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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近两日,因为朝政的负担减轻了的娵音开始了针对殷司的大改革计划,具体如下:

她要殷司做一个正常人,所以殷司不能只看着她吃一日三餐,要和她一起吃,怕他难以接受,她亲自下厨,并许诺他吃完就亲他一下。

这么孩子气的动作换作常人只觉得好笑,殷司却很欣慰,好歹她的字典里终于出现了主动这个词,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他已经很少品尝各色佳肴了,他所食皆为清淡,因为佳肴也属于红尘之欲,一旦产生依赖就难以根除,使他与红尘的羁绊不断,既如此,又如何能够以局外之人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但正如他所说的,所有的禁忌都是有破例的,她就是那破例,而这破例足以推翻他前生所追求的一切,而他自己却甘之如饴!

一日,娵音搬来一把古琴对他道:“我决定了,以后你每日练一个时辰的琴,可好?”这可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她觉得琴既不烧脑,又可以陶冶情操,是极为高雅的情趣,他每日需要考虑太多的事情,弹弹琴静静心正好,当然,她也可以顺便欣赏美男于听风水榭之上衣袂飘飘弹琴的风采。

“那你呢?”殷司挑眉问道,似笑非笑。

“我当然是去批阅奏折啊,不能全麻烦你。”娵音很体贴地道,顺便扯了扯殷司的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都说了不准这么笑你还敢这么笑,真是妻纲不振啊,小心我罚你跪搓衣板!”

“搓衣板是什么,寒砧?若真是,那我幼时倒是跪过不少。”殷司缓缓道。

娵音一阵沉默,无声抱住他。

“不是要听琴的吗,从今以后你批奏折,我来弹琴可好?”殷司笑问。

“嗯。”

三日后,太宸宫。

夜了,构造简单雅致的宫殿周围一片寂静,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唱着夜歌,无人驱逐,森冷阴诡的皇宫此刻看来是那样柔和,温暖如醉。

娵音沐浴完,回到太宸宫上床睡觉,不出意料地没看到殷司。殷司还是人性化的,除了那日,近段时间都没怎么折腾她,美其名曰让她好好休养几日,潜台词就是让她好好养肥一点,抱着顺手。

刚睡不久,寝殿的门开了,娵音正想叫宫女将门带上,突然又想起宫女们都被殷司遣散回家了,只好无奈地下床去关门,刚一下床她就看见了门外立着的人,立即往后退到床上扯住被子将自己裹了严严实实,勉强地对着面前的人傻笑:“缓行,晚上好!”

缓行,她在放低姿态或者讨好时都会这么换他。

门外之人一笑,算是答复,而后单手一送,门应景地关闭。他一路走来,长发飘舞,轻衣单薄半透明状,开口极大,娵音甚至可以看见其间半露不露的若隐若现的漂亮肌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色。

美人似是对她的赞叹浑然不觉,从容地一脚跨上了床,将缩到床角的某只一心往被窝里钻的老鼠拎到自己面前,春风般和雅地微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除去这多余的棉被。”

娵音不理,依旧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坚决抵制他对脖子以下膝盖以上的部位进行任何触碰。

他叹了口气,趺坐着,将娵音抱到他趺坐的空当处坐着,娵音被棉被裹着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眼,不过殷司这么抱着她,与抱着被子无甚区别,她也就释然了,安心地坐在他怀里。

“那一盘点心你可都吃干净了?”他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如是问道。

她迟疑着点头。那是前段时间的事,他问这个作甚?她完全忘了追究他的隔镜偷窥。

他笑了,清雅且高洁,轻轻问:“味美否?”

