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记忆中,贺兰雪一直在阳光下,在火光中,在操场上。到了晚上,也从未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过。
她竟没发现,他是惧怕黑暗的,惧怕这种压抑的、晦暗的空间。
可是为什么呢?
“你小时候,在这样的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安盈想起吴湘没有说完的话,俯下了身,小心翼翼地问。
“死人,全是死人,血把整个山谷都染红了。”贺兰雪如中魔一般,呆呆地回答。
俊美无双的脸,还是漠然而空洞的。
“什么死人,什么山谷?”安盈盯着他,继续问,“原来你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你一直记得自己是谁,贺兰,你是谁,如果你不是贺兰雪,你又是谁?”
贺兰雪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扭过头,躲开她的目光。
她的眼睛太亮太温热。
“贺兰,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过我?”安盈伸手捧着他的脸,逼着他望向自己,“你告诉我,我不会害你的,今生今世,无论你做什么,我永远不会害你的。你告诉我,你是谁?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情让你在时隔多年后的今天,还让你难过,让你不可承受?”
“我是谁?发生过什么?”贺兰雪被她逼得无处遁形,突然狂暴起来,他甩开她的手,冷笑道,“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幽灵,一个复仇的工具,我是谁,如果不是贺兰雪,就不是人,根本不是人。”
“贺兰……”安盈呆了呆,这样陌生失常的贺兰雪,如此陌生。
却还是,轻而易举的,牵动着她的心,掀起她所有的柔情与疼痛。
“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恢复了平静,隔得远远的,静静地看着她,“可我不会告诉你。安盈,你已经承受太多,我不能让你承受更多。那是我的事情,不管不了。管好你自己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回来了。”
“什么你和我,为什么要分你我!”安盈走近一步,他退一点,她就近一点,“为什么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能信我?”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从始至终,你爱着的人,是真实的我吗?”贺兰雪突然用力地捋起自己的袖子。
昏暗的光线下,他白皙如玉的手臂上,布满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狰狞的,整齐的,皮肉翻卷,已经结痂的,新的,旧的,九条、十条……
安盈盯着它,的心中数着,每数一条,她的心便淌出一滴血来。
她颤颤地伸出手,一点点地抚摸着它们,抚过一条,指尖便冷上一分。
这是贺兰雪自己划的。
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忍心!
在这春风般和煦的微笑下,到底是怎样的痛,才能让他把尖刀对准自己,这样残忍地,伤害自己!
“安盈,我已经不是人了。”他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已经婆娑的眼。一字一句,一语一顿,“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什么都给不了!”
安盈紧紧地握住他,喉咙里哽咽着。
“我早就废了。”他平静地说,“我已经在地狱,又怎么能把你也扯进来?你那么美好……”
那么美好,像这密不透风的地狱里唯一的阳光。
总是清澈,无论经历过什么,总是清澈的眼神。
他不能毁掉,亦无法与她直视。
他在她的目光里自惭形秽,无处藏身!
“那就一起下地狱好了。”安盈的回答亦很平静,然后,她轻轻地往前倾,将贺兰雪拥在怀里。
像拥着一块阳光下淋漓欲化的冰晶。
极轻,极柔,小心翼翼,却坚定无比。
贺兰雪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猛地推开她。
他退到了墙角,又开始咳嗽起来。
即便是捂着嘴,咳嗽声依旧剜心撕肺。
指缝间,血溢了出来,滑下来,凝在他的指尖,又落进了尘埃。
“贺兰……”她呆呆地望着他,这样虚弱的贺兰,她从未见过。
“你走。”他闷闷地说,伴随着渐渐歇下来的咳嗽,沉重却霸道:“你走!”
安盈走了过去,很执拗地拉过他的手,看着他唇角的血丝,他惨白得没有血丝的脸,然后,吻下去。
含着他的唇,着他嘴里的血腥,毫不迟疑地抵开他的牙,生涩却无畏。
贺兰雪还想推她,她却抓住了他抬起来的手。
握住他的双手,扣住,十指相缠。
贺兰雪在抵抗,他的牙齿咬伤了她的舌,她的唇撞上了他的颚,与其说是缠绵,不如说是互伤。
他们在伤害自己的同时,狠狠地伤着对方。
纠缠的唇间,血再次流出。
可是距离却越来越小。
恨不得揉进去,不留空隙,不要空隙!
安盈的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咬着他,吮着他,不让他离去,不让他落下,她要留住他,抓住他,把他握在手里,拥在怀里,刻到心里。
脸颊忽而一阵冰凉。
舌根处,竟尝出了咸咸的涩味。
她睁开眼,看着他。
贺兰雪哭了。
那么坚强,那么强大,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动的贺兰雪,哭了。
长长的睫毛上凝着水晶般的泪珠,眼神凄迷而哀伤。
像个孩子。
他软了下来,下一刻,手臂一紧,也紧紧地抱住了安盈。
突然像一条灵巧的蛇,主动地,缠住已经伤痕累累的她的。
他们相拥,缠绵到不能呼吸。
两人的身体都清冷若冰。
心里却有一把火在烧。
若有实质,将两人烧成灰烬,最后混在一起,分不清,再不分开。
手指松开。
他解开她胸前的丝带。
她拉下他肩上的衣物。
莹白色的肌肤,在这初冬的夜里,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也在燃烧,燃烧成一片绯红。
白皙的身体,光滑的,爱不释手,不能停止。
衣服落了一地。
贺兰雪将她放下来,让她平躺在衣服上,他在上方俯视着她,琢着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唇。她的下巴,她的脖子。
安盈闭上眼睛,凭着本能去迎合。
手在他光滑的背上游走,蜿蜒的曲线,紧窄的腰身,修长的腿。这样一副躯体,即便不动时,已经美得让人窒息。
他动的时候,更让人无法呼吸。
只疑梦中。
除了梦里,还有何方,可以看到这样惊心动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