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花是莲娘村少有的一个女强人类型的女人,她的伶牙俐齿和聪明脑筋,有时比自己的丈夫还要出色。
沈许两人来没几天后,她就隐约看出沈楠对许一诺的关爱,以及许一诺的刻意保持距离。
她慢腾腾剥着放在簸箕里的毛豆,一颗又一颗:
“许老师,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哈。这过日子嘛,就是要实在,瞧你这么好一个姑娘,实在应该找个好人来照顾呢。”
找个好人来照顾?
什么样的好人,才是我愿意、他也愿意的人?
曾经,夜擎是愿意的吧,可就那么阴差阳错,唉。
微微一笑,许一诺轻轻回应:
“胡姐,你说什么是幸福呢?”
小时候,觉得吃美味、穿公主裙是幸福;
长大后,觉得有自己期望的爱情是幸福;
而现在当这一切失去,许一诺开始对幸福的感觉模糊起来。
在这深山里,看到孩子们单纯无邪的笑容会很开心,许一诺却难以觉得幸福。
也许,快乐和幸福本来就是两回事。
“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太艰苦,太难熬?许老师……”
每次有支教老师来,胡小花夫妇以及整个村的人都会极力欢迎,并拿出他们最大的热情接待。
只是一个又一个都呆不久,这让胡小花都有些条件性反射了。
她一直很喜欢温婉的许一诺,今天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让胡小花又怀疑她们是不是又快忍受不了条件艰苦而离去。
许一诺听出胡小花口中的紧张,她安慰的拍拍那双粗糙的双手:
“我不是那意思,胡姐。沈楠和我……不会那么快离开,放心!我的意思是,胡姐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才算幸福?”
“吓我一跳呢。许老师,我没什么文化,只知道说最简单的。我觉得啊,幸福就是每年风调雨顺收成好,大虎身体好能干活,小强能跟着你和沈老师学习知识,长大……比我和他爸有出息。”
说这些的时候,胡小花剥毛豆的手并没有停下。
然而,脸上的神色明显没了平时的强势精明,显得非常温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安定的味道。
朴实到不能再朴实的心意,许一诺还是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原来,一个人可以获得快乐,但有亲人与自己甘苦共尝……才是幸福。”
这次,胡小花听懂了许一诺的意思,也听出了她欲言又止的落寞。
她放下竹编簸箕,认真道:
“许老师,女人最重要的是要找个好男人。别怪大姐多嘴,我瞧沈老师对你不错呢,人高大,又好看,对你又好。还愁什么呢?”
“我知道,谢谢胡姐。不早了,我回房休息。”
许一诺还是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她有时候会考虑,跟沈楠出来,是不是表示自己在潜意识里有丝丝愿意接受沈楠?
然而,每当这时候,她就会莫名想起翦夜擎。
他的一字一句,他的好,他的坏……全部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如果,我心中一直都有一个人的影子,接受沈楠,对他真的不公平。
许一诺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日又一日的退缩着。
与沈楠可以是最和谐最亲近的朋友,但很难是最亲密的恋人……
***
十月的深城,有些干燥。
微风在蓝天下拂过,吹得街上大小树木枝条缱绻。
太阳隐去八九月的那股子毒辣,开始趋向温和。
十一长假时,翦夜擎在乔兰晨的邀请和安排下去了一趟张家界旅游。
只是在最后要走的关头,翦夜擎还是叫上了小海。
虽然对乔兰晨,他解释说自己习惯有小海跟着自己处理一些事情。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之所以叫上小海,是因为他不愿意与乔兰晨时常独处。
长假过后的第一天上班,翦夜擎开车从公寓出门。
就要达到帝国大楼时,他给小海打个电话说自己迟点到,调转车头开向深城大学附近。
自从那夜欢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许一诺了。
这个十一,她去了哪里呢?
留守小书店,还是和沈楠出去玩了?
一想到有可能是后者,翦夜擎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在张家界几天,他经常会失神到觉得站在身边的女人就是许一诺,这没少乔兰晨心里难受。
可,对于这样的情况不仅乔兰晨没有办法,连翦夜擎自己也没有办法。
难道,我一直都念念不忘她么?
如果是,那些恨……又该怎么泯灭?
车子直接飙到清风书店门口,翦夜擎从车内伸头一看,书店换名了,改成“三味书屋”。
三味书屋,还什么书屋呢,该不是沈楠那个文学家提议的吧?