她不明所以,诚实地点头。

“既是如此,甚好。”他笑得愈发高雅魅惑,娵音莫名的觉得背心一阵阴风扫过,像是被人算计了。不过,他这笑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太大心都似乎要随之融化,体内有一股热流升腾而起,侵扰得太多全身上下都似燃了火般的热,只有接触到殷司胸膛的面庞很舒服,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想,****果然很变态,以及那天的殷司很可怜。

等她再次找回对身体的掌控时,殷司已被她压在身下,本就单薄的衣服被她撕得破破烂烂甩到一边,她的被子也整整齐齐分成了四瓣被扔了出去,余下的衣服被剥了个干净。

“殷司啊,你这是练的什么变态武功?”娵音指了指那可怜的被子。

殷司懒得回答她,而是道:“音,你怎么就吃了一整盘呢?”这语气不知是哀叹多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些。

娵音赧然至极,终于明白了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她极力抵制,却在下意识地接近他,直到完美契合,契合的一瞬间,他望着她,眼神却是清冽镇定的,眼里掠过诸般复杂情绪,留恋、悲哀、痴愿、最后化为浓郁之火,燃烧在她的心上。

当她沉沉睡去,他为她盖好被子,抽身离去。

太宸宫外。

白衣之人与紫衣之人相向而立,这里将有一段无人知晓的对话。

“我徒,你真愿接受就此离去?”

“然!”

“她呢?”

“我会命人给她一碗汤,忘了我。”

“若她有身孕了呢?”

“当堕则堕。”

另一道声音顿了顿,叹一声:“当真绝情,当真深情。”

白衣之人再未应答,渐行渐远,只余一地烟气迷离寒气森然。

娵音醒后,枕侧无人,眼底微微黯然,他很少会看着她醒来,总有那么多需要烦心的事情会打扰他。她支撑着坐起身来,浑身乏力。

累,真的很累,昨晚被药物影响的明明是她,卖力更多却是他,且比上次更为卖力,而她诧异地发现体内温暖平和,烟寒之咒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别告诉她是因为房事。

“陛下,可以进来了吗?奴婢是先生派来照料您的。”殿外有女声相询。

“可。”娵音有气无力地答。他倒是有数,预料到她会起不来床,但同时,她也感到不安。大献殷勤这种事情他大可自己亲自来做,何必派来宫女呢?

或许,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不愿面对的事。

侍女得了她的许可进殿,为她简单地梳洗后,端来一碗汤,笑容可掬地道:“陛下,这是先生要求定要让您喝的!”

娵音顺从地接过汤,正欲喝,突然手一错,汤泼在地上,歉意地道:“不小心泼在地上了,还有吗?”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齐齐来抓娵音,娵音身体无力,躲避不及被抓个正着,外面的侍女瞧见动静就又端来一碗汤,灌入她的口中。

她忽然粲然一笑,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惊得手势一滞,趁着这个空当她身子一翻,汤泼在床边,随即她一个纵身滚入床内侧,沉入暗道,侍女欲擒不及,只听见她在暗道里传出的话:

“告诉他,莫要随意做别人的主,至少,我的,我来!”

因为狗血地失忆过,娵音很讨厌遗忘,对此方面的事物也就格外注意些。

侍女端来的那碗汤里有各种补药,都是滋补身体的,唯有一种是助她遗忘的。

天南凤参,无色无味,混入汤中神鬼无觉,但如果透光来看,会看见一层淡淡的漩涡,奇丽精美。

娵音苦笑,他的好东西还真多,天南凤参可以让人选择性忘记,他想让她忘记什么,忘记他吗?

再次回到太宸宫,侍女们仍然未走,娵音扬扬手里的匕首,道:“你们不走,我死!是受他处罚还是直接殒命,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自有决断吧。”

侍女们再三思量,终于放过娵音,作鸟兽散。

娵音命令太监将奏章都搬去秦岩宫,并通知今早她不会去上朝,太监却道殷司把近三日的朝事都给取消了,今日的奏章也一并帮她处理完了。她默然半晌,令太监退下,兀自狂野地笑。

他多么善解人意啊,连她三日之内必定下不来床下了也无法专注于国事都料到了,她还能说什么,是斗气坚持上朝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如果有效果,她倒想试试,可惜殷司她太了解,他所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有改变,就算她吊死,就算自己被她恨死误会死,他最多也只会派人阻拦而不会亲自现身。

那么,他,怎么了?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娵音无意识地望着自己的左手心,那里,一朵妖异的花泛起淡淡荧光,又倏然隐去消失不见。

娵音看着这花,越发觉得心情烦躁,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娵音。”殿外突然传来呼唤声,声音轻轻细细,只可能属于一个人。

“进来吧。”娵音坐在榻边,眼神丝毫没有焦距。

小来轻手轻脚地到娵音身前,皱眉问道:“你把自己给他了?”

