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母亲报出医院的名称时，雪晴的心不由得一沉。
——“寰亚心脏病医院。”
难道，玉恒，他的心脏……
这么多年，似乎从未听说过他的心脏有什么问题？
不应该是就近？那家医院远在江的对面。
她后悔刚才接电话时没再多问两句，但母亲似乎也没说他有什么危险。
她其实也可以在等红灯的间隙再拨一个电话，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勇气去面对真相。
不知为何，今天一路上都很堵。
她心内一片茫然，只是麻木地随着前面的车流走走停停，任那种说不出的痛意滞留在自己的胸口。
当她好容易赶到医院时，已是下午五点半，她推开门，发现这是一间单独病房，而他正被一大群医生层层包围着，她的爸妈正心神不定地站在一旁，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病床脚，焦急地张望着，穿着正装，可能是卓亚的员工，留下来照应他的。
看见她推门进来，冯国峰和王静雅连忙上前，雪晴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膊，“妈，玉恒他，到底怎么了……严重吗？”
“我们也刚刚赶到一个小时，听说他是今天下午开会时突然心绞痛发作，满头虚汗，才被紧急送到这家专业医院，现在已经进行了几项检查，还没找到病因，目前发现有心率不齐的症状，医生有些怀疑是心肌炎。”
“心肌炎？”雪晴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心也立刻悬起来，“这个……严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他前些时淋过雨，身体受了寒，抵抗力差，很可能感染了病毒……但应该暂时没生命危险。”王静雅忧心忡忡地说。
“淋雨？抵抗力差？”雪晴看看窗外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的绵绵细雨，“他出门……不是有车吗？怎么会淋到雨？而且他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会……抵抗力差？”在她的记忆里，玉恒总是那样温柔细致，对她都一直呵护备至，怎么可能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而且他大二时突然痴迷上篮球，曾经是H大校队的篮球中锋，对NBA联赛的每个球员如数家珍，这些年连感冒都很少有，怎么可能抵抗力差？
王静雅看看病床前依然忙碌的医护人员，又望望一脸焦虑的女儿，“雪晴，他应该暂时没有危险，我和你爸先回家了，他爸妈八点左右就会赶到这里，这段时间，就……留给你们吧，我猜他应该想……和你说说话……”她望了望病床那边，眼里就隐隐地有了泪意，“唉，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完，她轻轻地拉开门，和丈夫一起步履沉重地走出了病房。
只留下雪晴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她甚至已无法挪动脚步，一颗心仿佛已经变成空洞，只有眼睛茫然地看着医护人员在面前进进出出。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幻象，又似乎时光倒流……
只是，如今已不是在美国的旧金山，是在A市，而那个躺在病床上任由陌生人摆布的人，不再是她，换成了玉恒……
就在这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的眼眶不知不觉间湿了，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咬紧嘴唇，向上盯着天花板看，努力地不让泪水流下来。
好容易等她平静了片刻，再望向那张床时，她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了她和他。
“雪晴，你过来了。”听到他虚弱的呼唤，她慢慢地走近他的床前。
才只望了他一眼，她就发现……原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那些刚刚被她勉强逼回去的泪只在这一瞬就完全失去了控制……
“玉恒，你……为何会变成这样？”看着他的脸，她的神情不由大大的惊骇。
即使那次自己生病做手术，他整整一周里不分昼夜地辛苦照料，也只是看起来憔悴疲惫，何曾如今日一般……整个人萧条死寂，宛若重病之人？
玉恒看着她脸上汹涌的泪，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很疲倦，片刻，他才终于睁开眼，脸上已是一片平静。
“雪晴，我是不是一直都没告诉过你，你哭起来的样子……其实很丑？”他望着她笑笑，口气里带着一些戏谑。
“呃，是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忙低下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巾。
“嗯，我其实……一直很喜欢看你的笑容。”他看上去非常认真，似乎对她的表现非常的失望。
她望着他，努力地去牵了牵嘴角，想要去笑给他看，结果……却是更多的泪流了出来。
“喔，你……真笨！”他好像对她完全失去了信心，微微地叹息着闭上了双眼。
“听说，你……已经结婚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睁开了眼，凝望着她原本娇美此刻却泪痕遍布的脸，“抱歉，我现在才对你说恭喜，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反而要连累你到医院看我。”他的眼里有些歉然。
“……他应该对你很好。”他细细地研究了一下她的脸色，终于有些放心地笑了。
雪晴在他探寻的目光中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玉恒，难道你就……真的……不恨我吗？”望着面前那张清白而瘦削的脸，她的心口不禁拧成一团，“连我……都会恨我自己！”
他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是这样的傻？”他从被子里伸出了手，无限爱怜地轻抚过她的手背。
“其实，只要你自己觉得幸福，你不必顾及到我……”他的笑容此刻有些惨然，“不过，雪晴，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却可以随时再回我身边……”
他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别忘记，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玉恒，”听到这句话，她刚刚勉强收回的泪又出来了，“我和他……很好，你应该忘了我，你会找到……比我好很多的姑娘。”
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此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医生推门进来，他看了满面泪痕的雪晴一眼，“你是……顾玉恒的家属？”
雪晴稍作犹豫，又点点头。
“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抛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去。
“我是顾玉恒的主治医生，你是他的……女友？”看着她坐在面前，他探寻地问。
“那个……他的父母在飞机上，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赶到……”雪晴望着他，有些答非所问。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我等一会就要下班，告诉你也是一样的，你再转告给他们。”
他探究地看着雪晴的脸，她脸上的泪痕无比分明，“看上去……你们俩的感情似乎也很深厚，只是为何，你会放任他到这样崩溃的境地？”他莫名其妙地小声自言自语。
“啊，您在说什么？”雪晴没有听清楚，“医生，他到底是……什么病？”
“从现在的检查结果来看，他暂时并没有什么大病……”他沉吟着说，“我们曾经怀疑他是否患上心肌炎，毕竟他告诉我们……就在八天前曾淋过数小时的雨，还因此有过感冒迹象，但经过各项详细检查和多位名专家的会诊，刚刚我们基本排除了这种可能。只是他目前的心律依然不齐，而且近期还有过酗酒和服用安定等辅助睡眠药物的情况，虽然病人对其中的具体细节有些回避，我们还是倾向于去猜测他近期是遇到某种重大的事件，导致他的身心都处于极端的低谷，现在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危险的亚健康状态。”
“亚健康状态？”雪晴似乎最近也频频在报刊网络上看到这个词，据说好多人都是亚健康状态，“医生，那您的意思是……他没有病？”
“没有病？”他马上用批评的眼神严肃地看了她一眼，“若你这样以为……那就大错特错了，既然他今天下午出现了心绞痛症状，证明他的身体就已经出了问题，从现在起，除了积极用药物来治疗、还要及时转换心情，才有可能重回健康的生活轨道上来。否则……你也应该听说了……许多因为不加重视而发生意外的悲剧。”
“我听说，他的父母在外地，你作为他的女友，就更要注意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千万不要等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再追悔莫及……”他的口气里带着一些谴责。
“好好照顾他，不要只顾着自己。你看看你的男朋友，他那个样子……哪里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连我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得心酸。”他看着雪晴那张充满内疚的脸，像长辈一样提醒她。
“他还要再住院治疗观察几天，等到状态稳定，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才能够出院。”说完这句话，医生就站起来，不再管她，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