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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L.S.T

八点。

L.O.S.T酒吧里早已人满为患,许多人声与音乐声交汇在一起,挥发在空气中的酒精混杂着鸡尾酒的甜蜜味道,在人群中绕来绕去,像个调皮的孩子。

那个舞台忽然亮起一束灯光,从天堂的方向直直撒到人间,付书远走到台上,底下顿时升起一阵欢呼声。

他穿着纯白色的上衣,灯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的皮肤更加清透白皙,他朝底下张望了一下,目光在找寻到我的身影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我朝他点点头,他用眼神对我打了个招呼,随后拿起麦克风。

“欢迎你们来到LOST酒吧,我是付书远!”他露出一个笑容,顿时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啊啊啊——书远——”

“书远太好看了,怎么那么好看?”

女生们的尖叫声简直要掀翻这酒吧的天花板了。

“新店开张,全场酒水八折,今晚为你们带来三首歌曲,希望你们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好吗?”

“好!”人群里又是一阵欢呼。

付书远坐在椅子上,灯光聚焦在他的身上,音乐从酒吧的某个角落里缓缓流淌出来,一阵悠扬的前奏过后,他轻轻唱了起来,他清澈的嗓音带着几分特别的轻盈一下子撞击在我的心上,我恍然不知此时的声音竟是从付书远的身体发出,歌声一点一点地结合着音乐,像在对谁诉说着心情。

我听得入迷,直到音乐结束也没能反应过来,大家似乎也还意犹未尽地高呼再来一首。

付书远淡淡一笑,音乐刚结束便又响起下一首,这次是一首比较轻快的歌,像春天的微风,夏天的雨声,秋天的虫鸣,冬天的落日,他特有感染力的嗓音将全场的人都带进了一年四季的轮换中,那种轻松闲逸的心情像踩在轻盈的云雾之上,让人一下子忘记了身在何处。

又是一曲唱尽,掌声如约而至,像浪花拍打海岸,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高昂呼声。

付书远站了起来,走到舞台前端,灯光从他斜上方照来,把他的半张脸陷入了阴影中。

他说:“很快就到了今晚的最后一首歌了,这首歌我要送给在场上的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夏果,一首《还记得吗》送给你。”

场上响起了议论声,我还处在讶异中,音乐声却由不得商量地响了起来,那缓慢忧伤的音乐让这个灯光迷离的空间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我静静凝视着他。

“林深处 安息着活在你心的人

海这边 又一年初夏伤城

云之上 把留恋托付了风

那是我的念念不忘 你会听到的回声

我了解 有些伤口不去碰也疼

我期待 你不抗拒其他的可能

我相信 只有你令我永恒

才不会向天堂投奔 也不向地狱沉沦

还记得吗 我微笑着说过的话

还记得吗 你流着泪的回答

一言为定 用执着的爱 在每次轮回等

任何的别离拆不散这缘份……”

他安静低沉地吟唱着,伤感的音乐和如同内心独白般的歌词一下一下地直达人们的内心,心在微微颤抖着,许多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就这样伴随着歌声被带了出来,它重重地压在心头之上,周围吵杂的声音像是忽然间消失了一般,我闭上双眼,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短暂的音乐声过后,他再次吟唱。

“你说的 每个我都还代表着我们

你做了 我来不及完整的梦

你带着 我留下旧东西的余温

想哭的时候背对世界转身

还记得吗 我微笑着说过的话

还记得吗 你流着泪的回答

一言为定 用执着的爱 在每次轮回等

任何的别离拆不散这缘份”

音乐声越演越烈,那些声音像在我的耳边撕扯,呐喊,它们在对我诉说着它们的痛苦过往,它们渴望得到救赎,渴望阳光重新照耀心上,它们背对着我在默然哭泣,那些声音从云端传来,像是天神的降临。

“还记得吗 我用眼睛说过的话

还记得吗 你用亲吻的回答

你是图腾 烙在我的灵魂 再见怎会陌生

下一次相遇 要以拥抱相认

世间的相遇 都是久别再重逢”

我猛然睁开双眼,难以掩饰的泪水像是溃败一样,湿了满脸,我透过那柔和的灯光望向台上的人,他用最动情的声音唱完了最后一段,我听见他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呼吸的气息,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那些漂浮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散去的忧伤紧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大家一时之间还没能从那情绪中走出来,许久,那掌声才如同潮水一般轰然响起。

他朝我看了过来,在看到我的泪水的时候猛地一怔,我别过头去,擦干了脸上的泪。

这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看去的时候,一瞬间便没了思考的能力。

“夏果,真的是你!”方彦充满惊喜的眼神看着我。

我此时脑海里一片空白,许久未见,像是思念成灾一样,我看着他,呆滞了一般。

来不及说任何的话,他一把拉住我,将我带离了那个空间。

他一路拉着我出到酒吧外,在一个安静的转角处停了下来。

室外略带寒意的空气将我的思绪拉扯回来,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直视着他,那一刻,心里意外地感到平静。

“干嘛?”我说。

方彦有些哀伤地看着我,“夏果,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不能好好地说说话吗?”

