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随即就闻到了浓厚的茶香,顿时就明白秦翔为何有此一问。
眼神微闪,皇帝颇有些无奈似的笑道:“那是药茶,那帮太医说朕年事已高,除了要注意休息,还得注意滋补,这不就净给朕弄一些难吃难喝的东西。”
“药茶是这个味道吗?”秦翔放下自己的茶杯,向苏和伸出了手,“拿来。”
一听到这话苏和的脚步就立即顿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样看向皇帝。
见苏和只是站定脚步,并没有将茶送过来,秦翔又道:“启禀皇兄,臣弟虽不精医理,却也略懂一二,只是臣弟从未闻过如此气味的药茶,不知里面都添加了什么药材?可别是太医院的那帮老骨头为了向皇兄邀功而乱开方子。”
“晋王爷言重了,”段弘沉声道,“太医院中的太医再如何好大喜功也不会拿陛下的性命开玩笑。”
秦翔眉心微蹙,干脆压低了声音好似有些不开心一样对皇帝说道:“皇兄这药茶的方子若是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秘密,那臣弟不问便是。”
一听这话,皇帝连忙说道:“不过就是个药茶的方子,能是什么秘密?苏和,就让他瞧瞧。”
他可没听说十二还精通医理。
“是,陛下。”苏和这才走向秦翔,将手上的“药茶”递给了秦翔,“晋王爷,请。”
秦翔接过茶杯,轻轻晃了晃后就嗅了嗅茶香,这一嗅心里就是一咯噔。
不动声色地将茶杯交换给苏和,秦翔摸着下巴,好似在沉思的模样。
苏和的眉梢抖了抖,转身将茶水送给了皇帝。
见秦翔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皇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暗自松了口气:“十二,可闻出什么来了?”
秦翔老实地摇摇头:“没有,这药茶的味道太浓,似乎是某种药材,又似乎是很多种药材,大概是受了茶香的影响,臣弟才疏学浅,实在是无法分辨。”
皇帝笑道:“若叫你如此轻易地分辨出来,太医院的那些老头子不得羞愧而死?”
“皇兄教训得是,臣弟还需继续钻研。”秦翔垂着眼,眼底神色凝重。
突然听得咔哒一声脆响,秦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皇帝,就见皇帝一手托着茶碟一手扶着茶杯,此时那茶杯微微歪斜,似乎是被碰歪了,而从茶杯中渐出的茶水落在皇帝手上,闪着晶莹的光芒。
“哎呦陛下,您可当心着点儿!”
苏和连忙上前,掏出塞在怀里地帕子给皇帝擦手,而被苏和这样一挡,秦翔就完全看不到皇帝了,等苏和从皇帝身边退开时,皇帝手上的那杯茶已经少了一大半。
见状,秦翔的眼神微沉。
那少了的茶水是都溅到皇兄手上去了还是被皇兄喝了?趁着苏和挡在他们中间时喝下的?特地不让他看见?异常,虽然到目前为止每个人的每句话、每个行动都说得通,但这跟他以往所见略有偏差,而且那茶……是他见得太少,还是皇兄当真得了重病?
兹事体大,秦翔不敢妄下定论,可因为心中有了怀疑,秦翔就总想探听出些虚实来,于是今日的秦翔难得地与皇帝东拉西扯起来,格外多话。
秦翔愿意跟他闲聊,皇帝自然是高兴的,可现在的他即便是高兴也支撑不了多久。
“十二你今日不急着回府去了?”瞥一眼旁边的更漏,皇帝调侃似的问道。
“臣弟不急,”秦翔泰然自若地回答道,而后意识到什么似的反问皇帝道,“难不成皇兄这是在下逐客令?”
“那怎么可能,”段弘代替皇帝回答了这个问题,“陛下一直想跟晋王爷多说说话,以加深兄弟情谊,奈何今日尚有政务需要处理,大臣们都在御书房候着,晋王爷您看……”
您是不是该走了?
秦翔装糊涂道:“是吗?那既然大臣们都在外面等着了,就喊他们进来吧。”
眼神微沉,段弘问道:“晋王爷这是打算旁听?”
秦翔干脆转眼看向皇帝,直接问皇帝道:“皇兄,臣弟不能旁听吗?”
秦翔这话问完,段弘登时就给气着了。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自打吴王爷离开京城去了广陵城之后,陛下就“移情别恋”,开始宠着晋王这个弟弟,宠爱程度虽不及对待吴王,却也足以叫人咂舌,这事儿晋王爷不会没有自觉,但是他现在竟然就在利用这一点?晋王爷还真是个好弟弟啊!
