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会场,她看了下时间,对跟在身边的韩明宇说:“你也没车,我自己回去了。小亚约了明天聚会,要不要告诉他我们今晚已经见过了?”
“随便,明天是周末,可以走走再回去。”他看了下手表,不到九点半。
她挑眉,笑得不冷不热:“主要是多年不见,找不到话题说。你没觉得尴尬吗?”
他慢慢地陪着她走,嘴角有抹淡淡地嘲弄:“无非是心里不高兴罢了,否则何来尴尬?过去那四年你我之间的空白,都可以慢慢去了解。误会也好,赌气也罢,你只需当成又经历了一场相亲,彼此不讨厌的话,就试试交往吧。”
他说话还如当年一般直白,就算五年的时间已经改变了许多东西,但本质的个性还依然不变。
沿着安静的小路边走边心不在焉的若秋不知如何回答他,他说的云淡风轻,自然无比,但她显然做不到。虽然还不知道他与那位李小姐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导致如今的他自嘲是个需要相亲的老男人?但至少,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寂寞,事业有成之时也不乏红袖添香。
对着夜空悄悄翻了个白眼,她淡淡苦笑。明明这几年已经心如止水,却似乎想到他曾有过未婚妻,就满心烦闷。这些年相亲过的男人不在少数,其中也不乏离异的,自己也从不曾在意过。求的不过是一个本份的男人,一个平静的家庭而已,那些男人的过往与她何干?
然而若如他所言,只当又经历了一场相亲,她却明显感觉自己是耿耿于怀的。他温香暖玉了一番回来,自己却还在停留在原处,这种情况实在是令人难堪。
她不愿承认,自己的修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但事实证明,她不是个心胸宽阔的女人,她很在意。
见她不语,他也沉默了一阵。及至她觉得太过安静而抬起头想说什么时,他却也同时开了口:“从前,不知道你竟这么喜欢民乐?”
她点头,原来,当年他也并不是很了解自己,古筝多年不弹,一直收在橱柜上面。他只堪堪来过几次,又总显得君子端方,断不会在女子家中到处观望,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喜欢民乐?
她呵呵笑了笑:“估计我不认为你对这个感兴趣,所以一直不曾与你聊起。”
他眯了眯眼睛,并没有看她,只点了点头:“国外音乐会很多,不过都是西洋音乐。民乐,我的确不常听。但在国内读书时,我选修过中国古典音乐赏析,你喜欢嵇康这个历史人物?”
“嗯”,她意外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的假洋鬼子身份忽悠了,居然忘记了他其实是成年后才出国的。难怪,一直听得很安静的他会在自己听《广陵散》时,有那样安抚性的小动作,他依旧如当年一般敏感心细,感觉得出自己心情的变化。
但,仅仅这么一眼,她心中却更是堵得慌,她不敢往下想,他也曾这么体贴细腻地对待过另一个女子,甚至,更甚?毕竟,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关系。
她轻轻甩了下头,给自己找了个转移的话题:“你这次回国,准备呆多久?”
他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呆多久都可以,暂时会留在国内,这次回来打算在国内投资一些项目。”
她随口又问:“国外的工作允许你离开太久?”
“那边的工作有别人管理,我可能以后工作还是以国内的为主。”他转头看她,黑色的眸子与那无边的夜空一般深远。
“嗯,嗯。”她心不在焉,在想着下一句话还要问什么。
恰在这时,来电的声音解了她的围,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急急接起了电话。
“若若,你还在外面?”小亚的声音传来。
“嗯,正准备回家。”她随口回答。
“和谁在一起?是新的角色吗?”小亚说话带着笑。
“是——”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韩明宇。”
她以为小亚会惊讶,但是相反,真正惊讶的却是她自己。小亚很平静,她低低笑着说:“看来,他等不及明天。”
她惊异于小亚的平静,忍不住问:“你猜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怎么回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他回来了,想要联系你,但是和你一样,前怕狼后怕虎,想的比做的多。”电话那头的小亚叹了口气。
不等若秋再开口,她又接了一句:“我本不知道他会这么急着去见你,所以约了明天一起碰面。不过,你说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意外,他是男人,总不能事事等别人安排吧。”
若秋拿着手机,转头扫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他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似乎没有关注她在说什么。她于是继续问小亚:“那明天,我们还约吗?”
“约啊,当然约,明天晚上我在大西洋订好座位了,那里有荤有素,可以满足不同人的需求,呵呵。”小亚语调很快乐,和老友相聚,本来就是开心的事。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没觉得有什么好笑。
收起手机,她瞄了韩明宇一眼:“小亚说明天在大西洋订了位,你如果不知道方位,明天自己和小亚联系一下。”
他点头,估计想到位什么好笑的,居然带着笑意也扫了她一眼。
她一怔,立即想到,大西洋虽是这两年才开的餐厅,但是知名度大,就算他不知道,司机会也送他去。所以这种不自觉当他是外来客的想法,有些自以为是了。
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她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找不到可说的话题。也许,明天有小亚在场,会不一样吧。
“你睡眠好些了吗?听小亚说,这两年你体质倒是好些了,比你自己当年独自生活,胡乱吃饭要好得多。”他还记得她睡不好,其实依旧不是个好睡的人,但是毕竟风平静,没心没肺地生活倒也不至于太影响入眠。
“好多了,没什么让我心烦的事,放空大脑就好睡一些了。”她坦然回答。
走马灯似的相亲,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很公式化,就如同见客户一般平常,这样麻木的生活怎么可能失眠?
他停下来,低声重复了一遍:“没有什么让你心烦的事?”
“嗯,日子不好不坏,没有值得我费神的事情。”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夜色中,他的眼神幽暗,继续往前走着,却仿若不经意地问她:“当年,你和何家公子没走到一起,是因为他的家人吗?”
她诧异地看他,这有些不象他的风格,他本不是喜欢问人隐私的人。
他恍若不曾看到她的讶异,淡定且自然地与她并肩走着。直到觉得许久没有回应,才又转头看了看她。
她微微有些好笑,往事如尘,当初那么痛彻心扉的感受,如今却如同回忆别人的故事一般,毫无波澜。她冷笑道:“很显然,你记性还不错。我记得你也并不看好我们,离去多年无音无讯,理由却是以为我和何振东在一起了?”
韩明宇沉默了一阵子,才低低地应道:“你那时的状态,让人没法相信你能放下他。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人,都放不下所谓的傲气。我承认,我不是有胆量的人,我也怕承担失败,否则我应该留下来守候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至少努力到最后,日后也不至于后悔。”
“呵呵”,她终于笑出声来,要有多没心没肺才能调侃自己的失败:“你别自损形象,你不是没胆量,只是不愿太过投入而已。你认为没有必要为一时的迷惑继续付出,以你之傲,认为转身之间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你我都一样,其实最爱的人还是自己。”
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他的表情开始僵硬,她抱歉地对他笑,既然说开了,何不一吐为快。
“当年你如兄如友般关照我,似乎我总是给你增添麻烦,而你总是在默默地包容付出。你一直以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形象出现于我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家人,全都成了你的粉丝。然而在我心里,你我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我不敢肖想,也不认为自己够格,算起来,是我的傲骨成全了我的自卑。我视你为兄,以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仰视你,欣赏你。可是人心到底还是太贪,你抽身退步得这么决绝,我却不得不为自己的贪心付出四年的代价。到了终于想明白了,终于放过自己的时候,你却回来了,我是该高兴呢?还是悲伤?”她为自己一吐为快的勇气而笑,虽然这种笑并不达眼底。
他心中动容,却又无言以对,只定定地直视她,眼里有浓浓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