“我说过,我们不要再见了。”

“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方彦,你可知道我其实并未真正恨过你怨过你,我只是无法过自己那关。

“我们何苦这么纠缠,我真的累了。”我想要转身离开,我无法再和他说更多的话了,我真怕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心。

我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却突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猛地一愣,僵住了身体。

“你别走,你别走”方彦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他用双手紧紧圈住我的身体,喃声道。

我强忍住泪水,那一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瘦了好多,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他满是心疼的语气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我依旧没有说话,倔强着咬着唇,生生忍住了即将要夺眶而出的泪。

“放手!”我语气冷冷地说。

“不放,凭什么要我放手!”他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圈住我身体的手用力了许多。

“方彦,我不爱你!”我低声吼着。

“我不信!你在说谎!”他忽然放开了手,扳过我的肩,逼我看着他。

“你看着我,你敢说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他说。

我红着眼看着他,不让自己的眼里有一分一毫的感情,“没有。”

没有了,早就没有了,那些感情早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没有任何纷扰。

我的态度似乎惹恼了他,他眼里的火焰变得炙热无比,燃烧着他的理智,我还没来得及躲开,他的唇就贴了上来。

我猛地睁大了眼,他全然不顾我的挣扎,将他所有的怒气都化作唇上的厮磨,他此时像一个失去控制的侵略者,把我仅有的尊严狠狠地剥夺了。

我双手捶打着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发泄在他的身上,恨不得两败俱伤。

事情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地让人措手不及的,我看见付书远朝我们冲了过来,带着深深的怒意一把拉开方彦,我来不及惊呼,便看到付书远举着拳头朝方彦的脸上挥去,方彦被打得措手不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嘴角顿时有些血丝渗了出来。

“书远,你干嘛?!”我朝他喊道。

付书远依旧狠狠地盯着方彦,像是一头暴怒的狼,没有理会我的话,又要冲上去,我赶紧拉住了他。

“书远!”

“他分明是在欺负你!”他说。

方彦从地上起来,低着头摸了摸嘴角的血,他朝付书远拉开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你欺负她就是不行!”

“好啊,那我揍你就行是吧!”

说话间,方彦猛地冲上来,朝着付书远就是一拳,我没拉住他,他连连后退了几步。

接下来,两人像是失控了一样,扭打在一起,他们都发了狠似的要打败对方,方彦那副样子更像是在发泄着情绪,而付书远只是一个借口,我看见他们不要命地攻击着对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停喊着,“别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

他们却完全没有听见我的急切声音,眼看着他们脸上的伤越来越多,我来不及思考猛地冲过去想要分开他们,混乱中,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开,脚下没站稳,朝路边的电线杆撞去,随着巨大的响声,我感到后脑一阵疼痛,痛得我紧紧皱起眉来,意识像是就要离我而去,恍惚间,我听到他们同时发出的惊呼,他们双双朝我奔来,我滑倒在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我像是重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中。

这是一场漫长的梦,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我被困在黑暗之中,周围没有一丁点声音,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很久很久,潜意识里似乎在等待着某些事情。

渐渐,周围漂浮起白色的光,很轻很慢地在我的身边游动,像是会发光的鱼,我迟疑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一点一点闪烁的光,我一把抓住它们,握在掌心,我还没来得及感到欣喜,那些光像是会逃一样,突然地就从我的指尖溜了出去,然后继续在我眼前浮动,像是在嘲笑我一般。

我不甘心,两只手拼命地往前抓,想要试图抓住哪怕一点的光,可是最后我还是一无所获,我疲惫地垂下手来。

我这才意识到它们根本是无法触碰的,它们像是一种我很熟悉的东西,就像,就像……我拼命回忆,脑袋开始觉得疼痛,我抱紧了头,也是那一瞬间,我猛地想起了,那是流动的海水,我正在一片幽暗宁静的海底,是埋葬了母亲的那片海。

透过这些微弱的光,我仿佛看见我的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虽然离我不远,但那轮廓很模糊,像是两个没有实体的魂魄,我几乎看不清他们究竟是谁。我站了起来,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朝他们走去,可是,我每移动一步,那些海水就朝我涌来,巨大的力量带着我连连后退,它们消耗着我的力气,让我渐渐没有了和海水对横的力量,最终疲惫不堪地停了下来。

