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应声上前,桂儿收起一层纱幔秦璃的脸已经隐约可以看清了。
瞧得出是在因病在床上躺了许久的,苍白虚弱,未着粉黛,头上连发饰都没有带。
秦璃柔柔的伸出手腕,由桂儿拿金线系上扯到了纱幔外,领头的太医瞧了瞧那细若悬丝的金线,有点为难,还是扣住了那根金线。
金线传来的脉搏竟比平日诊脉还要清晰,太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过了几息的功夫,太医沉吟了一声,说道:“禀陛下,永安公主脉搏虚弱混乱,观其神色苍白无力,应是落了风寒的病根,并无大碍,不过需得好好调养!臣先开个方子,照着方子再喝上几天药,闷闷汗应该就无大碍了。”
穷奇在纱幔中奇怪的看了淡然的太医一眼。他刻意把脉搏弄成了伤寒及肺,虚弱上火的症状。可这太医似乎刻意说轻了她的脉搏传达出的病症。
女帝了然的微微点头,穿过纱幔握住了秦璃伸出的手,“一直在房间里闷着病反而不易好,出去走走或者站在屋檐下散散心也是好的!如今朝中也没什么大事了,寡人会让老六多陪陪你!
本来你们的婚期就在这个月,却因着先帝的事要守孝往后推上三年,寡人心里总觉得对你很是愧疚。但守孝三年是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事。规矩破不得,只能先委屈你了!”
女帝这副慈祥的样子让穷奇心里觉得怪异极了,不动声色的装着咳嗽一阵,抽出了自己的手抓起手帕轻掩着嘴,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了歇了口气,说道:
“永安明白!”
女帝瞧她咳嗽的厉害,想起来昨日喝过的秋梨膏:
“咳嗽这么狠,一定很难受吧,对了,昨日宫里刚刚进贡了一批秋梨膏,说是配着金银花桂花做出来的。寡人昨天尝了些,润嗓子是极好的!兴蓉,去给永安公取来两罐!”
女官应诺而出,急急忙忙的回宫取秋梨膏去了。
穷奇不明白女帝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她过分关心的样子甚假,淡淡说道:
“谢陛下恩典。”
女帝瞧她一直都很淡然的样子,心里倒是有几分真的欣赏了:
“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寡人就喜欢你这不矫情的性子,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整日伤春悲秋,一点事就要闹得比天大!
以后你且安心的在这里住着,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把寡人当成你的娘亲!什么都不用怕,凡事都有寡人给你撑腰!”
这话说的立刻就同之前的不是一个等级了。且不好回答,苏安在女帝身后拼命的冲着穷奇挤眉弄眼,生怕穷奇一个处理不当就让皇后起了疑心。
这应该是在拉拢秦璃吧,穷奇心里挣扎了一下,不明白是该推脱还是就这样认下,突然灵机一动,又是一阵咳嗽,且声势猛烈,样貌痛苦,眼里还含着泪,又是好一会儿咳嗽之后,穷奇才笑着说道:“那我以后可得慎言谨行,不能给陛下丢脸!”
她咳嗽起来的这副样子实在是吓人,吓得太医又上前请求再诊一次脉。
女帝柳眉微颦,看着太医诊脉,带了一丝怒气道:“你刚刚不是说永安公主已经没有大碍了么?怎么咳嗽的一阵比一阵猛!这么瘦弱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太医撩着袍子跪倒在地,头顶已经微微渗出冷汗了:“微臣惶恐,是微臣年纪大了学艺不精!刚刚未诊出永安公主肺腑的病灶!还请陛下责罚!”
穷奇清了清嗓子,说道:
“也怨不得他,刚刚用悬丝,难免有些差错。”
“身为太医院院长,竟连悬丝也用不好,寡人看你是老了!还是告老还乡吧!”
在宫里那么长时间,太医对于皇后的脾气还是摸清楚了的。皇后惜命,所以哪怕他只是出一次差错都绝不可能让他继续在太医院待下去!
听到告老还乡四个字,太医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跪地谢恩。
女帝又说了一会儿话,穷奇勉强应付了一番,等到她终于肯回去的时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穷奇背后的冷汗已经把中衣都浸湿了。
女帝一路上大摇大摆的回了宫,未进大殿宫人就前来禀报,郑青黛来了。
女帝迈步跨过门槛,本来坐在椅子上等待的郑青黛连忙起身,依旧是粉色衣裙,妆容精致,面上还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样子。想必是因着女帝登基的缘故,郑家的生意更上了一层楼。
“青黛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女帝对郑青黛这个侄女是真心当成女儿看的。笑着扶了她一把,说道:
“起身吧,什么时候同姑姑这么生分了,难不成有事要求我?”
