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送萧元郎回寝房里歇息,他一宿未睡,本就没什么精神,见他肯老实躺在床上,便陪他说了会子话,看他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入睡了,她方才离去。
回到西子阁,青衣正等着她,二人进了寝房,青衣难掩喜色,双手合十地激动道:“阿弥陀佛,哥哥被放出来了,还给我递了封信笺。”
沈惜墨知道碧玺公子答应的事办妥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这样顺利,她平心静气地问:“写了什么?”
青衣翻了信笺来:“说了整个事经过,那碧玺公子按沈小姐的法子,潜进慕园,将哥哥临摹的那幅先祖皇帝画像烧毁,又故意引人注意,显现先祖皇帝显灵,慕园飘荡着先祖的声音,称‘皇帝乃天笃爱之肖子,以吾之心即天心,吾之德即天德,皇帝浑然一理,泛应曲当,施之于政刑,见之于德礼。然神明尽化,慕园奢逸,劳民伤财,皇帝应念从民设想,以爱养天下苍生为念,以忧勤惕厉不遑宁处,则可利生民之安……’,吓的慕园内的人全跪地磕头,直呼先祖万岁。”
沈惜墨悠然转笑,这后面可不是她教的,没有想到那碧玺公子足智多谋,让先祖显灵,声称慕园奢华,劳命伤财,劝解皇帝以民生为主,戒奢戒逸。
慕园本是先祖黄帝建造,历经几任皇帝改建,可谓是劳命伤财。以先祖画像烧毁显灵,警示当今皇帝勤政爱民,不要再改造慕园。如此与当日画选走水情景相吻合,证明不是人为,而是先祖引火示警,青书也就不会被人怀疑了。
这碧玺果然有些本事,且此番告诫皇帝以天下苍生为重,也是行的凛然正道。
秋千艳口中的四玉公子,从前辅助新皇登基为己任,如今虽没什么大的作为,但既能被选上四玉,显然也是不同凡响的人。
沈惜墨颔首道:“你哥哥既被放了,接下来他有何打算?”
青衣摇了摇头道:“哥哥已不能再去慕园当差,现下待在家中,也不知该去何处?他在信中让我好好伺候沈小姐,还说日后沈小姐若用得上他,他定赴汤蹈火,为沈小姐瞻前马后。要不是沈小姐肯把戒指给碧玺公子,哥哥少不了会受刑伏法,大恩大德我与他这辈子结草衔环。”
沈惜墨笑道:“你们不必如此,这次是碧玺公子肯帮忙,我不过是把戒指借他把玩几日,总是要还我的。”
她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手指,这几日戒指不在手中,她很不习惯,这枚戒指是家族祖传,而且她觉得应是这枚戒指将她带来这异世,她刚来时,身上只有这枚戒指在,可她研究了三年也没想到回去的法子。
那碧玺寻她借走是何意思?
她突然觉得所有事情进展似乎太过顺利,去温香阁没见到珊瑚公子,反倒碰到秋千艳,秋千艳救过元郎,又几次提起元郎,却说不认识他。送她出门后,正巧遇到碧玺,他还和鬼谷的那位神医有交情,她脸上曾伤过,若不是那神医医术高明,只怕会毁容。而碧玺答应相救宋青书,条件是要借走她的戒指。
这一桩桩的事连起来有些蹊跷,可她暂时理不清楚缘由。
她揉了揉脑门,不想多费脑筋思虑,便说起请宋青书上府来教元郎学画一事。
青衣听了眼睛一亮,似不敢相信地道:“真的让哥哥来府教大少爷画画?”
“太太已答应了,你写信告诉你哥哥,看他何时有空过来。如今我要忙着画选重画一事,没空去教元郎,想让你哥哥多陪着他,也用心教他画画,他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怎么会怪罪,他感激您还来不及。”青衣几乎喜极而泣,“哥哥正愁无处可去,沈小姐您却帮他谋了个好出路,能教大少爷作画是他的福气,他以前就很想进萧家画坊。”
沈惜墨听了这话,定下心神来,反是轻松不少。
临到晚间,萧老爷派了两个丫鬟来,送了一堆上好的笔墨纸砚和齐全的颜料,沈惜墨让苏月收好,回到寝房就寝时,她让苏月把带来的行礼翻出来,找到一幅画,与慕园画选上的凤凰图一般无二。不过并非她爹所画,而是她照着临摹的。
她来萧家之前是做足了准备,当初在爹的画上添了磷粉,本意就是想要烧了画,她好借此长留,一面与萧家周旋悔婚,一面调查萧四郎。为此,她特意早早临摹了这幅画,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这十日时间,没人再打扰她,她也好放手去查萧四郎。
早早查清楚了,她就早些回兰陵吧!
