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园给凯子打了电话，叫他开车到风华园来一趟。凯子说：“这时候到处堵车，你恐怕得等一会儿。”方园这时发现大门两旁有几家服装店，就说：“不急，我到服装店转转等你。”
天都上黑影了，小区门口的灯都亮了许久，凯子的车子才到。路愈修愈多，车子越开越多，真给堵死了，差点儿没从别的车子上爬过来。凯子一下车就牢骚满腹。方园于指门口那个卖包子的老婆子，说：“那就是他的老娘。”凯子一下没昕明白，问：“谁的老娘？”方园笑了，说：“就是必胜客那个糕点师吴秀坡他的老娘！”凯子“哦”了一声。方园上了汽车说：“开车。”凯子说：“去哪里？”方圆说：“后门。”
后门口站着一个保安，架势一点儿也不像吴秀坡的父亲。方园也吃不准那人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她对凯子说：“你去问问那个保安是不是姓吴，再问问他是不是有个儿子过去在必胜客做糕点师？若是，问他要个电话号码。”凯子说：“没问题。”方园说：“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凯子说：“谋战片我不比你看得少。”方园就坐在车里等凯子。
不一会儿凯子就回来了。“怎么样？”凯子说：“一切办妥了。”接着将一张纸条交给方园，说：“这是那个保安的电话号码。”方园问：“你去怎么说的？”凯子说：“这点儿事不是小菜一碟吗？我就说，我们工厂要买一千个大包子，叫他留个于机号，就这么简单。那个保安千恩万谢，就差点儿没给我下跪了。”方园说：“过几天你必须兑现你的诺言。”凯子有些急，说：“你还当真的啊？我不过是顺嘴一说罢了，不是你想要他的电话号码吗？”方园脸上没有商量的余地，说：“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讲诚信，必须办，而且要办好。”凯子说：“我要那些包子干啥去？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我怎么吃得下去！不然我就送你家去。”方园说：“你送我家干吗啊，你不能让你爸的单位办这件事情吗？别说一千个大包子，哪怕再多一倍，你爸的企业也能消化得了。”凯子一拍脑门，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方园说：“这就是聪明人与笨人的区别。”凯子一撇嘴，发动了车子。
四
来办电信业务的人挺多，方园等得险些失去耐性的时候，才轮到了她。她将于中的电话号码递过去，说要打一份清单。女营业员问她要身份证。方园从包里找出身份证递过去。女营业员说：“要这个号码本人的身份证。”方园说：“我不是本人，那怎么办？”“没办法，要打清单必须要这个于续，这是规定。”方园说：“上哪去找这个身份证呢？连这个小灵通都不知是谁办的，到哪找本人去？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女营业员说：“有，公安局有公务的可以来查。”方园问：“开张公安的介绍信可以吗？”女营业员抬头望一眼方园，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可能可以吧。”
方园的爸爸有个战友在市公安局当副局长，姓高，方园喊他高叔。两家平时来往也比较密切。方园一点没有耽搁，接着就去了公安局。很顺利，高叔刚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于中的笔记本还没有放下来，方园就进了门。高副局长昕完方园的来意，说：“你这事真比芝麻粒还小，可是不太好办。”方园就将他一军，说：“芝麻粒的事你都办不了，可见大事你就更不能办了！”高副局长就乐了，说：“你这个丫头嘴巴真厉害！”
接着摸起电话叫办公室开个介绍信。不一会儿，有人将介绍信送来了，高副局长说：“本应该这事由公安部门前去办理最为妥当，我怕事情复杂化，还是你自己去电信局办吧，到时与人家好好说话，不要盛气凌人。”方园说：“我会的。”
方园马不停蹄地二番回到电信局，刚才那个女营业员大概已经下班了，换了人，是个男青年。方园将介绍信及号码递进去，说打一份清单。男青年说：“你是便衣警察？”方园半晌明白过来，点点头。男青年说：“请您出示警官证或者工作证。”方园说：“忘了带。”男青年一点儿也不客气，将东西丢过来，回去取。方园真想发一通火，自己底气并不硬，不是公安，心虚，又怕将事情搞僵了不好收场，就拿起东西出来了，坐在等候区待了半晌，这才想起给凯子打电话。凯子鬼点子多，也许他有办法。凯子一听是这么回事，说：“你别愁，这事我马上给你搞定。我有个表哥在小市派出所当民警，这我就去借他那身皮去。”
个把小时的工夫，凯子就穿着一身公安制服来了，将方园子中的单子、介绍信之类的东西接过去，直接去了窗口，牛得很，说：“事情紧急，连队都没有排。”那身皮还真管用，转眼之间就将电话的清单拿出来了。方园迫不及待地看着清单，只见近两个月清单上并没有多少号码，打进打出的，也就是二十多个电话，大多是本地的座机，只有两三个子机号。方园一一将电话打过去，还都是本地的号，也与那个糕点师吴秀坡没有一点儿瓜葛，这令方园大失所望，以至于车开出去老远，一句话也没有和凯子说。