娵音看她一眼,点头。

“不该的……”小来喃喃道,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头,“命里不是说了……”

娵音疑惑地凑近来听,小来却不说了,她也没兴趣问,平和地问:“可有要事?”

小来明显听出那语气的疏离之意,心沉甸甸的,掸了掸衣袖开口道:“娵音,舍弃一切你爱的人,包括他!”

娵音诧异地看着一身风尘的小来,不明白她出去受了什么刺激,只能勉强地问:“何出此言?”怎么能舍弃她爱的人?邀尘曾经像父亲般关照她,辛穆曾经让她找到了外公带来的温暖,倚清浊从不多言,但从只言片语中俨然扮演了她的兄长角色,还有栖隐、旅思、赵岩,以及那个不显山不露水,前不久才向她表白,珍重将唇印在她的心上的夫君。

甚至是,眼前这个人。

小来听着她的疑问,想了想,欲言又止不肯多言。

娵音本就心情不好,此番找到了突破口就迫不及待地爆发出来,她讥诮地道:“舍弃一切我爱的人?好,我第一个舍弃的就是你!”

小来震惊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奔出殿去,她醒悟过来自己好像把小来的小心灵给伤到了,想追却发现全身已无多少追的力气,只得作罢。

怎么办,要知道小来可是玻璃心肝啊,如何能经得起她这狂轰乱炸似的发泄,只怕玻璃心已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往后娵音再要见小来时总被人告知小来不在,偶尔遇见了,小来直接当她作空气,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走远。

娵音的头很疼,回家自己写了日记,内容如下: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柔弱的女子发飙是很傲娇的,却不知道会这么傲娇。我错了,耶稣啊,上帝啊,钟馗啊,包拯啊,谁来宽恕我吧。

如果有一个现代人在这里大概要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包公钟馗和上帝成为了同一类别的人?啧啧,这落差,单就包公和上帝脸色的差异就够了。

一黑一白,煞是精彩!

三日后,娵音出现在朝殿之上,第一件事就是毁掉帷幕,说来也奇怪,那帷幕竟自己开始消失,或者说是被某种物质侵蚀,连残骸都不剩。

大臣们惊呆了,娵音也怔住了。这又是殷司的手笔吧。

她没有派人去找他,她想,如果他真的爱她,真的可以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诸爱卿平身,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女皇陛下从容道。

众大臣面面相觑,他们感觉女皇好像瞬间转变了,刚刚情绪低落现在云破日出。他们的脑海中齐齐浮现出一个场景:一个穿着盛装的花旦水袖轻扬,咿咿呀呀地唱:“爱恨一瞬间!”

褚则优看着娵音的心绪变化若有所思,她与那位殷先生进展到哪一步了,这对皇朝来说是福是祸?

一个月后,殷司还未回来,娵音终于无法保持一贯的镇定,开始下暗令命人搜捕,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的。

这段时间朝臣们都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办事,因为他们敏锐地察觉到女皇陛下的心情不太好,虽然表现得很不明显,但他们能从上朝的气氛感受得出,因为女皇很久没有露出过笑容了,每次都是唇角微弯三分,不像是笑意而显得十分僵硬,徒添威严,帝王之气尽显。

这一改变让群臣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每日所跪所尊的不是与女皇同为女子而给他们端盆洗脚的侍女,而是一代天骄驰骋八荒的王!因而他们对娵音的态度越发尊敬。

“陛下,臣有事单独启奏。”已经下朝,褚则优却拦住娵音的路。

秦岩宫。

褚则优在娵音错愕的眼神中下跪道:“臣褚则优恳请陛下勿将江山社稷视为儿戏,家国之间作何取舍,陛下明鉴。”

