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早已被冷汗****,海弦看着紫衣人步步逼近甫翟,又被甫翟屡次击退,几乎停滞了呼吸。眼前是漫无边际的沙丘,甫翟根本无从躲闪,唯有拼死搏杀。海弦深怕甫翟有所闪失,忙推了推离它最近的将士,说道:“你们别管我,快去帮你们的将军。”
紫衣人黑亮的眼眸一闪,围在海弦身前的几名将士被割去头颅。海弦咋舌惊呼,脸色白惨惨的,一时呼吸凝滞。
甫翟旋身挥剑,将两个紫衣人刺毙。有大半的紫衣人被宁军刺杀,沙丘上血流成河,将一例金黄染红。甫翟已自顾无暇,如果再分心来保护她,只怕难以脱身。
紫衣人虽有意靠近她,但似乎并不敢伤及她,她心生疑惑,侧头去看甫翟,只见紫衣人每一刀都对准了甫翟,似乎不取他性命不罢休。
她忽然记起来,大巫国的男子都是左手持弯刀,而他们却是用右手持刀。吉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瞳子,而他们的眼睛却是黑亮如钻,分明是中原的男子。海弦略一思量,便以公主之命令围在身前的人去助甫翟,自己一个人翻身上马,抖了抖缰绳,回头对甫翟说道:“甫翟,你自己小心,大军的兵符我先带走了!”
紫衣人齐刷刷停住刀,徒步去追海弦。甫翟趁隙刺毙几人,也迅速上马去追。紫衣人徒步,而甫翟在马上,马蹄飞踏,他挥动蛟龙剑,每次恰好刺中掠过身前的人。海弦一刻不停地抽打着马,甫翟穷追在后,直到将最后一个紫衣人斩杀,才追上海弦。
依旧惊魂未定,海弦从马上摔下来,沾了满身黄沙。她浑然不觉得疼,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说道:“阿翟,我们得快马赶回去,怕是父皇有危险。”
紫衣人出刀狠绝,但不似吉那一般迅猛准确,显然是才刚练会。方才交手之时,他已经觉出异样,只怕是汝铭礼派来的人。若揣测没错,袁霍一定陷在危险之中。
甫翟将海弦重新送上马,回头对将士们说道:“你们将伤者护送去最近的医馆疗伤,一营的骑兵随我走。”
余下的紫衣人不再厮杀,一个个持着弯刀奋力追在马后,直到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
跑到官道上,甫翟才令人停下来歇息,海弦跑得精疲力尽,在茶棚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对甫翟道:“看来汝明礼已经准备好了,只怕我们进京不会太容易。”
甫翟擦着剑上的血,说道:“上有陛下,下有文武百官,他也不敢明着来,最多暗地里作怪。我们只要一路小心,他也未必能够得逞。”
白色的帕子上沾满了血迹,看得人触摸惊心,海弦别过脸去,心里突突跳得厉害。敌在暗,我在明,即便再小心翼翼,也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就这样在担惊受怕,处处谨慎中回到京师。
京师的城门紧闭,朱红色的漆金大门似一道厚厚城墙,将他们阻隔在外。海弦指着紧闭的城门欲言,却是发不出半点声响,没想到已经安然行至这里,袁霍却将他们关在了城门之外。
甫翟握了握她的手,打马上前,掏出令牌给守卫在城门前的护城军看。
护城军仔细看过,满面堆笑,点头哈腰道:“凌将军请稍等,我这就去请示统领。”那人打了句暗语,朱门开了一隙,他闪身入内,大门又被重重合上。
甫翟环视四周,一众护城军皆是生面孔,从前在他部下的弟兄尽数被换去,面对一张张无比陌生的面孔,油然升起几分惊惧。甫翟退回到海弦面前,说道:“一会儿若是有什么事发生,你记得退回去同他们会合,这里交给我来应付。”
一双温热厚实的手扣上海弦的手,甫翟的手掌传递着一份温热,她原本惶急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定下来。她摇头不语,抬起头双眼直直望着城楼上徘徊的护城军。汝铭礼便在其中,一身玄袍在风里猎猎作响,手里持着袁霍的青弦大弓,严肃的面容下透着几分狠戾。
海弦打了个寒噤,反手紧紧握住甫翟的手掌,说道:“我不会走的,我是不容许自己做逃兵的。”
城楼上忽然涌出一大群人,搭弓拉箭对准甫翟一人。甫翟不惊不乍,松开海弦的手,说道:“你必须走,汝铭礼一心致我于死地,如果我一个人死在这里,你还能有机会为我报仇。如果你执意跟我一起,只怕一辈子再无报仇的希望。”
海弦知道,甫翟并非真心想要她为自己报仇,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保全她,然而她还是咬着唇点头:“先说好,你要是真的出了事,我就算丢了性命,也必然会把他千刀万剐的。”