五
这以后，凭着那张公安局的介绍信，还有凯子表哥那身警服，方园隔三岔五地就往电信局跑，前去查看电话清单。与她的心情相悖，吴家的小灵通很少用，多少天也没有电话进出，几乎要停的样子。这令方园很纳闷。难道说，那个消失的长得像吴秀波的吴秀坡糕点师真的与家中没有一点儿联络吗？方园认定，不可能，即便他出国的话，也要与家联系的。当然凭他的社交能力与经济能力，出国是不可能的，这个概率几乎等于零。
当方园的忍耐力一点一点流失，当她的身上那种叫作意志的磐石被研成粉末的时候，春二月的一天，她发现了吴家的清单上有了一个外地来的
电话号码，一查区号是苏州地区的。方园欣喜若狂地拨通了那个外地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问道：“找谁？”方园昕出那个女人的嗓音有点儿年轻，就说：“我不知是叫你大姐，还是称呼您为阿姨。”对方有点莫名其妙，说：“什么大姐阿姨的？”方园生怕人家挂了电话，说：“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想打昕一下，你这是哪儿的电话？”对方好像是有点儿警惕，问：“什么事情？”方园就说：“有个人前些时用这个电话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有接到，所以就想问问。”对方好像是明白了什么，说：“我这是公用电话。”方园说：“麻烦问一下，这是哪儿的公用电话？”对方说：“观前街三号电话站。”方园又问：“附近是不是有个必胜客？”对方说：“什么必胜必败的？”说罢，挂了电话。
方园坚信，苏州观前街三号附近一定有个叫必胜客的糕点房，那个泪蛋糕点师一定在那儿。那个长途电话也一定是他打回家的。
一兴奋就有些紧张，以至于给凯子打电话的时候，方园的于还一直在抖。“你在哪儿，凯子？”凯子说：“有事情吗？”方园说：“你马上开车过来去苏州。”凯子有些诧异，问：“去苏州？去散心？”方园说道：“我哪有那闲心呢！你不要多问了，抓紧来，越快越好！”“我正在买包子呢！”“买包子？买啥包子？”“不就是你安排的吗？风华园门口的那个老婆子。”方园恍然大悟，说：“哎哟，是吗？”凯子说：“按你的指示，我订了一千个大包子，那个老婆子两口子忙了两天一夜，眼睛都笑得合缝了，我正给他们点钱呢！”方园有些激动，连说：“谢谢谢谢。”凯子说：“谢啥呢，都是哥们。”方园说：“总之，你尽快，事情紧急。不然的话，我就坐高铁走了，反正高铁也快，三个多小时就到了。”凯子说：“你等我，这边安排好了我立马过去，再说开车去还是方便一些。”
车到苏州已经是傍晚了，观前街早已是灯火辉煌。当方园发现那儿真有个必胜客的时候，心却一下坦然了。
没有多少复杂的情节与故事，方园一进门就知道那个长得像吴秀波糕点师在里面，她闻到他身上的甜甜的与烟草泪合的味道。
两人一见面，都很平淡。双方都感觉到是约好时间似的。糕点师说要尽一份地主之谊，给他们端来了蛋拈与比萨，说尝尝他的于艺有进步没有。他们就在桌旁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好像赶这么远的路专门来品尝这盘糕点的。出大门的时候，她们才说正题。
她说：“我不会赖着你，也不会站着你，我来这儿找你，就想问你一句话。你为啥不辞而别？”他笑笑，就像谍战片里的特工。她说：“你今天必须告诉我这个答案，我长得不比你差，家庭也比你们家强得多，你为啥要离开我？”他的表情有点儿玩世不恭，像那个知青天哥。“是自卑？”“有点儿。”“是觉得不配？”他点点头。“你逃避的理由就这些？”他说：“还有，我不是那个影视演员吴秀波，我是一个糕点师，我的名字叫吴秀坡。”她说：“我懂了。”他说：“我要回去做事情了。”她说：“别忙。我能留下来和你学学子艺吗？专门学做蛋挝与比萨。”他望了她一眼。“出师了就走，决不拖泥带水。”他说：“你自己决定。”然后就转身走了。
方园对站得很远的凯子说：“你回去吧，我可能要在这个城市待上一段时间。”凯子问：“你、你今晚怎么办？要不要订个宾馆。”她说：“你别想与我同住一个宾馆，别想占我的便宜。”凯子一笑，说：“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没有那么卑鄙。先前在车上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跟我爸公司在这儿的办事处联络好了，他们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住处。”
走两步，方园又不由叮嘱，说：“明天回去路上开车小心点儿。”凯子说：“你不走，我放心不下，我就在这个城市等你，你一有事就打我的电话。”
望着凯子的背影，方园觉得眼睛里有点儿酸得慌，站在那儿愣了许久。
（原载《青年文学》2012年第8期，原名为《寻找一个像吴秀波的糕点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