娵音这才恍然大悟,他这是在担心社稷,倒真是忠君爱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和颜悦色地微笑道:“朕怎么会不知轻重?只是,朕的夫君丢了,朕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褚则优叹息一声,道:“恕微臣僭越,陛下您所择之人实非良配。”其实说白了,就是始乱终弃。

“嗯,朕也是这么认为的。”娵音居然没有悲愤地反驳,还很赞同地点头道:“他这就叫始乱终弃!但是他问我是否愿意信他爱他的时候,我应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他,而我爱他。”

“臣言尽于此,告辞!”褚则优知道自己是劝不回娵音了,只得退去。娵音和殷司的纠葛他不知,想来也是轰轰烈烈的,否则这两个内心冷漠至极的人不会爱得如此深刻。

回到自己的府邸,一个小厮来到褚则优身边,并不说话只是跟着,褚则优神容微微一变,而后面色如常地往书房里走,就如同往日办公的样子。到了书房门一关,他悠淡的神色一扫而空,变得格外肃穆,躬身一揖:“殷先生,驾临本府有何贵干?”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一直弯着的身子挺直了,身量并不比他矮多少,该小厮轻轻笑起来:“我的行踪不得透露给她,这是首要的。另外,为了引出一些久久蛰伏的势力,先帝青涟锐埋伏在远真的那颗棋子该有动作了,本来你们是有机会同朝为官的,只可惜……”

“哦?愿闻其详。”褚则优思忖片刻没想起远真有什么棋子,要知道投降于远真的大平官员可不止一个,甚至偶尔有朝阴官员贪图荣华富贵投去远真,不过,那颗棋子的分量想必不轻吧,否则又怎会为殷司提起?

娵音在锦安又逗留了一个月,决定舍弃皇位将之传给青涟回白的长子,长子在娵音身边待的时间不长,但被娵音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兼之其父青涟回白和宰相褚则优共同辅佐其执政,效果颇为不错。

与此同时,娵音不忘提拔原本任芝麻官的水无棱任左相,褚则优则为右相。

为此,她曾单独召见过褚则优,具体对话如下:

“你无妻无子,又深得先帝信任,是太监吧。”

“是。”

“善隐忍,早在前朝几近衰落时就避居深山练兵?”

“是。”

“所以,我不能任你独大。”

“为何?”

“你过于谨慎,有些事,当为则为。且,你所想似乎过多,皇朝不需要一个想得太多的臣子,所以,朕会启用水无棱为左相。朕多次观察试探,发觉此人确有前朝左相遗风,是以,朕用之,你可有意见?”

“无。”

“那好,着吏部起草文书……”

……

本来娵音是打算一年以后再辞去皇位的,但现在因为要寻夫,她只得改变计划。

殷司,你在何方?

她轻轻抚上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的存在,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药丸吃了,从现在开始,她不会有任何妊娠的反应,不到五六个月绝不会露出破绽。

殷司会去哪里呢?

她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去云岚山。毕竟初见就是在此。

这样想着,她唤来奔雷想骑之去往云岚山,谁知小来突然堵在奔雷面前,速度之快像是鬼魅,多亏奔雷反应能力极强,堪堪停在她面前。

“小来,你干什么?”娵音的神情少有的严肃,天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有多焦急,这小姑娘虽被她惯坏了,撒娇也得挑准时间吧。

“不去那里,不去那里!”小来只一味地摇头,又说着这般无头厘的话,听得娵音一头雾水。

“可是云岚山?”娵音放缓了语气试探。

小来点头,拉住奔雷背上执着缰绳的手,泫然欲泣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娵音无奈地拍了拍有些焦躁不安的奔雷的头,翻身下马,递给小来一方手帕。

小来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见一方淡蓝色的手帕出现在视线里,随着手帕一同出现的是娵音的笑脸,“小来,我错了,我不去云岚山了,我们去南衡!”

