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笑悠悠的开口低喃道:“你可知,当初的覆衣之恩,一饭之情,足可令我难忘终身。” 意味深长的雄厚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像一尊经历了岁月洗礼的古老石像。
芷柔愕然,这样的歌笑似乎在那么一瞬间,经历了人世间的沧桑变迁。他微微的笑了笑,不再是那如大男孩般爽朗阳光的笑,而是一种让人从心底里生生发疼的笑。
仿佛就在那么一刻,她看到这个如顽石般坚硬的男子,心中那一抹很难触及到的脆弱,“也许这样的事你不会记得,但却改变了我的一生,如果不是这件事,我不会遇到义父,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这时满天的雪花飘遥了下来,像柳絮一样轻,像芦花一样白,纯净清新。点点雪花纷纷零落亲吻着歌笑接雪的手掌,“又下雪了,这样的雪季,最适合讲那些遥远近乎要被遗忘的故事了。”
他遥望远方两片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低沉的讲道:“那一天的雪像今天一样大……”
——十年前.韩公馆——
雪如鹅毛般纷飞落下,零零落落的雪,像柳絮一样飘零。一个乞儿浑身脏兮兮,哆哆嗦嗦的赤脚走着,走着……身后的一串串脚印,显得孤独又落寞。
他在韩公馆的门口看到了一抹昏黄的灯光,小小的吊灯从门前垂下,寒风呼呼地刮着,吊灯左右摇曳了起来。灯光不是很亮,但却让他的心感觉了些许暖意,眼前那一抹昏黄的光线仿佛带着希望,就如一个能带来暖阳的小精灵一般。
“咚,咚”的敲门声,一声又一声,可迟迟未见回应,可能是他太冷太累的缘故,眼前感觉有一堆小虫子在乱飞。头脑中也如汪洋大海般又浑又浊,木然的脚底板像踩着白花花软绵棉的棉花,背上像背了千金重鼎一般,很沉很沉,随时都能让他栽下去,眼皮像包着一块石头,越来越重。
昏黄的灯光如海市蜃楼般飘忽不定,渐渐地在眼前一点点的消失,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的倒在门外,他想:也许我真的要死了罢,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因为饥饿而奔波了。
头脑昏昏沉沉,眼前陷入了如无底洞般的一片黑暗,厚重的雪覆盖在他的身上,就像一个雪人,身体中的热度渐渐冰冷,冷到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一辆车停在门口,车辙印又深又长,就如火车的轨道,乌漆抹黑的车轮溅起了地上的雪,雪地上的雪飞扬了起来,被车轮甩在了一处。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从车上跑下来,“哎呦”一下,一头栽了下去,似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抖了抖一头的雪,雪从她乌黑发亮的头上落下,好似一个冰雪精灵一般梦幻美好。
女孩那带着粉手套的小手,扫了扫周围的雪,喊道:“爸爸,这里有个乞儿。”看着瘦骨嶙峋的小身子,被埋没在雪地中,小女孩心中的恻隐之心有了一丝的疼痛,脱下自己的小皮衣,给乞儿披上,皮衣上的白色狐裘毛领贴着乞儿干裂枯黄的小脸儿。
身体已经几近冰冷奄奄一息的乞儿,感觉到一丝温暖在他的身边降临,动了动单薄的只剩骨头架子撑着的身子。女孩一捂粉嫩嫩的如娃娃般的小嘴儿,扑闪着透亮的眼睛惊讶起来,“爸爸,他还活着。给他一碗粥好不好,他多可怜啊!”
一个憨态可掬的老者从车子里走了下来,挑了挑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儿眼镜,侧头吩咐道:“阿明,去按小姐的吩咐弄碗粥来。”
浓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下人端了碗热腾腾的粥过来,小女孩接过粥,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亮亮的眼睛像璀璨的繁星,勾起来的嘴角像天边弯弯的小月牙儿。
热腾腾的粥冒着热气,扑到他面无血色的脸上,猛然袭来的热气使乞儿感觉到了新生在向他招手。
他夺过粥,手上骇人的伤疤赫然的醒目,小女孩看到这深褐色的疤躲了躲,乞儿意识到小女孩的不安,眼中一暗,将那醒目的伤疤藏了起来。
乞儿不顾热粥的烫嘴狼吞虎咽的倒到嘴里,因喝的太快,喉咙有些不适,呛的他“咳咳”的咳了起来,小女孩笑着拿过粥,轻柔的把手放到他的后背上,为他顺着气,不带丝毫的嫌弃,微微的笑着,“我喂你吧!别喝这么快,容易生病的。”
乞儿抬了抬头,这才仔细的看到小女孩的样子,如天使般能治愈人心灵的微笑,亮晶晶的眼中天真的像婴儿般纯净,娇小可人想让人怜惜。
他的眼睛湿润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真正的关心他,不嫌弃他浑身脏兮兮而敬而远之。就在那个雪夜,那个夜晚,雪花纷纷扬扬,纯洁孤清,让乞儿记住这个女孩子,以至于让他铭心刻骨……
——天浊峰——
雪渐渐的小了,就如故事结束后的谢幕一般,歌笑看向芷柔,清澈的眼中写满了柔情,“那个女孩就是你,韩家小姐。”
芷柔一怔,愣在原地,看着他手上的伤疤,隐隐约约的记起幼时的那段过往,歌笑眯着眼睛看她,柔声道:“你知道那碗粥意味着什么吗?新生的希望!以至于让我难以忘怀,以至于让我对你魂牵梦萦,那时的你就像一个优雅的公主,而我不过就是个人人唾弃的乞儿,又怎么配得上那样的你呢?也许是上天垂怜,能让我再次遇到你,让我有幸遇到义父,有了今天的成就。当我知道韩公馆被洗劫一空,你又下落不明,我疯了一样的满世界找你,我甚至连把龙飞生吞活剥的心都有。当我打听到你人在陆公馆,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我无以言表,就仿佛一个孩童找到了曾经喜爱却因此丢失的玩具,那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歌笑越说越激动,脸上带着一种像找到希望一样的光芒,不由的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芷柔虽然动容,但她不喜欢的她绝对不会委身下嫁,对于陆少那是她家族的责任,她不得不为;对于霆峥,那是她毕生的信仰,因为那是她再最烂漫的年华当中耗费整个心力所爱一生的人,这个人给她的记忆是苦涩与伤心的,但正是这些苦涩的回忆让她慢慢的成长,是值得她用一生来细细品味的苦茶……
歌笑的手因激动而渗出了汗,带着如朝阳般让人舒服的神色,柔声问道:“所以,芷柔,你愿意把你交给我吗?我会好好地护你,宠你,让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绝对不让你落下一滴眼泪。”
“我已经找到这样的人了,只是他却从不曾知晓我的心意,我想,再也没有人能住进我的心里了。”说完缓缓的抽开手,不带丝毫停留,歌笑的心里有种塌陷的感觉,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