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临城上传出了这样的话来,说萧淇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道士,没什么真本事,折腾了这么久,也没真真正正地查出什么来,倒是成天吃得好住得好,挣得盆满钵满,肥的流油。
这种话有一个人说,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说,一传十十传百,没到一天,就已经传到白颜渊和萧淇的耳朵里。
当时他们两个正在大厅吃午饭,邻桌有个人说得大义凛然,好像萧淇是什么天下的耻辱,为祸一方的妖道。
听着听着白颜渊就听不下去了,“噌”地站起身就要跟他们理论理论。萧淇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拦住她:“白公子,你要去做什么?”
白颜渊拧眉看着面沉如水的萧淇,压低嗓音:“道长,你就让他们那么说你?一群愚民,懂什么!他们行,他们上啊!”
萧淇看着白颜渊那副替自己担心的模样,轻轻哼笑一声:“白公子,那些都是身外之事,若是没做过,不久那些流言蜚语就会不攻自破。”
白颜渊忿忿地坐下,当事人都没怎么当一回事,她就更不好再惹是生非,只是一双眼睛还狠狠瞪着那群人,萧淇见了,无奈摇头。
傍晚,火红的圆日渐入地平线之下,天边暖橙色的光辉映照得天际无比耀眼,高处有一道淡灰与橙红交织的分界线,拖着长长的尾,向远方边际蔓延而去。
白颜渊还是守在木晨心的房里,萧淇也不知怎么的,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旁边,闭着眼不说话,不像是在打坐,更像是发呆。
白颜渊悄悄转头看他,萧淇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她的印象之中,她哥白子宁绝对算得上是英俊帅气的,可他太过冷漠,常年居高位使得他极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在无声之中用凛然威严将对方逼入死角。他就像一头高傲漠然的狮子,端坐于王座之上,睥睨众生。
周衡玉算是谦谦如玉的君子,和他相处时会感觉很舒服,他也很值得依靠。
而萧淇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了。
他冷漠高傲,淡然处事,但绝不漠然,他心怀苍生,坚守道心,当年刚满十八便下了望云山,入世游走于红尘之中,胸怀宽广,除魔卫道即为自己坚守的道义。道门流派那么多,望云山这一支门庭最为寥落,可清潇道人的名号却是传得最广的。淡然却不漠然,高傲却不自傲,像是一杯放凉了的开水,虽是凉的,却不冰人。
不得不说,这种人的人格魅力是极为强大的。
像是感觉到了白颜渊灼灼的目光,萧淇睁眼,转头看她。
二人目光在那一瞬间相撞,像是遥远星空本各自按照轨道公转的小行星轰然相遇,撞击迸发出的热量与能量足以毁灭整个星系。
萧淇愣怔,感觉到对方眼里那种纯粹又毫不掩饰的情感,本想移开眼睛,可那双眼睛的吸力却阻挡了他大脑传递的号令。
白颜渊丝毫不羞怯,红着耳尖,笑嘻嘻的:“道长你真好看。”
萧淇清醒过来,垂下眼眸,睫毛遮住他眼里的情绪。
“萧某是男子。”
一语双关,既点明男子的相貌不能用“好看”来形容,又在警醒他自己,男子与男子之间不该有任何高于友情之上的情感,刚刚他的一颗澄净空明的心,竟有几分动摇。
白颜渊听出了萧淇话语里的两层意思,感情这种东西,十分奇妙,不管它被藏得多深,只要它仍旧存在,这根线的两头,就总会有感应。
她笑得开怀:“没事没事,没关系的,都一样嘛”
萧淇一愣,却没抬头看她,他拿不准她说的是哪个都一样。
二人正沉默之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均是抬头望去,正巧看见醒来的木晨心挣扎着要坐起来。
白颜渊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扶住她,满脸担忧:“木姑娘,你没事吧。”
木晨心像是疼极,她发白的唇瓣抖着,额头直往下冒冷汗,靠在白颜渊身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有些伤口因为她的动作又流出了血,温热的血流浸染了雪白的绷带,像是皑皑雪原上落下的几朵红梅。
白颜渊看着木晨心这个样子,自是不忍,缓缓说道:“木姑娘,你怎么了?有什么需求可以和我说。”
萧淇听见白颜渊的话,见她对木晨心极为照顾,心里又不禁有些发酸。
木晨心靠着她,有的地方渗出来的血染了她的衣服,她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木姑娘,你身上的伤并没有大碍,脸也一点都没有伤到,你只需要躺在床上静养,等伤口愈合就好,不用担心。”
“木姑娘你在听我的话吗,听见了的话就两下眼睛,我和道长都很担心你。”
木晨心眼神若有若无地往萧淇那里飘去,不一会,白颜渊看见她的眼睛眨了两下。
白颜渊松了一口气,见木晨心是个明理的人,而且她的情绪还算稳定,白颜渊便问道:“木姑娘,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个事,方便回答吗?可以的话还是眨两下眼睛。”
木晨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脸色因为失血的问题一片灰白,但看得出来她并无大碍,只见她又眨了两下眼睛。
白颜渊微微一笑:“木姑娘,你可还记得出事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话音刚落,木晨心的脸色更加难看。
更加夸张的是,她的眼中凝结着一股深深的恐惧,那种恐惧直击灵魂,打上深沉的烙印。下一刻,木晨心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整个人奋力缩成一团,企图躲避着什么,她离开白颜渊的怀抱,双手抱头,发出尖叫。
那种尖叫锐利刺耳,声声如刀,一下又一下地刮擦着耳膜。
她身上的伤口因为她剧烈的挣扎全部裂开,鲜红的血渐渐染红绷带。
白颜渊手足无措,她没想到她的一句问话会让木晨心再次陷入崩溃的边缘。
萧淇眼疾手快,在她的后颈上利落地劈下一手刀。
木晨心失去声息,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白颜渊抬手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冷汗,感觉腿一阵虚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