郑青黛连忙扶住女帝那丹蔻精致皮肤细嫩的手。把女帝扶到了龙椅之上。
女帝侧着坐到龙椅上之后,有些累的叹了口气,平日里拿着的架子也松下来了。
郑青黛绕到女帝身后,一双无骨小手轻轻的为女帝捏肩。
女帝疲惫的闭上眼,毕竟是四十好几的年纪,庄重又繁琐的妆容掩不住皱纹,她轻声问道:
“看来你是真有什么事了,说吧。只要不为难姑姑,姑姑都会尽力!”
郑青黛心中一喜,先皇同大皇子刚走的时候她不敢提这件事,这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进宫想要求得一纸承诺,她带些撒娇的语气,柔声说道:
“青黛哪里敢为难姑姑,青黛一直以来的夙愿姑姑心里不是也清楚么!”
女帝就知道是这件事,自己这侄女真是太傻,怎么都不肯绝了心思,她的声音立刻严厉起来了,有意的曲解了郑青黛的意思:
“不管是哪个皇子都得守孝三年,他同永安公主的婚事都得往后推了。你难道要姑姑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你们赐婚?”
郑青黛立刻跪倒在地:“青黛不敢!青黛只是想请姑姑给青黛一个机会!”
女帝想点醒郑青黛,直言道:
“不是我给不给你机会,是人家根本不愿意给你机会!”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女官突然进殿禀报道:“陛下,二皇子求见!”
女帝坐正身子,扫了郑青黛一眼,说道:“让他进来!”
郑青黛站起身,有些闷闷不乐。
二皇子穿了一身浅月白的袍子,格外衬他的容貌,虽面无表情,依然俊美无双。他进到大殿之后,看了一眼女帝身边的郑青黛,掀起袍子跪地行礼:“儿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帝眉眼带笑,调侃了一句,她怎么会看不出二皇子的心思,只不过因为也知道郑青黛的心思,所以并不想干涉:
“起身吧,你们两个倒是有默契。每次来我这都扎堆。”
二皇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如果真的说有,也只是一点严肃,恭敬又冷漠,“巧合而已,儿臣今日只是来向陛下汇报调查进展。”
女帝的心凉了一块,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确实利用了他跟大皇子。她怎么还能奢望二皇子对她依旧像平时那样。
郑青黛瞧见二皇子心里就怪怪的不舒服,知道二皇子这是在撵自己走,识趣的说道:
“既然二殿下是来同姑姑汇报公事的。青黛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陪姑姑!”
女帝瞧着二皇子脸上表情松动了一下,故意说道:
“行,你先下去吧。明日让兴蓉吩咐御厨做些你爱吃的。你可得好好的陪姑姑一天!”
郑青黛笑着答应了一声,从二皇子身旁走过。带起一阵熟悉的香风。
二皇子面不斜视,在郑青黛出了门之后才忍不住回头瞧了她的背影一眼。
所谓的有事汇报,不过是些自己就能拿主意的小事,女帝也不拆穿他。颇为正经的吩咐了该怎么处理。等到那些事说完之后,场面突然的陷入了沉默的尴尬,就在二皇子想要告退的时候,女帝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因为先皇离世有些伤心,不过就是伤心也应有个度,要注意身体,寡人瞧着你的脸色大不如之前!”
二皇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心里对女帝是怨恨的,但这怨恨更偏向于孩子同母亲赌气时的怨恨。
皇位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大皇子没有登基,只要他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只要郑青黛不用嫁给大皇子。他就没什么不如意的了。可是被自己的母亲欺骗利用这件事,在他心里是怎么都过不去的,只能疏离又生硬的应了一句:
“劳陛下担心了。”
“行了,寡人乏了,你退下吧。”
女帝轻飘飘的挥了挥手,自顾自的往内殿走了。
直到看不见了明黄色衣角,二皇子才转身慢慢往外走。
他慢悠悠的出了殿,又出了宫门,突然在长长的宫道那头瞧见了自己马车旁立着一个粉衣身影。
若眼前一亮,似柳暗花明。二皇子也解释不清自己心中突然的雀跃是怎么回事。
他快步向前走,觉得有些太明显了,又慢了下来。绷着脸,本来几十尺的距离愣是走出了一百来尺的漫长感。
郑青黛本来等的快要恼了,瞧见他来了转正身子等他。
谁知二皇子走的格外的慢,脸上又是一副傲娇脸。
当即就让郑青黛火上加火,原本想好好劝他的心思也抛到了爪哇国之外。等到二皇子终于走近,张口就说道:
“二殿下是腿伤着了?怎么瞧着有点瘸呢?”
她最擅长笑着损人,二皇子被她这么一说,剩下的几步还真的因为她的关注有些僵硬。他尴尬的咳了一声: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殿下腿受伤了,少在这里咒我!说吧,有什么事能让四小姐亲自在这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