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惊愕之后,魏岭生仰头抬头往住院部大楼看去,可是,满楼的窗户,谁知道罗砚成在哪一扇窗的后面呢?
罗砚成怎么会在省二院呢?来心脏外科找程欣语吗?那……程欣语会告诉他吗?他会在病房走廊上碰到许巍夫妇吗?如果被罗砚成发现许悠然的状况如此严重,他会疯的,那接下来许悠然的病房里将会出现怎样的局面?许巍、程欣语、罗砚成,他们该怎么面对彼此?
一连串的疑问和设想,让魏岭生一下子有些慌乱起来。
“你往哪儿找啊?我不在住院部大楼上,”电话里,罗砚成笑了笑,大声说道,“我在你左边的外科楼呢。”
“砚成,你……怎么……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魏岭生转向左边,在外科楼的各个窗户后面搜索罗砚成的影子。
“我一个朋友今天手术,我过来陪他,”罗砚成笑道,“我在手术室外面的大厅等他出来,闲着没事,趴窗户上往外一看,正好看见你。往三楼看,看见没?”
魏岭生往三楼的一排窗户看去,果然,在一扇大玻璃窗后面,罗砚成正冲他挥着手。
“看见了。”魏岭生笑道,同时也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老魏,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了?”罗砚成接连问道,“你旁边是谁呀?挡在树枝子后面,正好看不见。”
“我……我是……有个花圃的工人,把手伤了,”魏岭生脑子飞速地转出一个说辞来,大声地说道,“我是陪他过来的,已经处理好了,我们正准备回呢。”
“哦,那不是该在门诊那边看的吗?怎么跑到后边住院部来了?”罗砚成继续问道。
魏岭生一愣,急忙又解释道,“我……我那个车在后面停车场呢,这不,我俩穿过这个花园往后走嘛。”
“哦,这样啊,”电话里,罗砚成忽然换了话题,“对了,老魏,那个声明怎么写,悠然想好了没有啊?”
“没有呢,她跟顾兰还得再琢磨琢磨。”魏岭生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把刚想踱到一边去的凌越紧紧拽住,轻轻摇了摇头,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动。
“这俩丫头也真是慢性子,”罗砚成笑了笑嘟囔道,“我这几天给你打三回电话了,每一次你都说她俩还琢磨着呢,几句话的事儿,怎么还弄不出来呀?”
“哪有那么简单了?”魏岭生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东西写出来,不能太严肃,不能太招眼儿,还得言简意赅,还得生动活泼,哪那么容易就能写出来?”
“对了,老魏,我昨天去学校看我侄子,下午在悠然花店对面待了半天,还是没有见到悠然,她……感冒还没好吗?”罗砚成突然问道。
“她……她本来都……好了,前几天都去花店了,”魏岭生一愣,脑子里迅速地盘算了一下,连忙说道,“这不就是因为去了两天,又感冒了,这一反复,还挺重的。”
“又反复了?怎么搞的?发烧了吗?”罗砚成有些着急地说道,“她这体质也是太差了。是不是上次没好利索,就急着出来了?”
“哦……昨天……有点儿发烧,不过已经好了,你放心吧。”魏岭生急忙顺着他的话茬说道,“就是因为没好利索,往花店跑了两天,冻了一下这才反复的。比上次还厉害了,这回恐怕得好几天不能去花店了。”
“你跟她说,这次彻底养好了再去花店,”罗砚成大声地说道,“最近天气又冷,让她待家里别出来了。不过要是感冒厉害了,得去医院看看,尤其是万一引起心脏不舒服了,一定得早点儿去看。”
“好,好的,你放心吧,我会跟她说的。”魏岭生连声应着,停了一下,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你朋友手术,是……让程医生给做吗?”
