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从刑部大牢走出,换上元安递过来的袍衫,敛眸望了望天边耀眼的秋阳。
“伊姑娘已经进宫了。”元安简短地说,“吴大人正跪在府里,等着大人回去责罚。”
“让他回吧,这段时间辛苦他了。”贺兰雪低头整理好袍带,淡淡道。
元安点头应了,过了会,又问,“大人,要属下派人去把姑娘救出来么?”
“不用。”贺兰雪摇头,轻声道,“她一定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暗中保护就好,其他事由着她。”
元安退下。
他甩甩袍袖,用比以前更清逸、更沉稳的步伐,慢慢地迈向皇宫。
那座——他必将君临的殿宇!
夜幕极快降临,
深秋的白天,总是格外地短。
安盈并没有被关押,她被扔到了东殿的一座废弃的冷宫里。
这比原先打算的好了许多。
安盈站起来,开始收拾这座废弃的宫殿,到处都是蛛丝,桌椅残缺,床上也没有被褥,铺着满满的一层灰。
等她把桌椅床全部打扫干净,又将倒下的椅子全部扶正后,外面的守卫突然传来了高呼万岁的声音。
她透过破烂的窗户望过去,离若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来。
他是独自来的,并没有带旁从。
到了门口,离若挥手,让侍卫们站远一点,然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屋里的景致显然让离若吃了一惊。
俊美的脸上满是讶异,随即变成一抹笑,“你倒有闲情雅致。”
“这是我以后的住处,我总该收拾得干净点。”安盈安静地回答,又用抹布擦了擦椅子,邀请他坐下。
离若被她淡淡然的样子弄得有点迷惑了,依言坐在桌边。
“没有茶水招待陛下了。”安盈也坐到了他对面,轻声道。
离若哑然,“你明明是被囚禁了,为什么朕感觉自己是来你这儿做客的?”、
等了一会,他又笑道,“就算是做客,客人也应该是你吧,这皇宫,可是朕的家。”
安盈抬头浅笑。
老实说,她并不讨厌这个小皇帝。
像极了蓝田。
“说真的,为什么要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贺兰雪?”离若不置可否地说,“你该知道,他的事,不是你的回来能解决的。你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离若这句话,也是肺腑之言。
他同样不讨厌安盈,从初见时就不讨厌她。
更何况,伊志在出事前,一直是他的半个偶像。
“既然走了,就不该再扯进来。京城很快就会不太平。”他又道。
“我来,不过是为了见陛下而已。”安盈似没听到他的话,浅声道。
“哦?”离若吃了一惊。
“陛下心里也知,这次牢狱之灾,对于贺兰雪来说,是无足轻重的。想用这一项罪名来折断他的羽翼,未免太天方夜谭。”
“什么意思?”
“陛下还不明白吗?我是来帮你的。”安盈安静地说,“帮你,与贺兰雪抗衡。”
离若狐疑地看着她,有点拿不准安盈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喜欢贺兰吗?怎么又要帮朕?”
“爱与恨之间,本来就只有一线之离而已。”安盈淡淡道,“相比他罢朝那几日出了什么事,陛下也知道吧?”
“他为你一日诛杀匪首一百余人,想不知道都难。”离若有点怜惜了,想了想,追问道,“那****没有怎样吧?”
“哦,没怎样,不过是被疯狗咬了一通。”安盈的神色还是很淡,让人看不出端倪。
离若默然。
“陛下又可知,那些人为什么会找上我?”
“为什么?”
“因为贺兰雪。”安盈还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语气:“他本可以阻止,却没有。大概是以为事后我会对他死心塌地、感恩戴德吧。”
离若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我本想一走了之,可心里到底不甘。听到他与长公主的婚事,本想回京向他质问,却不料……他竟然拿我做借口,做戏给天下人看。”安盈微笑地望着离若,问,“陛下,倘若你是我,会不会想灭一灭他的威风,告诉他,这世人并不是他掌中的玩偶?”
世人,并不是他掌中的玩偶……
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离若。
他恨贺兰雪,最大一个原因,便是贺兰雪的霸道,他把万物置于掌心的霸道!甚至,包括他这个皇帝!
“却不知伊姑娘有何妙计……”
安盈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话,搁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地握住了。
对不起,贺兰。
无论我做什么,最终只有一个目的:将你好好地,带回山谷。
从前岁月无争,一生一世,再无伤楚。
宫门外,贺兰雪再次展开手中的布帛,上面寥寥地写着两字,没头没脑,但他能认出,那是安盈的笔迹。
“信我。”
她从前也曾这样请求过他,可是他拒绝了。
这一次,他选择相信。
大门洞开,两旁的宫人唱和着他的名字,早来的大臣们纷纷侧目,一时间也不知道采取什么态度对待他。
皇家姐弟的态度悱恻不清,贺兰雪从前的亲信都被贬谪,局势风起云涌。
这个时候最是敏感,稍微站错了队,便万劫不复。
贺兰雪却依旧微笑拂面。
那春风般和煦的笑,优雅从容的仪态,让所有人都有点恍惚。
他依旧是西离最权势赫赫的摄政王。
渐渐的,有人上前打招呼,关心那几日的牢狱之灾。
贺兰雪微笑,回礼,完美得无懈可击。
一旁端着托盘的宫女们看得羞红了脸。
又有人想起这几日朝中的流言,心中暗道:难道他果真答应了与长公主的婚事,所以才会被提前放出来?
既如此,朝中那一幕,却是表演给谁看的?
当然,没有人当面问出这个问题,他们看着贺兰雪俊朗温和的笑颜,看和那个绝世男子无人能匹的风采,忽而觉得:如果真的能玉成好事,却也不错。
长公主是西离之凤。
贺兰雪也是人中之龙。
这两人,当真配得很。
他们结伴,一路走到设宴的后花园里。
灯笼挂起,彩衣宫女在正中的广场内翩翩起舞,
离素素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裙,发髻很简单,只别着一枚颤颤的蝴蝶发簪。极艳的颜色与极素的装扮糅合在一起,很好地突出她艳而不俗,贵而不傲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