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1735600000009

第9章 悲情鹰把头之女

山神爷老把头啊,在上有神灵!求你保佑俺们猎帮。打着大山牲口,平平安安回来!

——猎帮祷词

“兄弟,你尽管放心,丫蛋儿我经管(收养)。”赵老白揩着眼睛说,“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有我穿的就有她穿的。”

花把头伸出精瘦鹰爪般的手,抓住赵老白的手,不住地抖动,内心无比激动,他道出心里话:“我早有一个心愿,让丫蛋儿做你儿媳妇。”

“那就做呗!”赵老白爽然答应道。

不料猛然松开手,再次哽咽起来。

“怎么啦,兄弟?”

花把头直劲儿摇头,落泪不止。

“兄弟……”赵老白发懵,你的愿望嫁女给我儿子,我同意帮你实现愿望,这是怎么啦?

“大哥,不行啊,不行。”花把头说。

“不行?”赵老白诧异道。

“过去行,现在不行。”

赵老白心里犯嘀咕,难道出现了变故,比如丫蛋儿定了亲,他问:“兄弟,这话怎么说呢?”

“丫蛋儿残废啦!”

啊!赵老白大为吃惊。

的确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极少见。住在山里,被动物咬伤极其平常的事,但是丫蛋儿被咬的部位决定这次野兽袭击人稀奇而不同寻常。

丫蛋儿在十二岁那年独自一人上山采猴头蘑,以前她一个人去采过,出门离家不很远基本安全。

白狼山植物最茂盛季节,丫蛋儿像只松鼠穿行生命蓬勃中,采摘猴头蘑,大约采到半筐时,她想解手,无人的山间到处可做厕所。选择在一棵百年大树下面,毕竟缺乏山里经验,都没看一眼,一墩子野葡萄遮住一个树洞,一只獾子母亲和它的两只幼崽在里面,它们一定睁大惊异的眼睛,见到白皙圆浑的东西,母獾精神错乱,行为异常——动物大概嗔到人类血液中的盐分,要嗜那带有咸味的血——照着丫蛋儿私处狗似的掏去,她尖叫一声,昏死过去,后被山民救起……

“孩子的东西被掏坏,恐怕这辈子不能生育了。”花把头说。

赵老白听后脊背发凉,打了一辈子猎,跟白狼山形形色色野兽打交道,见过听说过袭击人事件,没有一起动物咬人的屁股部位的,脖子是首选,其次是肚子,鹰够稀奇鹐狼瞎眼睛……他说:“獾吃花生、大豆、玉米、谷子,也吃青蛙、老鼠,从来没听说主动袭击人,而且还是掏那地方。”

“要么我说前世杀了大牛,摊上倒霉事。”花把头把遭遇的厄运归结到前世杀了大牛作孽,没丝毫道理,稀奇古怪倒霉事发生在父女身上,允许他胡思乱想吧,不然心怎安宁,“不是发生这件事,我真打算托媒人到你家提亲。唉,现在不能提这些啦。”

赵老白需要改变主意,他家儿子是独苗,娶个不能生孩子的媳妇不成。同情归同情,现实必须面对。娶儿媳妇不行,抚养她行,他说:“兄弟,我还是那句话,经管丫蛋儿。”

花把头重新摸索着握住赵老白的手,说:“你帮我照看她,丫蛋儿有了安身之处,我死也闭眼了。”

伤感的话题继续中,丫蛋儿烀熟熊心,她进屋来带进来一股蒸气和熊肉的味道,说:“爹,烀好了,现在吃吗?”

