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成善离开林子,走上大道,司南明镜这才发觉,原来三人是租了马车出城的。
“奇怪,你的银子是哪里来的?既能为你心爱的女人赎身,又能租得起马车。”
在成善的搀扶下上马车的过程之中,司南明镜不由得多了句嘴,如此询问。
只是很可惜,上车的时间毕竟太短了,她还未等到回答,十几岁的梁决便被梁月抱着踩在了马车上。
没趣地撇撇嘴,司南明镜矮身进入马车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之后的时间,她便专注地注视着剩余的三人依次上马车,在身侧,又或者对面的位置坐好。
随着车夫一声娴熟的吆喝,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朝着预定的目的地而去。
车上的气氛安静地令人难过,梁月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若与成善搭话,又不知要用怎么样的话题,而司南明镜毕竟身份不同,又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若是贸然搭话,只怕会使得这马车上的氛围更加凝固。
而就在梁月百般为难之时,一直乖巧无比的梁决动了起来。
他指着马车角落里的那一之琵琶,朝着梁月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姐姐,自从你离开家里,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听过你弹琵琶了,现在就弹给我听吧!而且你昨个儿不是正好写了新曲吗?”
梁决童言无忌,梁月却红了脸,低着头犹豫着开口。
“这……新曲还未完全编好,仅仅是起了个头儿……”
“那是你弟弟,让你弹你就弹,没有新曲子就弹旧的吧。”
听出梁月话里的拒绝之意,司南明镜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继而又指了指琵琶,道。
“你叫梁决是吗?把那边的琵琶递给你姐姐吧。”
“好。”
梁决回答得快速,手上的动作却也不见慢,呼吸间便抱了琵琶折返原味,亲自递进梁月怀里。
如此一来,梁月不得不摆好弹琴的姿势,拨弦试音,思量起接下来的曲目来。
见她那副认真的模样,司南明镜放了心,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低回婉转的琵琶曲很快将马车内不大的空间塞满了,渐渐地,司南明镜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此时,永安城中。
一番洗漱,苏焱重新换了身紫色常服,出了家门。
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嘈杂的叫卖声中,众人口耳相传的话题又变了一变。
只是苏焱有些在意的是,一路走来,他独独听闻了司南府的大火,以及司南明镜失踪相关的各种流言,而云府所遭遇的事情,却无人提起只言片语。
“云府的事情,似乎被严格保密过了,一点零星的风声似乎都不曾透露出来,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了什么大人物吗?”
心中的疑惑,无人回应。苏焱保持着沉默行走在人群中,不再理会四周脍炙人口的闲言碎语。
轻车熟路地来到悦听茶楼面前,苏焱站在大开的门前,看了看内中客人多寡。
此时卯时刚过,来听书的人还不算太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桌,添几叠小菜,泡一壶清茶,一边唠嗑着,听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说着凡尘的爱恨情仇。
这样的清闲氛围,苏焱并不厌恶。他跨过门槛,四下看去,寻找青衣的身影。
但如同往常一般,她端坐在柜台后,低着头不知又在计量着什么,时而蹙眉,时而放松了神色。
“青衣姐姐。”
苏焱走过去,轻唤她,使得她从忙碌中回过神来。
待青衣抬起头看清来人,便暂且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他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苏焱,还未到三日之约,为何又到这里来了?你可不像是会无缘无故来喝茶听书的人。”
“计划临时有所变动,我下午便要离开永安城了。”
苏焱如此回应道,神色之中夹杂了些许可惜之意。
他心知,距离委托滇月查成善的身份的时间仅仅过了一天,即便是天阙,怕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所需要的信息打探完整。
但他仍然抱着侥幸心理前来悦听,试知晓关于成善的哪怕一星半点的消息。
了解到他打算的青衣,虽是有所犹豫,但也终究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
她将苏焱带到二楼的僻静之处,为他沏了茶,并让他在原地等待片刻,自己则折身离开。
她并未谈及相关的话语,苏焱自然也不知到底有何事情,需要将他留住,等候于此处。
他并非急躁的性子,此时此刻,也就放松了情绪,安静地从一旁开着的小窗朝着窗外的街景眺望。
忽地,他瞥见一人独身缓步而行的身影,心中微动,正欲追出去,却想着青衣关于等候的叮嘱,终究是耐着性子,坐在原位不曾移动过。
又会。等了片刻,青衣返回桌边,将一个白色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上,继而又用了青葱般的玉手按住,推至苏焱面前。
看着苏焱好奇而疑惑的神色,青衣笑了笑,为他细细解释。
“这是有间流心专门写给娇娇的书信,拖了主子掌握的路子,昨夜终于平安地送到了我们手上。”
顿了顿,青衣又多看了眼正拾起信封神色探究的苏焱,接着说道。
“这个信封本是打算于后天交到你的手中,再由你代替我们,亲手送到娇娇的手上。只是不想你今日便来了,只好让你多等片刻,带上这封书信再离开。”
听闻了青衣的解释,苏焱大抵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继而站起了身。
抬步正欲离开,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于是克制住此刻心中的愿望,扭头对青衣询问道。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我帮忙吗?”