小来默然良久,接过手帕,答:“好。”

娵音暗自叹气,自己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活宝呢?她转得了朝堂,斗得了贪官,却摆不平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不过云岚山向来凶险,小来不让她去,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南衡。

“诸事皆已备齐,但凭主子吩咐。”

“嗯,那么,起兵造反。”

“诺!”

尽管他不知道主子明明唾手可得那皇位为何要这样造反,但主子有令,他莫敢不从。

庆元元年八月十二日,好不容易稳固的朝阴江山再起风波,问题依旧是出自于南衡。

当日,南衡百姓看见一位白衣之人戴着斗笠经过层层街市,登上城楼宣布自己谋反,在人们没反应过来之前,南衡四面的街道涌出大批军队将他们团团包围。

白衣之人很温和地道:“若不反抗,则尽留性命。”有人不理会,以身试法,白衣之人手一挥,那人应声倒下,百姓们终于明白这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并非是说笑而已,这霸道总裁的风格传到锦安去,满朝皆惊,然而曌英帝退位,群龙无首,褚水二相压制住这局面等待娵音的回归。

还在途中的娵音听闻这个消息,默然半晌,继续往南衡去。她要见他,无论他企图以什么理由逃避。

半个月后。

因为娵音休息得极少,而奔雷脚程极快,转瞬间已至怀仁,她刚下马正欲和守城将士说什么,守城将士见了她却二话不说将她围住。

娵音不明所以,架开对准她的兵器厉声问:“曌英帝是这么教育你们对待平民的?”

那几个士兵虽有些讪讪的,但因不知她身份也就不甚畏惧,所谓无知者无畏大抵如是。

“姑娘请回吧。先生不会见你的。”二货负手远立,缦视娵音,心想主子一心想睡的女子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他失望了。那女人反应不大,倒是她身边的一个少女眼眶红了,惹得那女人频频安慰。

呃,这叫什么,难道是主子的隐藏情敌,主子出走是因为那个少女?

“你咋称呼?”娵音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二货。”二货下意识地答,答完才发现娵音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然后就毫无形象地开始大笑:“原来你叫二货啊,来来来,二货,咱们认识一下,我娵音,未婚哦,你要不要考虑嫁我?”

二货顿时惊呆,这这这,是一代天骄曌英帝说出来的话?前面“未婚”他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意思,但后面的“嫁”字就太明显了——她要“娶”他?不,主子一定会杀了他的啊啊啊!

“不不不,我错了,夫人,我带你去见主子吧。”二货连忙殷勤地前来搀住某位突然转变成太后风的人。

“这就乖了,小二子。”娵音转身招呼小来和奔雷跟上,脑袋却一晕,然后她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呃,好困……

“知夫人者主子也!”二货扶住娵音对小来道:“主子要见你!”

见她?

小来微怔,犹豫了一下跟了去。娵音已经被捕,她无从选择逃避。

军营里,白衣之人静静趺坐,轻衣缓带的姿态与戎马肃杀之气甚是突兀,却又和谐共生。

“主子,夫人和她身边的人都到了。”二货的嗓音响在门外。

“带进来。”白衣之人的声音淡定无波,眼睫却在听见“夫人”二字时颤了颤。

“诺!”二货奉命而为,将娵音带进来。娵音这时尚处于昏迷状态,驮着她的是奔雷,本来二货是要亲自背她的,想了想主子可能会产生的误会,还是让奔雷背了。

殷司看见马背上的睡美人,移步至奔雷身侧,奔雷嗅了嗅殷司的气息,在一片奇美的气息中闻到了一丝主人所带的气息,顿时不再敌视,主动转过身去,殷司遂从它的背上抱下娵音,娵音落入熟悉的怀抱,立即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往他怀里蹭了两下,蹭到舒服后头靠在他的胸膛,不动了。

二货眼睛都看直了,这这这,她刚才有这么好摆布吗?