多美的美味花把头也没胃口,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他望着女儿想说不吃,见她希望父亲能吃一点儿,半天才吐出个字:“吃。”

“趁热吃吧!”赵老白对丫蛋儿说,“端上来,用手撕一撕,弄点咸盐花儿。”完全是猎人的吃法,丫蛋儿没有吃过熊心,听猎帮炮头的,到外屋擀了咸盐面,和撕好的熊心一起端上来。

“爹,吃。”丫蛋儿夹熊心送到父亲嘴边,他不张嘴,实在吃不下不想吃,她劝他道,“很烂糊,吃一口吧。”

“吃一口,兄弟。”赵老白帮着劝。

昔曰花把头爱吃熊心,到猎帮营地上去,赵老白吩咐端锅的给他烀,蘸着咸盐花他吃下一个熊心,还嫌不够。如今一口也吃不下,说明什么,鹰把头不行了。吃多少,吃得香不香,验证生命走到哪里。疾病原因厌食,可治疗不算什么,重伤的鹰把头是吃不下东西,生命这盏残灯,即将熄灭。

丫蛋儿用在父亲的嘴唇边虫子似的蠕动,希望唤起他的食欲,没有效果。正常人早经不住肉香的诱惑,张口吞下送到嘴边的美味。花把头心里完全理解女儿、朋友的心思,他实在没有丁点食欲,身体极度虚弱,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别说咀嚼。自从闻到嘴边的肉味他一直努力张幵嘴,想吃一口,意义不是自己希望喜欢,而是让他们欣慰,不使亲人故友失望。努力到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熊心,而后做出不要了,拿幵熊心的表情。

“端下去吧。”赵老白说。

丫蛋儿不肯,还要做努力喂父亲吃。

“他不能吃了,端走吧。”赵老白说,猎人眼光看动物生死有经验,他看到面前重伤人很不好的东西,死亡走近的脚步尽管很轻,他真切地听见,比一只偷袭的豹子脚步还轻,多么凶残的野兽都可以用猎枪赶走它,甚至消灭它。只有死神谁也制服不了,猎人任何方法都捕捉不到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无情杀戮。

丫蛋儿手端熊心并没走,扭过头脸冲墙,肩膀颤抖,压着声音啜泣。她还没看到死神面孔,心疼一向胃口很好的父亲现在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只是感到他伤得很重,还没跟可怕死亡字眼联系在一起。

人死后躯壳一定很轻,像一片干枯的树叶,一丝轻风都能将其吹走。看来灵魂这类东西很沉,它们离幵了,留下的东西让怀念它的人去怀念,让记忆它的人去记忆,最后都是忘记。

花把头悄然离开了。那时老友赵老白还坐在身边,给他讲述围猎的故事,丫蛋儿在洗父亲的一件衬衣,打算明天早晨起来给他换上。猎帮炮头讲猎鹿,讲取鹿肉,他说:“一架鹿茸吃三年。然而取打到的鹿容易,取鹿茸并不容易,它受伤后,感到生命危险,不能让天敌得到,奋力撞向岩石或大树,撞碎茸角……”

“那咋办呀?”丫蛋儿停下手,问。

那时,油灯芯啪地跳闪一下,一道很亮的光闪过,继而是昏暗,眼看着灭掉。

“捕鹿时要迅速抱住它的头,防止它撞碎鹿茸……”赵老白的话猛然停住,伸手到花把头鼻子下试试,已经没有了呼吸,而后沉痛地说,“丫蛋儿,你爹走啦!”

“爹!”丫蛋儿嚎啕大哭。

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鹰把头长眠在他熟悉的林子里,那是每年他放海东青回归的地方,伤心别离。洒泪最多的地方成为他的葬身之地。墓地是他临终前自己选择的,他对老友赵老白说:“丫蛋儿你领走,我放心了。还有一件事儿,麻烦大哥给我办一下。”

“你说,兄弟。”

“墓地选好了,我死后把我埋在那儿。”花把头说了那个地点,“鹰从那儿回家,我……”

花把头始终没说出来他要回到哪里,鹰要回大海边;花把头要去哪里,也是大海吗?寻找他一辈子相伴的矛隼吗?世间有一些事情无法知道它的真相,也不需要知道。

赵老白实践他许下的诺言,埋葬花把头后带着他的女儿离幵蘑菇屯,回到赵家趟子村。

“唔,你办事够煞楞(干脆利落)。”安置好丫蛋儿后,赵冯氏满心欢喜地说。

“什么呀?”