如此生硬的话语,青衣又如何听不出其中心不在焉的细微情结?
她轻笑一声,忍不住对苏焱打趣但。
“京上城盛传的冷面公子苏焱,大抵也只有云府那位千金能让你除却重要的事务,让你多说出几句话来。”
说罢,见苏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青衣便知并未反驳也未气恼的他,定然是被她说中了心思。
但打趣归打趣,从两人还是童稚之年,她便知晓了他们之间只深不浅的羁绊。
如今,她虽也曾从滇月那里得知了云娇疑似意外失忆,忘却了对苏焱所有情感的消息。但不知怎么的,也许自身的渴求也在不自觉融入其中。
她心中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也许有一天云娇便会将苏焱完全想起来。
青衣心底的想法,苏焱自然不得而知。被直言这一类的话题,他显得异常局促不安,虽并未开口说什么,心思却早已飘远了。
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青衣动手,将桌上的茶具细心地收拾好,嘴上则说着。
“好了,我看你也没有心思就在这里,我就不打扰你自己的计划了。未时的时候,你找个时间点再来一趟,我会把暂时得到的消息告诉你。”
“谢谢。”
简单地说出这两个字,苏焱同青衣说一声,出了悦听茶楼,回想着云娇方才离开的方向,犹豫片刻,终是选择了追上去。
这一条道路,是他回到回到永安之后也不曾常来的,沿途的街道,两边的店铺与人的面容,相比九年前自然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但怀念的味道仍然同阵阵微风一同扑面而来,想得多了,又似乎多了些许失落之意。
沿着前行,一直出了永安城的一面城门,苏焱心中的猜测更加得到了确定。
——这一条路,是前往三间祠堂废墟的。
云娇独自一人前往,显然不可能只是偶然地发觉了这一条路线这么简单,定然是有所准备的。
莫非是想起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又想起了什么呢……
心中控制不住地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越是扣心自问,无人回应得不到答案,苏焱心中的期待也愈来愈大。
他飞快地前行着,一边推测着云娇移动的速度,判断着两人相遇的可能性。
而待他赶到三间祠堂废墟,却不曾看见云娇的身影。
“奇怪,娇娇走得并不快,为何到这里却不见她呢?难道她中途改变了前行的方向?”
苏焱心中的疑问接二连三,在废墟四下寻找了几遍,他终于接受了云娇不在此处的事实。
叹了口气,抱着不知名的心绪,他又在此处寻了个角落坐下来,看着天空,自顾自地发着呆。
随着时间流逝,收获的巨大失落终于浇灭了那心中的期待。
苏焱站起来,理了理根本不存在褶皱的衣服,微微低了头,步步离开。
而就在他的走后,他久久不曾等到之人,所又真真切切出现在此处。
此刻的云娇,静静地注视着苏焱离去的方向,娇美的面容之上已然多了几分愧疚。
在屋顶之上小昧转醒,她忽地想到这祠堂的废墟来看看。
只是她不曾想到,她因了回忆而放慢的脚步的身影,却意外地被苏焱发觉,甚至追了上来。
无奈之下,她只能先行躲藏,耐着性子等待着苏焱的自行离开。
当心中期待的事情终于得到想要的结果,云娇心中欣喜的同时,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强烈的悲伤。
她不解,却把这理解成为愧疚之心在作怪。
“苏焱,对不起,忘了这里吧。这里是我和雪寂的秘密基地,即使他根本想不起来这里,我也会好好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