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街头依旧灯火辉煌,不时有小情侣搂抱着从身边走过。街边的休闲饮吧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不远处就是当年海哥他们的那家小酒吧,几年不曾过去,远远看去,生意似乎比从前更加好了。
她突然对这几年的逃避产生了厌倦,人总得往前走,回首往事,也已经到了必须坦然处之的时候。她似乎自言自语般地说:“去喝两杯吧,我突然又想喝酒了。”
韩明宇看了下时间,微微想了几秒才说:“好吧,小坐一会儿,十一点之前我送你回去。”
她挑了挑眉,奚落自己:“无所谓,大妈一枚了,不必以小姑娘事之。”
估计这种略带酸掉文的口吻对于久居国外的人来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怔了一会,才揶揄道:“女人都这样吗?一边在意自己的年龄,一边又提醒别人注意自己的年龄。”
似乎当年那个毒舌男又回来了,若秋还来不及反击,他又雪上加霜地添了一句:“我不想你太迟回去,不是担心不安全,而是年纪大了,最好别熬夜。”
“你——,”她气结,几年不见,差点忘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她瞪了他一眼,回敬了一句:“对啊,你人到中年了,是吃不消熬夜的,那算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韩明宇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没有发觉,自己其实更喜欢看她被惹毛了的样子。他只觉得这向来疏离的女子,因为这些烟火味的情绪,反而显得更为真性情。
眼中带着淡淡地笑意,让他的脸部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他自然地伸出手,牵住身边微微恼怒的女人。
若秋还在腹诽着这自以为是的男人,左手却不期然地落入一只温厚的手掌中,她呆了呆,一时竟没有其他反应。
他牵着她的手,徐徐往酒吧走去。正值夏季,酒吧将部份桌椅移到门外的空地上,许多人喜欢在露天的环境里喝酒开心,门外这些位置已经满座了。
他看了看周围,直接拉着她往屋里走。她却仿佛醒悟过来般挣脱了他的手,抢先一步进了酒吧。
吧台里是两个并不认识的小伙子,看起来都二十岁上下,十分年轻。没有看到鬼子,也没有看到丁海。
她有些惊讶,但同时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虽说做好了与故人相见的准备,但终究心中还是忐忑,尤其此时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男人。
啤酒有买四送一的活动,所以她叫了五瓶太阳啤,还有两碟小菜。这大约是酒精度最低的啤酒了罢,她毕竟不是想买醉,不过放松一下,释放一下受惊吓的心情。
可惜,就算是这五瓶,她发现要解决也不容易,才喝了一瓶,就已经开始后悔。早知道不贪这个便宜,叫两杯鸡尾酒小酌即可。
韩明宇见她盯着那几瓶啤酒发呆,倒也明白她正为消灭战果发愁,不由嘲笑她:“我以为你如今酒量大增,不过几瓶啤酒,居然让你纠结上了。早知如此,不如品两杯红酒,至少不会腹涨。”
她正懊恼,听得他嘲笑,心中莫名地不痛快,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事后诸葛亮,知道你就好红酒,反正会醉的也是我。”
他摇头低笑,伸手将她面前喝第二瓶喝了一半的啤酒拿过来,在她诧异的眼光中仰头喝了。这样他们面前只余下最后一瓶,他拉她起来,哄孩子一般说:“这瓶还没开,还给吧台好了。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若秋看了看那瓶啤酒:“这是送的,不给退钱。”
他失笑:“不浪费就好,送了你也没用。今天迟了,太迟回去舅妈会担心。”
她让他拖着走,心中不以为然:“你是他们心中宝,他们恨不得将我卖给你。哎,别走这么快,我上一下洗手间。”
他无奈松开她的手,自行走到酒吧门口等她。
等她从洗手间解决了问题出来,却发现吧台又多了两个人,就算是隔得远,也认得出其中一个是几年未见的鬼子。他站在吧台里,侧身与一个时尚的女生说话,表情虽看不真切,但感觉得出他很愉快。
她只远远看着,并不打算过去打招呼。
出到门外,韩明宇已经叫了一辆专车,她一出来就被他拉着往车里拽。她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也不过才十一点,对于现代男女,这才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罢了。
上了车,他问她:“你现在住的地址是哪里?”