“你去提亲,人都带回来了,真煞楞。”

赵老白叹口气,说:“不是那么回事呀,事儿有变啊。”

“变?变什么?”

“恐怕我俩当不成公婆,这回要做爹娘啦。你听我详细对你讲……”

赵老白讲述道。

赵冯氐听得伤心,女人本来眼泪窝子就浅,禁不住流泪。

“本不想跟你讲,看看你,抹眼泪薅子。”

“太惨啦,谁听了心好受?”她说。

突然变故使娶花把头女儿的计划泡汤,赵家夫妇不得不另作打算。赵老白有些不死心,说:“丫蛋儿这孩子没场找去,贼啦地孝心。”

“可是……”

“花把头是那么说的,我还不彻底相信。哎,你搁眼摸摸,到底伤到啥程度,要是能……我们还娶。”

“嗯。”赵冯氏说她马上去弄清楚。

“先别着忙急,孩子刚进咱家,熟悉一段再说。”

“也是。”

丫蛋儿来过赵家大院住一宿,跟父亲鹰把头来做客是多年以前的事情,印象的东西还保留一些。大房子、马棚子、晾晒在木架上干肉和直接钉在墙壁上的动物毛皮,还有厨师——她不知道吴二片是猎帮端锅的,常年住在赵家大院内——做的白面片,但是没见到重要人物赵永和,说他重要,他们将成为一个故事的男女主角。

赵家院内有多栋房,分散在各处,丫蛋儿住处靠近主人赵老白堂屋附近。赵家这辈人没姑娘,上几辈都有,闺房就是她现在住的房子,因此条件不错,朝阳,宽敞明亮。门前有一块卧牛石,还有人种植的普通花草,大芍药、芨芨草、高粱菊、爬山虎……开始她坐在石头上想家,眼泪汪汪的,赵永和晾晒皮子时见到她走过来。

“你是丫蛋儿?”他问。

“是,你是谁呀?”

“赵永和。”

“永和大哥(赵永和比她大半年)。”

一个十七岁男孩,一个十七岁女孩,未见面前彼此听说过对方,别人描述和实际见面感觉不一样。赵永和觉得面前的小姝妹很好,父母对他讲的前后有变化,爹骑马出去娘说去给他说媒,用马驮回一个姑娘,又让他朝她称妹妹。难道父母说的姑娘不是她?

“你会打猎?”她问。

“嗯,我是炮手。”赵永和忘记谦虚,年龄相仿的人面前能是一名炮手,令人刮目相看,他说,“参加打围快三年了。”

丫蛋儿有话要说,不在意男孩是不是炮手,即使是猎帮炮头她不稀罕,她问:“打猎你用鹰吗?”

“哦,现在没用。”

丫蛋儿像是扫了兴,眼睛去看落在大芍药花上的一只蜻蜓,她对打猎不怎么感兴趣。

赵永和对打猎总是兴趣浓浓的,如果有人听他讲打猎求之不得,不啻是种享受,还是幸福。面前这位姑娘问打猎用不用鹰,像是说了半截话,下面跟鹰有关的话她肯定没说出来,引示她说。他道:“我爹说你爹是鹰把头,训鹰……”

“俺爹没啦。”丫蛋儿伤感地道。

长到十七岁,赵永和近距离接触两个女人,一个大奶子女人,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她们的出现说缘分不能包含全部意义。如果谈对两个女人的感觉,赵永和感到她俩是自己一只左手一只右手,相同没有远近、轻重之别。

“我会训鹰。”丫蛋儿说。

“啊,你会?”赵永和惊喜。他因年纪的关系没见过鹰把头,却见过训狗,想像的鹰把头应该是长须飘飘的长者,生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无法跟前柔弱女子对上号,他说:“女鹰把式?”