那两个仿若影子一般的轮廓依旧站在前方,那些光忽然之间朝他们的方向游去,他们聚集起来,像一团巨大的光源,一步步照亮了这片幽暗的海底,我仿佛能感觉到那两个人面朝着我的方向,他们的视线正穿过这团巨大的光,朝我而来。

在光亮照亮他们的脸之前,我在心里构想了很多种他们的样子,我在想,他们究竟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片海?太多的疑问堆积在我的心里了,因此我更加期待见到他们的时候。

紧张的一刻就要来了,我吊着一颗心,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光亮慢慢让他们的脸显露了出来,逐渐清晰,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变得真实无比的脸,那一瞬间,我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父亲和母亲正牵着手,面朝着我,温柔地笑着。

“夏果——夏果——”似乎是他们呼唤我的声音。

那些声音又仿佛从海底深处传来,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催促着我醒来。

我猛地感到头在剧烈地痛着,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呼吸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海水夺去一样,我感到胸腔里像是被火烧一般地疼,我不能呼吸了!某些记忆就这么伴随着海水朝我汹涌袭来,我的世界重新被黑暗覆盖,光亮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我依旧听见谁在呼唤我的名字,我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片白色,我像个溺水的人一样瞪大了双眼张着嘴拼命呼吸着这重新回来的空气。

我看见方彦和付书远满脸伤痕,满目担忧地注视着我。

“夏果,你终于醒了,是不是做恶梦了?”方彦给我擦去额上的汗,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像是刚从那海底出来,湿透了衣服。

我没有说话,出神地看着一个方向。

“头疼不?哪里难受你跟我说。”付书远说。

我依旧沉默着,此时此刻我真的不想理会任何人,方彦和付书远一直在询问我的感受,他们的声音不停在我耳边响起,吵得我脑袋都要裂开了,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此刻变得越发沉重,让我难以呼吸,难受得就快要死掉一样,我猛地闭上眼,那泪水就像失去控制一样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战争,我拉过被单盖过头部,将自己躲藏在黑暗中,疯狂地哭泣,心里的痛却没有因此有丝毫减轻,反而更加剧烈,我此刻像活在漫无边境的末日之中,一切都即将被毁灭,包括我。

方彦和付书远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痛哭吓得手忙脚乱,一边唤来医生一边想要拉开我盖住头的被单看看我究竟怎么了,我用被单紧紧裹住自己,给自己织了一个隔绝外界的茧。

都不要来和我说话,你们让我哭吧,让我重重地哭一场吧,我求你们了,算我求求你们了,不要来打开我的茧,让我躲在黑暗里,让我迷失在黑暗中不要醒来好吗?

尽管我心里那么渴求着,他们却无法听到,他们像残忍的侵略者,强行打开了我编织的保护壳,让我暴露在光亮之下,强烈的灯光照在我满是泪水的脸上,让我的脆弱无处可逃。

“夏果,夏果,你说话啊?是不是头疼了?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医生,医生在这里呢。”付书院拉过医生对我说。

“小姐,你让我检查一下,是不是还伤到哪里了?”医生说。

我拼命地摇头,我需要一根救命稻草,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方彦恰好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我含着泪看向他,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他死了,我记起来了,我爸他早就死了,为什么会这样方彦,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捂住心口,那里疼得厉害,那些清晰的记忆就这么存在在那里。

我想起和林楦去蹦极的那天他挂了电话后对我说的话,他说的并不是父亲失踪了,他说的话明明是:“夏果,你听我说,你父亲可能出事了,我们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我和林楦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就这么躺在那张病床上,闭着双眼,脸色发紫,医生就站在床边,遗憾地摇摇头,宣告说:“患者抢救无效,死亡时间中午12:20。”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若不是林楦扶住我,我差点就要瘫倒在地了。

这不可能,这一切肯定是在梦中,父亲明明好好地活着,那个躺在那里的人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不可以是他!

“怎么会这样呢”我哽咽地说。

那个医生看见我们,走了过来。

“林楦,你来了。”

“怎么回事?”林楦问。

“我尽力了,真的,他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窒息太久,造成脑部不可逆的缺氧性损伤。”

“他是怎么窒息的?”

“说起来也实在残忍”那个医生停顿了一下,余光看了我一下。

我此时只是出神地看着父亲,根本没有空理会任何事情。

“你说就好。”林楦说。

“听说是用湿水的毛巾捂住口鼻,生生闷死的,他生前的抑郁症是不是很严重”

后来医生说什么话我都记不清了,我只是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便直直倒了下去,那一瞬间我看见护士将那张白色的被单盖住父亲的脸,我眼睛一闭,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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