她抿了抿嘴,斜了他一眼:“你和我家人都这么密切联系了,还不知道我住哪儿?”
他嗤笑:“不过通了几次电话,谈不上密切联系吧?我没问那么多,你快点告诉司机,人家等着呢。”
她无奈,前座司机大叔眼巴巴地看着她。
报上了家里的地址,其实几年前小杰刚刚去世时,韩明宇帮着操持后事时是有去过的,只不过,他知道方位,却并不知道小区街牌号。
车开了一会儿,她才带着不解问:“你回去还有事吗?如果有事可以直说,我经常这个点自己回去,习惯了。”
韩明宇转头看她,眼中带点儿笑意:“你想多了,我是担心你舅妈不睡在等你,不想老人家等太晚。”
她愕然,突然反应过来,以舅妈对这件事的关注,大约真的会撑着等她回去,极有可能不问几句不罢休。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点,才开始理解韩明宇为何一定要她十一点之前回去,因为,今天这场相亲是两位老人期待许久的。
她有些尴尬,嘴上不说,但心中却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想得更周全。
到了目的地,她没等他下车,自己先推开车门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你别下车,等下省得重新打车。”
她关上车门时,却发现他还是下车了。他低头交代司机等他一分钟,然后过来,似笑非笑地向她比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她无奈叹气:“对面就是我家小区,不过几十米而已,不用这么矫情吧。”
他嘴角又微微弯了弯,根本看不出什么意思:“我担心你家长辈在阳台看呢,留个好印象吧,将来万一有求于他们。”
若秋下意识朝家里那幢楼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果真从阳台是可以看到小区大门的,只不过,看到角度有多少从前还真没注意到。
她收回眼光,朝韩明宇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开口再自找没趣。
他将她送到了楼下,才停下脚步。她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笑着朝他道了声:“谢谢,晚安!”
“明天见!”他亦不失礼节,绅士般地朝她点头。
进了家门,两位老人果然还坐在厅里,她下意识看了看厅里的钟,已经十一点半了。平日里十点左右,两老便进卧室休息了,今天这个架势,果然是她不回来他们便会一直等下去了。
她一进门,舅妈立即迎了上来:“回来了?是他送你回来吗?你们——一晚上都在一起?”一把年纪了,从未见她这么急促地问这么多问题过。若秋有些心酸,尤其看到一向不爱管事的舅舅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您可真行,今天一见真吓了我一跳。为什么不告诉我?也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舅妈也笑了,虽然看起来有些尴尬,但不影响她的兴奋:“小韩的意思,就是想通过相亲和你重新开始,所以不希望见面前你心理上有什么负担。”
“重新开始?”她在心中失笑,根本也没有开始过,“重新”二字从何说起?
面对两老殷殷的目光,她终于将话吞了回去,只笑着搂了搂舅妈:“就是见了一个老朋友,没什么亮点,早点去睡吧。”
舅妈怔了一下,嗔怪地拍了下她的手臂:“你说我能睡得着吗?你至少告诉我,你们见面感觉还好吗?有没有约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她无奈,只得乖乖点头:“他一直是个礼节周全的人,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我仍然很敬重他。”
舅妈嗤笑起来,连站得不远的舅舅也开始摇头。
若秋脸微微红了起来,她明白两老想听的不是这些,但她没办法说得再直白了,总不能说:我对他失联多年耿耿于怀吧?
她推着舅妈往主卧走去,安抚性地笑着说:“我和他还有小亚,明天还见面呢,您俩位先去睡吧,我也要睡了,明天顶个黑眼圈,小亚该笑我了。”
这么一说,两老果然消停了,舅妈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倒是,睡不好可不行,那就明天再说吧,我们也去休息了。”
总算安静下来,匆匆洗漱过后,她躺在床上浏览了一下微信,才发现程志斌八点左右给自己发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