“有什么稀奇,俺村多得是。”

“女子训鹰?还是稀奇。”赵永和脑海不灭的鹰爷形象,鹰王就该是男人,擎鹰捕猎就该是男人,弱女子训鹰无法想像。

“你别不信,我会训鹰。”丫蛋儿说。

羸弱女孩丫蛋儿意外被獾子咬伤,毁坏下身的严重后果她还不清楚,应该娘告诉她的事情因为没娘不得已爹告诉她,你这辈子不能生孩,不能做媳妇。丫蛋儿慢慢才明白,身体怎么啦。她对爹说,我不嫁人啦,我跟你爹学训鹰,当鹰把式。父亲为有这样勇敢的女儿无比欣慰。可是,训鹰行当苦啊,一个女孩怎么受得了?

“爹,我想当鹰把头。”

“有志气,闺女!爹教你。”花把头为有这样女儿感到骄傲,说。

打造出一个鹰把头,要从基础学起,就是说要迈进猎鹰圈的门槛,敲门不使用砖,要用江湖春点,譬如:跳拳——近距离跳或飞到人手上;砸桩——在空中直线大头冲下攻击低空或地面的猎物;开食——新到手的开始吃东西;打条——排泄……然后是拉鹰,熬鹰,放鹰。丫蛋儿苦练三年,成为蘑菇屯最年轻的女鹰把式,打算冬季去架鹰捕猎,还没熬到那个冬天,父亲刺猬一样滚落石砬子……

“怎么没见你的鹰?”赵永和问。

父亲出事她放弃冬天鹰猎的计划,全力以赴侍候他,鹰提前放飞掉,所以没有鹰。

“你要用鹰,我给你训一只。”丫蛋儿说。

猎帮的规矩赵永和学会遵守,凡是打猎的事情不能擅作主张,赵老白是父亲,更是炮头,打猎使用什么方法,什么武器,都由炮头决定、安排,炮手只有老牛赶山听喝的份儿。赵永和倒是想拥有一只鹰,打猎时用它,平时架在胳膊上,人前走走好不威风哟!

两人有时在一起说说唠唠,引起了父母注意,是否娶丫蛋儿?他们决定弄清事实。赵冯氏单独跟花把头女儿谈,她说:“我问你,丫蛋儿。”

“大娘问啥?”

“呜,你不能做媳妇?”

“先生(大夫)说的。”

“不能生养?”

“嗯,是的。”

赵冯氏坚持弄清楚实际情况,亲眼看了才相信,她说:“脱了,脱了裤子我看看。”

“大娘……”丫蛋儿羞于亮出被獾子破坏的部位,她自己都不敢看,有时无意识触碰到它,全身哆嗦不止,野兽袭击太可怕了,“别看了大娘,吓着你。”

赵冯氏坚持看。

丫蛋儿迟疑半天,最后让赵冯氐看了受伤部位,吓得她冷汗直冒,现实生活中,见到被野兽袭击致伤的人:黑瞎子舔去半张脸的,貂咬去手指头的,鹰鹐瞎眼睛的,豺咬碎卵子的……有些只是听说未真看到,给獾子伤成这样,还是个女孩令人震惊。

“真吓人。”赵冯氏对丈夫学说见到的骇人一幕,仍然惊魂未定,“整个浪儿(全部),要坏了。”

“不能生啦?”

“还生什么,疤疤瘌瘌……”赵冯氏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来形容一个女孩的私处,说,“这辈子确实不行啦。”

“噢!”

“可惜了那副小模样,画儿似的俊。”她深深遗憾地说。

“唔,要么说人别长得太周正,一点儿不缺彩不好,早晚有一站(劫)。”赵老白迷信,信这毫无道理的“美人必有一劫”的迷信说法,“我们看到几个这样的人……”他举了三江地区几个女人命运多舛的例子,因美丽遭难英年早逝、暴死、被杀、被休……“丫蛋儿长相太好了,躲不过坎儿。”

讨论“美人必有一劫”没有意义,赵冯氏即使承认丈夫说的对,也不希望惨事发生在丫蛋儿身上,毁坏不止是一个美女,是一桩婚,一个儿媳妇,她说:“耽误事不是吗!”