小来则是眼眶微红。娵音,你偏心,都没见你这么抱过我的。

二货乖乖地退了出去,殷司漠然推开娵音,然而他越推娵音抱得越紧,再这么纠缠下去只怕得擦枪走火,他只得无奈放弃,将手掌轻轻置于她的头上,毫不意外地看见她露出宁静安适的表情。

“听她说,你叫小来,那么小来,告诉我你的身份。”殷司抬眸望了眼小来,又继续柔和地替娵音撩开她鬓边的发,眸光澹澹,诸般变幻意味不明。

小来在他抬眸的刹那看到无尽深渊,那深渊太过沉冷,带点微诮,带点了然,以及一种——压迫。是的,压迫。明明那眸子里漾着些轻软悠然的笑意,她却依然感到一种极重的压迫感在朝她缓缓碾来。

一个时辰后,小来踉跄离开,殷司看了眼沉睡中的就,抱着她到一张暂用的床上,床质地较硬,磕着她的骨头不太舒服,她不满地皱了皱眉。殷司略一踌躇,令二货将军报搬来床上,他拨着她发丝的手缓缓移到她的发髻上,半晌,移开。

娵音醒来时发现四周黑黢黢的,伸手触摸的也都是一片虚无,只有脚下的地是真实的,她一路摸索着,终于在不久之后触碰到坚冷的墙壁,然后,她顺着墙壁找到了门,晃了两下,没动静。

被锁了?

这一刻,她终于很罕见地黑了脸,明白了一个事实:她,被关黑屋子了!

“夫人醒了?”门开了一道缝,传来二货懒洋洋的声音,“夫人,暂时在此待一会儿吧。当然,夫人也可以出去,不过主子说了,如果夫人将他伺候得好了,他也能放夫人出去。”

伺候?

娵音的脸先是一红,又觉得有些不对,尽管他一向不循礼法,也没这么豪放吧。

借着二货开门的一道缝,娵音差不多可以看出现在是晚上,因为几乎没什么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

娵音伸手去触头上的发髻,她记得其中藏着一样物事,可解怀仁一切难解之地,然而当她的手触上发髻的时候,发髻散了,青丝落了一肩,她愣了愣,随即怒喝:“殷司你这个大变态,我让你一辈子都睡不着我!”

听了二货报告此事的殷司,眉毛都没动一下,命令二货按兵不动,任她闹。

娵音气了一会儿也就不气了,从腰间抽出一根长丝往上一抛,然后顺着长丝爬上屋顶,几番捣弄,屋顶被她给捣破了,她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抓了个士兵问了殷司的住处就朝他的住处奔去。

殷司,你好像逾越了我的接受范围,我决定对你给予惩罚。

找到了殷司的屋子,娵音看了眼四周的重重防卫,很有点艰难地噎了口口水,打算从屋顶跳进去甩他一脸的灰,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看见一名女子从他的军帐出来,衣衫不整,然后她听见殷司淡漠的声音:“这个玩死了,换一个来,就娵音吧!”

娵音瞥见那个女子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那女子突然一抬头,正对上她的目光,娵音悚然一惊。

狗血,太狗血了,这不是旅思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娵音瞬间脑补出一部肥皂剧。

她目光一闪,不再逗留,往军营外军营外狂奔,军营外奔雷烦躁地打着响鼻,小来面露忧色,似乎有心事。

“走吧,回锦安。”娵音一笑,尽显锋芒。

庆元元年九月五日,锦安。

茶楼里锦语琅琅,只是今日颇为不安。

“听说叛军就要攻至锦安了。”

“哎,这大平刚灭,怎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曌英帝已经退位,这下去哪里寻之?”

……

娵音平静地听着,突然看见三名女子走进茶楼,神光一凛,无神的眼顿时熠熠生辉。

茶楼的某个雅间,其中一个女子告别了另两名走出茶楼,刚走出茶楼她的咽喉就被紧紧扼住。

“走!”那人短促地喝了一声。

一间破败的庙里,娵音神色淡淡,十分漠然地问:“你跟随我几年了?”

