。
但搜查了一整夜,他们却始终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梅智渊,以及小高所说的那个凭空出现的神秘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