一想到回兰陵,她心里竟有些割舍不下,远不如当初那样迫切,难道她真的舍不得萧元郎了?
她摆了摆头,躺在床上努力不去想萧元郎的面容笑音,强迫自己安稳入眠。
待到第二日,她很早就起来关在房门里提笔作画,西子阁伺候的下人虽不多,但她从第一日到来时,就心有防范,并定下了唯一一条规矩,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踏进她寝房一步,若有违者径打发了去。如今除了苏月贴身伺候外,青衣也只有梳头或是被她叫唤才能踏入,其他人都甚少进来。
毕竟这些下人们于她而言,全是萧家的人,她不太信得过。常妈妈是大太太的眼线,花颜是萧三郎派过来的,青衣倒很得力,值得信任,至于那个笑怜,她让苏月暗中观察了些日子,倒没见她有何异样。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不敢轻易让他人知晓,总得防备着。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苏月在她身旁研磨,见她画的格外认真,都不忍打扰,明明早做好准备临摹了一幅,怎么还要多此一举的描绘,不过小姐心细如尘,自有她的道理。
沈惜墨心无旁骛地画到午时,许久不曾动笔,这一画竟过的很快,她左右端详着自己的画稿,觉得尚算不错,便搁下笔出门用午饭。
踏出门就看到萧元郎风姿玉树地站在廊檐下,一身干净的白衣如皑皑白雪漾在明媚阳光下,入眼便是清风凉絮拂来,见得沈惜墨出门,他绽颜一笑,眸光温煦地走向她:“出来了。”
沈惜墨暗定心神:“怎么在门外站了许久吗?”
旁边的青衣道:“站了快半个钟头,奴婢说沈小姐您在作画,不许人打扰,大少爷就静静地站在外面等,还不许奴婢去敲门禀告。”
沈惜墨懊恼地望着萧元郎:“你是一天不犯傻,心里就不舒坦是吗?”
“我傻吗?”萧元郎抿着嘴摸了摸脑袋。
“你说呢?这大热天的,不去凉爽的花厅坐着,站在我门外是做什么,也不怕过了暑气晕头!”沈惜墨嗔笑道。
萧元郎唇角蠕动,强词申辩道:“我不傻,怕打扰你,会生气。”
沈惜墨一脸无可奈何,她已习惯他做的任何傻事,却还是会心疼他如此痴傻不悔,她不知如何让他不犯傻,可他的一些行为举止不是那么好扭转的,唯有希望他真的能好起来罢!
“好,你不傻,咱们吃饭去。”她笑着往饭厅去。
萧元郎跟上来,站在她右边,伸手握住她右手,替她揉了揉,吞吐道:“画的累不累?”
沈惜墨收回手,摆了摆头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会累呢?你也一样,赶紧找个自己喜欢的事做,我看你是太闲了才在这里站半个钟头,腿脚也不酸?”
“我喜欢的事?”萧元郎自语着,忽而盈盈含笑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身后的苏月和青衣皆掩嘴笑起来。
沈惜墨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就势拽着萧元郎往饭厅去,成日把那些话挂嘴边,都是谁教他的?
两个人在饭厅里用过午饭,又聊了会,沈惜墨吩咐青衣送他离去,他不肯走,撒娇般地说要去她寝房安静地待着,还说保证不吵她,沈惜墨劝他回去午休,很是说了通话,要不是大太太派了紫苑来说要找他,他还不愿走。
见总算是送走了他,沈惜墨急忙对青衣道:“可给你哥哥送信了,让他早日进府吧!”
青衣忙是笑应了。
沈惜墨又关在寝房里作画,待到天色将黯时,她一个人去了藏书阁。
她想要翻些医书,曾经在鬼谷治病,待了有半年,她闲暇时看过些医书,还向老鬼请教过,只不过没往里头钻研,如今才知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要知道萧四郎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踏进藏书阁,一眼就见萧五郎如清风竹叶般的立在那里,正捧着本书认真地看着,她走上前笑着打招呼道:“你每日都来藏书阁吗?”
萧五郎看的正是入迷处,陡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举着书惊讶地望着沈惜墨。
沈惜墨拂袖低笑:“算作是扯平了,上回你也吓着我了。”
萧五郎看她眼眸似水,粲然一笑,半天晃过神来道:“上回我是无心之失。”
“我也是无心之失啊,难道我还故意吓唬你不成?”沈惜墨讪笑着,“你看书也太着迷了,我从那门边走过来,约有个二十步,你毫无觉察。”
萧五郎抬手揉了揉眼睛,愧笑道:“是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