“自幼服饰公主,至如今,亦不敢忘。”隔叶黄鹂之音传出,赫然是旅思。

“我问你,今日为何变了?”娵音哂然,掏出一块木牌放在案几上,在旅思骤变的目光中道:“这木牌,当初在莺山时我就看到过,本以为是那些刺客组织的令牌,但后来想想,似乎也不对,那令牌可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试问一个宫女如何会这样?”

“魂怨”二字张扬凌厉地写在木牌之上,一如那诅咒之凶险。

“你早就怀疑了?”旅思失神地问。

“不,直到近日。”娵音摇头,神情莫测。

旅思不再言语,开始自求死路,匕首划到一半却阻住了,她一睁眼,见娵音握住了她的手腕,心生欢喜,想着娵音应该已经原谅她了,却听得娵音冷冷问道:“谁派你来的?”

“烟寒门。”旅思终于明白,她和娵音的友谊再无修复的可能,因为她亲手将之毁去了。曾经,她服侍的是那个懦弱的女子并不觉得什么,但后来,她所叛的是娵音啊,也许她曾想过脱离门主,最终她还是选择顾全大局。

“好。”娵音点头,指下再不留情,咔擦一声,旅思亡。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原谅的,旅思这一次选择放弃她,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终有一日酿成大祸。曾有几次烟寒门都轻易找到了她,她起初以为是殷司,然而时间对不上,她第一次遇上烟寒门人时殷司都没见过她,何来追杀?算来算去,她也只能怀疑旅思了。

自然,是怀疑而不是肯定,直到在殷司帐外看到旅思时她才肯定了。殷司不是那种拿她身边人惹她伤情,谁都可以共度春宵的人,旅思出来时身上的确很多於痕,但那不像是共度春宵之后的痕迹,而像是受刑。

她裸露的肌肤有些伤痕尤其骇人,甚至见血,有时娵音在做官时去刑部见识过,场面实在惨不忍睹,可想而知她曾受过怎样的苦。

殷司在表明什么,是他从未将真心交付于她,还是他因某种原因不得不将深情埋藏心底?

想不明白的娵音也就懒得想了,行到船头自然直,等殷司攻到锦安再问也不迟。她知道他势力范围极广,短期就能攻来,她要做的只是积蓄力量,如果殷司从来没有过真心,便拼死一搏,如果他有苦衷,她会体谅,甚至予以帮助。

庆元元年八月二十三日,叛军攻至锦安,这速度直接吓得朝中年纪大一点的大臣当场晕了,被抬回家休养,连水无棱和褚则优都摇了摇头,面露凝重之色。

叛军兵临城下,锦安两相却在此刻接到圣旨,皇帝召见。

两人虽是心生不解,还是遵从圣命入宫觐见了。毕竟是皇帝之令,必须听从,有关于城防,他们挑了有经验且性格坚毅沉稳的武将防守。

秦岩宫,瑞脑消金兽。

烟雾缭绕中立着一个人,远远不是当今圣上所能达到的身量,却是褚则优和水无棱熟悉的坚挺、秀丽的身影。

“陛下。”他们齐声道,行出君臣之礼,眼角眉梢浓重的不安终于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到来烟消云散。

“别跪,姑娘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娵音急急搀起两人,开门见山道:“一会儿我出锦安城,亲自和他谈,你们在城里不出来就好。”

褚则优和水无棱都愣了,一头雾水地盯着娵音。

“总之,无论如何我会保护锦安百姓性命无恙,这一点你们放心。”瞧着他们怔然的神情,娵音心下不知为何泛出些酸涩。同为左右二相,她记忆里的那二相遭逢这般惊变可会有如此反应?

她几乎没见过他们变色,那样的胆识智谋,那样的胸有沟壑。可惜上天向来不遂人愿,这种和谐之景注定如稀疏枝头的月,残缺!

“若是辛倚二相尚存,又岂会至如斯地步?”

娵音一怔,因为这话并不是她说的,而是水无棱。

“可惜。”褚则优接上水无棱的话,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娵音,娵音一派淡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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