注意到段弘愤怒的瞪视,秦翔却不以为意。
他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过现在他可不想引起段国公的疑心和戒心。
于是在皇帝还没来得及回答秦翔的问题时,秦翔就站了起来,泰然自若地抖平衣摆:“国公爷不要瞪我,我只是觉得今日国公爷的心气似乎格外不顺,于是想逗弄一下国公爷,朝堂政务什么的,我并不感兴趣,就有劳国公爷帮皇兄分担了。”
这话说完,秦翔就向皇帝作了个揖:“那么臣弟就不打扰皇兄了,臣弟告退。”
皇帝茫然地点点头,道:“啊……好,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秦翔躬身退出御书房,临走前还给段弘留下个得意的眼神。
段弘气得直瞪眼,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之后就向皇帝抱怨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晋王爷跟您一样憋了一肚子的坏心思!”
秦翔一走,皇帝顿时就瘫坐在龙椅里,一脸疲态,脸色却红润异常,方才若不是用内力压住,这异常的红就要暴露在秦翔面前了。
“憋了一肚子的坏心思有什么不好?”皇帝虚弱地笑笑,“难不成要都像你一样老实却成天被人欺负吗?”
段弘冷哼道:“这天下间就只有陛下您和晋王爷会戏弄臣。”
陛下戏弄他也就罢了,他们之间是多少年的交情,且打从最开始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可晋王爷到底为什么总是要戏弄他?他跟晋王爷不熟啊!
皇帝愉快地笑道:“这说明朕和十二喜欢你,我们秦氏的人似乎很容易就能对你们段氏的人生出好感来,朕没来由地相中了你这块木头疙瘩,渊儿又不知为何那样着迷于南歌,昊儿对南歌也不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如今连十二都很看好你,你不觉得这很奇妙吗?”
“不觉得,”段弘毫不犹豫地摇头,“臣只觉得这是孽缘,若能在臣这里结束就谢天谢地了。”
“哼!做梦去吧你!”皇帝白了段弘一眼,神情还有些得意。
心道皇帝也只有跟段弘单独相处时才能完全放松下来,并且毫无顾忌地展露出自己的软弱和苦痛,苏和心里高兴,却又因为这样的时间总是不能长久而感到十分无奈。
“陛下,”缓步走到皇帝身边,苏和低声提醒道,“大臣们已经在厢房里等候许久,陛下您看……?”
果然,一听到这话皇帝的表情顿时就黯然下去,再没有跟段弘斗嘴时的欢愉,只剩下身心俱疲的颓然:“是吗?那就让他出来吧。”
“是,陛下。”段弘也敛了面上的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皇帝身后,打开了书架上的机关。
巨大的书架从中间分开,缓缓露出藏在后面的密室的门,当书架停止移动时,密室的门就轰然打开,那扇门后赫然站着另外一个皇帝,不论是相貌、身形还是神态都跟真正的皇帝一模一样。
“属下见过陛下、国公爷。”密室里的皇帝向外面的人行了个礼,开口说话的声音、语调都跟真正的皇帝一模一样。
“嗯。”由苏和扶着站起身来,皇帝缓缓转身,而后一步一步走进那间密室,可从始至终皇帝看都没看那个替身一眼,像是有心不想看一样低垂着眉眼从那个替身旁边走过。
替身本就该跟本尊相像,越是相像,他们就越有存在的价值,可对于本尊来说,太像却未必是一件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事情,那复杂的心情皇帝也是在见过一次自己的替身后才有所体会,从那以后,皇帝再没看过这替身一眼。
目送皇帝走进密室,段弘沉声对苏和说道:“有劳苏公公好生照顾陛下。”
苏和回头,冲段弘微微一笑:“这是老奴的本分,请国公爷放心。”
密室的门缓缓闭合,段弘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
这个时候他其实更想陪在陛下身边,可替身终究只是替身,若想要不露出一丝破绽地瞒过这皇宫内外、京城上下的所有人,那就一定需要一个人从旁配合,而他是不二人选。
在龙椅上落座,替身皇帝突然问段弘道:“国公爷,属下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为什么这么问?”段弘也坐回他自己的位置上,不解地看向替身皇帝。
看着陛下这张脸,再听他用陛下的声音说着完全不像陛下的话,这样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提醒着他陛下身患重病且无法痊愈,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替身皇帝有些担心地说道:“属下见陛下似乎总是对属下抱有不满,因此才觉得是不是属下做得还不够好?”
暗自叹息一声,段弘摇了摇头,道:“你做得很好,那不是你的错。大臣们快要来了,调整好你的表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