翦夜擎嘴角带笑的走近,还没有踏进玻璃门内的一刻就愣住:
里面的格局全部变了个样儿,更重要的是,坐在柜台前的是个瘦小的男人!
“你好,老板。跟你打听下,以前这里的那个女老板去哪里了?”
翦夜擎大步跨进,有几分焦虑,有几分生气。
瘦小的男人从书本中抬头,见眼前的男人一身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衣裳,墨镜遮住眼睛却还是能看出很英俊的样子,他笑道:
“你是说许小姐吗?她上个月二十七号,把这书店交给我了噢。但是她具体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啦。”
她居然一声不响就把书店盘出去,尔后悄无声息的消失?
该死的女人,二十七不正是我救下她的那一天么,她第二天就离开了?
如果没有那天的偶遇,她是不是连说都不会跟我说一声?
翦夜擎脸色冷下来,看来自从解除婚约后,她是越来越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了,竟然给我玩这样的把戏?
许一诺,我不把你找出来,就不姓翦!
沉浸在自己怒气中,翦夜擎拳头捏的咯咯响。
书店老板有些害怕,不禁担忧的看着眼前的俊男:
“先生,你……你怎么了?”
“没有,谢谢你。”
***
翦夜擎简短朝书店老板道谢后转身离去,黑色奔驰超过一部又一部前面的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帝国大楼。
“小海,进来一趟。”
翦夜擎边朝自己的办公室走,边喊道,语气中没有休假归来的轻松惬意,却有几分怒气。
办公室的同事们面面相觑,最后纷纷朝小海投去同情的目光。
这老板,又有什么事惹怒他了吗?
取下墨镜扔到桌上,翦夜擎脸色铁青道:
“许一诺把书店转让然后离开的事情,你知道吗?”
“啊?一诺去哪里啦?我不知道呀……”
小海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九月有大半个月时间他在北方与一家公司洽谈,回来后马上又跟翦夜擎两人去张家界,与许一诺联系不多,偶尔发个微信而已。
“我也很想知道她去了哪里。连你都不知情,看来她是走得挺彻底!去,让常青给我送来前段时间跟踪她的资料和图片。另外,马上动用一切关系查查,她有可能去哪里。两个小时之内给我搞定!”
翦夜擎知道小海不会对自己撒谎,因此只能动用其他手段来调查。
小海眉头皱了皱,想起来好像许一诺是有段时间没有跟自己联系了。
如果她还在深城应该不会不与我联系,莫非已经不在这里?
揣着这样的想法,小海赶紧出去做翦夜擎吩咐的事情。
他可不敢把这样的揣测大胆说出来,现在的翦夜擎,一看就知道心情超级不爽。
***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翦夜擎感觉十分漫长。
他时而坐在转椅上找点事情做,却发现又不想做,时而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他也想到小海的揣测,连小海都不联系,是不是已经离开深城?
除开深城,她能去哪里?
滨城吗?
滨城除开蔡小雪她的朋友也不多,依她的性子,似乎也不会轻易去打扰蔡小雪的家庭生活。
生平第一次,他的内心极度不安起来。
这样强烈又浓郁的不安,甚至比当年在英国因为不知道翦暗香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还要严重。
他的感觉告诉自己,似乎许一诺这次并不是简单耍耍女人的小脾气。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翦夜擎比现在更想念许一诺,因为他有种即将失去的感觉。
长久以来,霸道桀骜的翦夜擎一直毫不怀疑,许一诺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即使在恨到骨子里,他也从来没有担心过这点。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出言讽刺,甚至态度恶劣。
而这次,许一诺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飘去哪里,翦夜擎的担忧和恐惧比任何时候都要深切……
“刘常青先生把资料都送过来了,你过目。还有我已经联络各路朋友,查到……一诺在九月二十八号早上坐飞机去Z省,而且……”
小海犹豫着,不敢说出同行还有沈楠的事实。
翦夜擎理清好自己的情绪,坐下沉静道:
“而且什么?”
“而且也查到那班飞机上,还有沈楠的名字,所以……他们有可能是一起离开。”
小海推推眼镜,还是将事实说出来,尽管他知道这样的事实肯定会让翦夜擎郁闷,可他怎么也不敢撒谎。
手下撒谎,是翦夜擎最痛恨的行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