“不是不是,我朋友是股骨头有问题了,骨科医生给做手术,”罗砚成笑了笑,接着又急急忙忙地说道,“先不跟你说了,我朋友出来了,咱们回头再电话联系吧。”
“那不说了,快去吧。”魏岭生急忙说道。
挂断了电话,魏岭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才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稍稍松了一些。他是知道的,骨科的病房跟心脏外科的病房不在一个楼层,这样毕竟罗砚成碰到许巍夫妇的机会不是没有,但毕竟要少得多了吧。
“是罗砚成的电话,”他看了看凌越,笑了笑,“我刚才不让你走动,因为他在楼上,正好你在树丛后面,他看不清你。如果让他看见你,那他一定会怀疑是悠然住院了。”
“哦,对对,有理。”凌越点了点头说道。
“许巍不希望他知道悠然的事情,我也害怕他知道。”魏岭生抬头看着刚才罗砚成站过的那个窗户,叹了口气说道。
凌越神情复杂,没有多问,只是低了头,沉默不语。
“咱们快走吧,”魏岭生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们从外科楼的手术室出来,还得进住院部大楼,上楼进骨科病房,罗砚成不定从哪个窗户哪个角度,就又能看见咱们了。”
“好,走吧。”凌越低声答道。
两个人说着,匆匆离开了。
几分钟以后,罗砚成跟着护士,推着朋友的病床,通过外科楼和住院部大楼之间相连的回廊,进入了住院部大楼一楼的大厅。
在等电梯的时候,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了罗砚成的眼帘。没错,真是妻子程欣语。
“你吃饱了吗?”程欣语转头向身边的同伴问道,“你现在饭量怎么这么小,吃这么点儿,身体怎么能恢复呢?”
“还可以,”跟她并肩站着的万明诚笑道,“鬼门关上走这一遭,现在是没有以前能吃了,不过,总得慢慢来吧,现在一下子吃太多,胃里就顶得慌。”
“你呀,还是没有完全恢复,”程欣语叹了口气,对万明诚说道,“明诚,你脸色实在是不好,别上去了,直接回家吧。”
“没事儿,我上去拿个资料,今天回去想看一看。”万明诚笑了笑说道。
“你算算,你连着干了几个小时了?”程欣语嗔怪地说道,“从昨天早上8点算,到现在快17个小时了,太累了。”
“别光说我,你看看你,最近脸色也不好,”万明诚扭头看着她,笑了笑说道,“心事别太重了,有些事情要想开,有些事情不能太急,这都在于自己调节。”
尽管只能看到他们看向对方的侧脸,但是他们说话时,彼此神情的关切,语气的温和,罗砚成是一目了然的。
此时的他,那种熟悉的、烦躁的感觉,又油然而起。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怒气腾腾直冒,可是又没有办法发作,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发作的理由。就像今天这样,他们作为科里的同事,一同出现,纯属正常。他们并肩而立,却绝没有亲近的举止。他们彼此关心,却也无可厚非。
他想发作,可他凭什么发作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妻子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到过他这个丈夫的身上了吗?
此刻的罗砚成,脑子里乱哄哄的,如果不是推着朋友的病床,他真的想转身就走。可是,不等他多想什么,“叮”的一声,电梯来了。
“快进呀!”护士催促他道。
罗砚成愣了愣,万般无奈地推着病床,跟着前面的几个人进了电梯。
程欣语是进了电梯,走到最里面,然后再回过身的时候,才看到丈夫的。目光与他相对的一瞬,她的惊诧之中,有些许的不自在。这一抹转瞬即逝的不自在,罗砚成看的一清二楚。
万明诚也是这个是时候认出罗砚成的,惊诧之后脸上便浮起一个泰然而礼貌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谁呀?”程欣语看着罗砚成,惊讶地问道。
“老胡,在家摔了一跤,股骨头断了,”罗砚成笑了笑说道,“正好他媳妇出差了,没人管,只能我管他了。”
“换了人造股骨头?”程欣语看了看病床上的人,问道。
“是。”罗砚成简短地应了一声。
“哦,你好!”万明诚礼貌伸了右手过来。
“你好!”罗砚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也伸出手来。
两个男人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便迅速分开了。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心脏外科的楼层。
“行,你们下吧,”罗砚成淡淡地说道,“我送他去骨科病房。”
“好,那你去吧。”程欣语并没有多说什么,侧身绕过病床,出了电梯。
“那再见啊。”万明诚跟罗砚成挥手打了个招呼,也跟着出了电梯。
“再见。”罗砚成说着,并不看他们,而是俯身看着病床,直到电梯门慢慢合上,才抬起头来。
这时,程欣语和万明诚正往心脏外科病区的医生办公室走去。
“是你家老罗的朋友,你怎么也不多问问,关心一下。”万明诚看着程欣语,低声问道。
“他生意场上的酒肉朋友,我又不认识。”程欣语冷冷地说道。
“不管认不认识,既然是他的朋友,你不闻不问,总是不好,”万明诚劝说道,“你干脆上去看看吧,跟骨科老郑他们打打招呼,让关照一下。”
“不用,”程欣语淡淡地说道,“他朋友今天手术,他昨天跟我也一个字都没说,他也没打算让我管。”
“你呀!”万明诚看了一眼程欣语,知道她的性子,明白多说也没用。
突然,程欣语停下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欣语?怎么了?”万明诚也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她,小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