“谁说不是。”

“要不的今年冬天就能给他们办喜事,明年抱上大孙子。”赵冯氏想得很圆美,说。

“做梦。”

“是做梦,败家的獾子……”赵冯氏骂野兽,罪魁祸首獾子挨骂,她说,“唉,没缘分啊!”

赵老白帮着夫人叹息。

“过去没跟丫蛋儿在一起不知道,太好一个孩子,懂事会办事,管家是把好手。”赵冯氏看到一个女孩的才能,像是随便说的话,成为一种预言,未来花把头的女儿成为赵家的管家。

丫蛋儿在赵家生活第二年,赵老白在一个春天用马驮回一个男孩,此举对赵家的生活意义深远。

驮回花把头的女儿他没对夫人如何解释,她知道她是谁,为什么驮回大院来。这个十五岁的男孩,就必须要解释清楚,赵冯氏问:“这是哪一出啊?他是谁呀?”

尽管赵老白想好了到家如何跟夫人说,故事都编排好了。亏欠心理总让他不好开口对夫人讲。

“拣个野鸡兔子我就不问了,可是拣个大活人,总归有个来路吧?”赵冯氏说。

冬天在山里转悠,拣个冻麻爪野鸡、兔子什么的很平常,尤其大雪天,野鸡在积雪上跑,遇到危险它拼命跑,遇到雪堆便一头扎下去,身体前半部分是藏起来了,尾巴却露在外边,最后被逮到,一句俗语就这样诞生:顾头不顾腚。其实世上还有鸵鸟也如此,它遇到敌人会把头埋地里,屁股露在外面,白狼山没鸵鸟。

男孩可不是野鸡,他与顾头不顾腚毫无关系,这一点赵冯氏看得出来。平白无故丈夫会将别人家的孩子带回家?所以她追问。

“他小名叫狗剩儿。”赵老白想好隐瞒男孩身世,不隐瞒他的真实姓名。

“狗剩儿,大名呢?”

“周庆喜。”

“姓周?”赵冯氏咀嚼这个姓,想在姓氏上找到线索,“哪门周家?他爹是谁?”

“呜,呜!”赵老白支吾起来。

支吾的样子引起女人疑心,赵冯氏倒不是要查看、检点男人什么,在那个三妻四妾时代,有钱男人只要你能养活得起,娶多少个女人一帮一群都正常,她身为大太太只想知道实情内幕,没别的意图。她说:“难道这个孩子,跟你有瓜连(牵连)?”

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赵老白想说出来,过去几次想说他没说。不是顾虑什么,是风俗决定的。他是相信妈妈令的人,老人古语很有实用性。借种大大超出老令的范围,这是一种奇风异俗,其中的规矩,既定俗成人人都要遵守,无论是借种一方,还是被借一方,都要严守秘密,孩子非正常伦理下制造出来的,身世永远不可泄露。赵老白拿这件事当作一场梦。梦中与女人,一个皮肤很好的大奶子女人一夜情,一枪命中有了孩子……梦醒了,剩下的只是回忆梦中令人幸福的时刻,一些细节没忘,终身难忘,一个人悄悄地回味,不能跟任何人分享梦中的快乐,对枕边的夫人不能讲梦,秘密一生烂在肚子里。

“你以前好像认识这个孩子?”赵冯氏把以前两个字说得语气很重,故意强调是让丈夫听出来她的怀疑和推测,“不是吗?”

“唔,唔。”

“跟你过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你这样,说话枪药受潮卡壳、哑子儿似的。”赵冯氏说,猎帮炮头的老婆,耳濡目染学会猎人的术语,很贴切地运用上。

“唔,唔。”赵老白二心不定(拿不定主意)道不道出借种秘密。

赵冯氏善解人意,丈夫心里肯定装着什么秘事,不肯说活是不好说,不能深逼他,骑马从外面驮家来个孩子,咋个来路是谁家的先莫论,打算如何处置他?她问:“周……狗剩儿,你咋打算?”