汝铭礼听到甫翟豪气干云的话语,哂笑不已。他冷笑了一阵,旋即又垮下脸来,对着城楼下的人说道:“近日有人弹劾凌甫翟乃是瞿国派来的暗将,企图叛乱谋反。虽在大巫国一战中立功,但难保不是同吉那窜通的,他俘虏吉那在先,释放吉那在后,可见其不轨之心。他陛下有令,若要入城门,必须交出兵符,要是胆敢反抗,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像是千斤大石落地,砸得海弦的心口豁然裂开一般。袁霍最是器重甫翟,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旨意?一定是汝明礼假传口谕,想要置甫翟于死地。海弦打马上前了两步,说道:“兵符就在我手上,先放人进去,一切等见过父皇后再说。”
汝明礼挑了挑眉,说道:“那么还请公主将兵符交由臣下一验。”话音刚落,城门开了一条缝,恰好可由一人通过。
海弦正待开骂,甫翟朝她摇了摇头。她平了平怒气,问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此刻海弦若是选择逃脱,恐怕汝明礼会对她下手,与其东躲西藏,倒不如搏一搏。他拿眼神示意她进去,海弦与他彼此眼神交汇,随后迟疑了许久,竟是退回到他身边,对汝明礼道:“兵符自然要交还给父皇才是,你区区……现在是护城军总首领是吗?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护城军首领哪里拿得动四十万大军的兵符。”
汝明礼气得面色发青,将弯弓拉成满月,直直对准了甫翟,眼中含着几分蚀骨的肃杀之气。紧接着城楼上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了甫翟一人,海弦蓦地身子一震,大喝了一声:“汝明礼,你是想要造反吗!”又回头看住甫翟,说道,“兵符在我手上,放开他们,我跟你进去就是。”
“护送公主进城门,至于罪臣凌甫翟,按叛将处置,暂时关押在城郊的木牢里。”
“你若跟我走,他便有无数个理由来除掉你。只有回了宫,你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我相信陛下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你的。”甫翟将海弦的手握得紧紧的,转头令身后的人收住兵器,旋即对海弦轻声耳语着。汝明礼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声,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的弓渐渐绷直,所有人跟着拉弓,细细的弓弦声在这一刻犹如催命的音符。海弦轻点头,抬头对城楼上的人说道:“兵符确实在我之手,我先跟你回宫亲自交给父皇,至于甫翟是否有罪,不是你能够说了算的,一切必须等拿到证据后才能做论断。他在木牢里要是伤了分毫,我必要你受半辈子苦楚。”说罢她便从身上掏出一块兵符举过头顶。
汝明礼迅速收回弓箭,道:“为公主开城门。”
甫翟张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海弦已经驾马上前。他紧追几步,道:“宫里虽有陛下相护,但你自己还是要千万小心。”
海弦扭头颔首:“你在城郊要好好地等我,我一定会和父皇还你清白的。”停一停,她哽咽道,“甫翟,我不怕死,只怕这一去不能再见你……”
汝明礼见甫翟追上来,再一次搭起弓箭。他连忙后退一步,朝她扬起嘴角笑了笑,说道:“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着的。”
甫翟望着她孤身一人远去,护城军再次开了城门,直到棕红色的大马载着一个娇弱的身影消失在门隙间,甫翟才回过神来。
城楼上忽地一声令下,箭支密集如雨,纷纷射向甫翟。他捞起长袍,挥动间,箭支皆被裹入大氅内,簌簌落了一地。他已腾不出手来扬鞭,只得趁隙用力踹上马肚子,又连打了两声呼哨,随着一声嘶叫,所有人往反方向急速行去。
城楼上射下的箭支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如无数狂蜂向他们扑来。甫翟手里的剑如同活物一般,挥动间,无一支箭进得了他的身。城楼上,汝铭礼不住地发号施令:“陛下有旨,凡能杀凌甫翟者,必当厚赏。”
纷乱声里似乎夹杂着海弦的咒骂与哭闹声,然而甫翟已经顾不得这些,只要公主的身份还在,她总还是能够保全自己的。至于她今后的命运如何,只能看他是否可以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