“我们养着他。”“养着?”

“嗯,养着。”

“平白无故,养着二姓旁人?”

二姓旁人——外人,在不明真相的赵冯氏眼里是,在赵老白心里不是,他没有说出狗剩儿身世,难免夫人误解。

“他爹,我们老夫老妻,你在外边做了什么事,不好对别人讲,对我也不能说吗?”赵冯氏猜测丈夫在外边有女人,并生了孩子,都十五岁才领回家,她问,“狗剩儿是不是姓赵啊?”夫人问话算是直白,也算是婉转,不然直截了当地问:狗剩儿是不是你的儿子?

那一刻赵老白觉得自己像一穗玉米,外皮被人剥去一层,里边的棒子即要露出来,如果她继续扒,无法坚持下去。借种说出来不是丢人和磕碜,是风俗规矩不能破啊!

“狗剩儿要是你们赵家的骨血,领会来养着没什么不妥,永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哥俩是个伴儿,多好。”赵冯氏换个方式,说法极尽人情,期望丈夫听出她的心思,无论丈夫做出什么过格,甚至对不起她的事情,都能原谅和理解。

“可是怎么说呢!”赵老白迟迟疑疑的样子。

“不好说,就不说啦。”赵冯氏宽容道。

她越是这样,赵老白越是要说,再也不躲躲闪闪,承认道:“狗剩儿真是我儿子。”

儿子!赵冯氏虽然精神有准备,丈夫说出她推测的事实还是让她惊讶,他不是花屎蛋、老豆包——专在女人身上下工夫的人、老色鬼,一向正经的男人突然从外面领回个活蹦乱跳的儿子,谁不讶然?

“不过他来路很正的。”他急忙解释说,生怕夫人想歪了,同外边的女人有一腿,还生了孩子,肯定不是名正言顺,风流事磕碜事。

一切解释都苍白,如何解释都解释不了婚外生子这一事实。不能明媒正娶的女人,有理由说她不是良家女人,风尘女子也说不定。允许妻妾成群的时代,相中的女人娶回家无可厚非,再正常不过。大大方方地做夫妻,即名誉又理直气壮,偷偷摸摸算什么?

“狗剩儿她妈是干什么的?”她问。

赵老白一时回答不上来。

同类推荐
  • 世界最具可读性的短篇小说(2)

    世界最具可读性的短篇小说(2)

    我的课外第一本书——震撼心灵阅读之旅经典文库,《阅读文库》编委会编。通过各种形式的故事和语言,讲述我们在成长中需要的知识。
  • 划过星空的wish

    划过星空的wish

    每一个精彩的故事就像是拥有鲜活的生命,让我们感动得流泪,也让我们开怀得大笑,有时候在这些故事里面我们能看到自己生活的影子,也能发现自己一直向往的恋情……
  • 一个芝麻官为官做人的深度感悟

    一个芝麻官为官做人的深度感悟

    本书以作者的亲身体验为主,借鉴社会现状、他人得失和历史史实,以“为官之本惟立身”、“为官之重惟制权”、“为官之要惟得人”、“为官之术惟方圆”、“为官之鉴惟清廉”等五个方面,从科学与艺术的统一、理论与实践的对接与整合上阐述了新时期为官艺术的基本做法与体会。
  • 最让中国人怀念的古典爱情小说

    最让中国人怀念的古典爱情小说

    本书由十二篇白话短篇小说、十二篇赏析文章、十二幅彩图组成,小说中多篇曾被改编成电视剧电影,主要选自冯梦龙“三言”和李渔的经典著作。如诗语言,纯美彩绘,引领最温柔的古典情。
  • 为青春烙上印记的人

    为青春烙上印记的人

    本书是作者的小说集,收录了你一直如影随形、我们的毕业季、回归到最初的原点、北京,只是座城市、兄弟与兄弟喜欢的姑娘、呢喃的旧时光、为青春烙上印记的人以及北京与青岛的故事等小说,作者个性十足,语言犀利,观点鲜明,使人能在其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热门推荐
  • 等待已是一生最初的苍老

    等待已是一生最初的苍老

    一场青春,一段命途,越过繁花,攀过黑暗,前来相见。这是一场爱的救赎,一段血雨腥风的命途。北歌是有恨于她;林卓是有爱于她;远阳是有恩于她;冬日挥别,温暖前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从此能够各自安心。但在生命的长河岸边,等待了那么多年,彼岸花真的也开了么?
  • 数码人生

    数码人生

    《数码人生》将我拉回到了在甘肃省电子计算机办公室工作的年代。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小南在兰州电力修造厂CAD室为他们厂的除尘器设计与绘图开发软件,由于成绩突出,通过了省电力局的验收,并进行了软件登记,被电力部评为五小成果省市一等奖、全国三等奖。能源部信息化工程研讨会和甘肃省第一届电子计算机应用技术交流会在他们厂的召开,有力地推动了甘肃的CAD工作。继而,甘肃省成立了CAD/CAM协会,担任副秘书长的小南成了我工作的左膀右臂。本书是兰州南特数码科技集团总裁南振岐的个人传记。
  • 西湖杂记

    西湖杂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弑魔残剑

    弑魔残剑

    刃,划破的脖颈,流下的血液,是恶。剑,刺穿的喉咙,横飞的头颅,是罪。那一日,被冠上弑师之名,从此,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重生之暖文

    重生之暖文

    重生了,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做个向日葵女孩。苏家家大业大,旁边还有一无良舅舅虎视眈眈,孤儿苏暖伸伸懒腰,去斗去抢?其实那只是消遣,别小看她,她可是红到发紫的作者!一切只为守着自己的一片天。
  • 重生之江山红颜

    重生之江山红颜

    一个年轻的销售员,因为一次意外,灵魂穿越到异界天启帝国军方重臣,一等侯爵之子的身上。本想就此富贵一生,混吃等死。不料,天下崩裂,乾坤倾覆。小销售员无奈,振衣而起,从此后,江山如画,美人如玉
  • 惠眼的日志

    惠眼的日志

    本人有着写作的爱好,但是文笔不好,发表过几部小说,但是都中途而废了,对自己的信心打击挺大的,其实百万作家中,真正能成为大神的有多少,以前是我想多了,一心想要成为大神,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写东西完全就是爱好,喜爱而已,不求功成名立,只求随心所欲,没有太多的想法,就没有太多的压力。想想自己都活了22年了,却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所以这一部日志将会写我对人生的感悟,随笔而落罢了,我写的东西也会随心而写。还有我以前的笔名叫娘爷,这笔名跟了我五六年了,其实挺不舍的,但是现在我改成了惠眼,因为人都会长大的嘛?
  • 兵王在都市之狂妄

    兵王在都市之狂妄

    一个兵王,在历险记,没有美女,没有好运,会死掉,很正常的
  • 我在阴阳圈的那些年

    我在阴阳圈的那些年

    在这个城市的角落,生活着我们从来不相信的一些非生物。作为行走在阴阳边界的人,我的任务,就是清除这些对人类世界有隐患的非人类。妖?鬼?无论是什么,都是有情的。世人常说人妖殊途,人鬼殊途,只可惜真正见证之后,却会发现,这其实是世间最凄婉的故事。行走在这阴阳边界,我注定五弊三缺,终有一少,但那又怎样?最后结局,都是归零……
  • 九界重生

    九界重生

    季玄庭,一个十几岁少年,一次次的心灵冲击,造成了他对生命的轻视,一次重生,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使他踏上了修仙之路,人、妖、仙、圣、神,都成为了他冲上巅峰的踏脚石,一次偶遇,造就了一段仙神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