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放开我,让我回去。我不想做公主,只想回古桐村去找阿库。”她想着与其被困在这里,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她几次想要冲破御林军的阻挠,到头来发现只是徒劳。
袁霍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挥了挥手。汝明礼忙屏退了一众御林军,包括自己也退至一侧。他手里捧着一只匣子,刘况正要去接,却被他拿眼神制止了。她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忽地安静下来,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这是你母后身前最喜爱的首饰,这些年父皇一直将它放在枕边,日日亲自擦拭。”袁霍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些钗环步摇之类,光可鉴人。还有几只玉镯,亦是光洁如新。
袁霍道:“当年宁国初立,父皇若不立些官员之女为采,女以慰那班出生入死的将领,如何保住江山。你母后出身卑微,父皇若过于宠爱,势必会惹来后宫的妒忌,因此才有所冷落。但是这一世,父皇都将你母后放在这里。”他伸手指向心脏的位置。
海弦道:“如果母后当真在这里,你又岂会舍不得十二座城池!”
“当时内忧外患,江山尚未稳固,朕若轻易割舍城池,势必造成****。当时朕以为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不过两三载,就能够救回你们母女。却不料瞿国皇城被捣,你和你母后从此没了消息。这些年朕一直在找你们,瞿国太子一党覆灭后,朕相信很快就能够找到你。皇天不负,凌甫翟终于将你送回到了朕身边。”
她心口像是被钝刀磋磨着,原来竟是甫翟将她送回到了袁霍身边。莫非从边境相遇开始,他便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这一路走来,为的就是这一天?
她当真错看了甫翟吗?
袁霍将匣子交到刘况手中,慢慢靠近海弦。海弦正犹自发愣,刚意识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上前将女儿拥入怀中,语气虽柔和,却透着几分不容反抗的威严:“父皇找了你这些年,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你离开的。你要是想回古桐村,父皇改日在宫中为你建一处同古桐村一模一样的地方便是了。”
她用力挣开袁霍,袁霍到底怕伤害女儿,并不敢用力,被推得后退了几步。所有的人都齐刷刷跪下来口称“奴才该死”,她着实被这阵势吓到了。她往前挪了一步,毫无底气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袁霍摇着头笑了笑:“你也累了,早早地去歇息吧,缺什么就同刘况说。”
她知道此时袁霍断然不会放她出宫,但是总有一天她是要回去的,这里再好再美都不是她的家。
袁霍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想再令她受任何刺激,于是对栖凰宫众人下令道:“好生伺候公主,今日免去一应事宜,等公主歇息够了再浸汤洗尘,行接风宴。”他慢慢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柔声安慰,“相信父皇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苦的。”
相信?她的娘亲信了他一辈子,等了他一辈子,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大概就是所谓的“相信”吧。
袁霍见她不再吵闹,没有再说什么,只派了汝铭礼亲自留守在栖凰宫外。
海弦溜了几次,都是徒劳。在汝明礼的把手下,整个皇宫固若金汤,就连一只野狗野猫也进不得,更何况她一个大活人在御林军眼皮子地下开溜了。明闯不得,暗溜不行,她渐渐地也就安分了。
反正短时间也别想逃出去,她干脆省下力气,等以后得了机会留着跑路用,每天窝在栖凰宫里逗逗鸟,种种花,无聊的时候还可以拿着剪子剪窗花玩。监视的宫女见她每天吃好玩好,可是托她的鸿福得了袁霍不少赏钱,久而久之她们也就只对袁霍报喜不报忧了。
偶尔趁着她们没留意,海弦便拿了笔墨偷偷将记得的路线画下来藏在衣裳口袋里。其实在宫里磨日子也不错,只是汝明礼这个人实在没情趣,别人来监视自己好歹面上不露,而他永远淡着一张脸,像尊大佛似的,不管她走到哪里,他都紧随不舍。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宫里都是御林军,我跑不了的。”几次下来,海弦终于忍受不住了。
汝明礼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低头道:“宫中人时常欺负公主,有臣在,便没有人敢小觑公主了。”
她真想骂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其实她恨不得有人小看她,最好所有的人都容不下她,都看不起她,这样她就可以有借口出宫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实在劳烦汝首领了,您这样我于心何忍哪。”
“能为公主效力是臣的荣幸!”
对于此人,海弦实在喜欢不起来。她觉得对一尊佛像发脾气是多余的,只好坐回殿内,犹自托腮想着该如何逃离。袁霍大概是因为事务缠身,已经有两三天没有来看她了。很好,只要袁霍渐渐忘了栖凰宫里还住着一个女儿,她就可以逃出去了。
正想着,听到一把尖锐的声音道:“端妃娘娘到……”
海弦刚来宫中,并不知晓后宫主子的情状,却是听闻过袁霍最宠爱两位妃子。一位是小皇子的母妃,予妃娘娘。听宫女提过一嘴,这位娘娘温柔善良,容貌清丽脱俗,胜在精通文墨,能够为袁霍排忧解难。
另一位则是端妃,后宫之中最爱惹是生非的主,性子飞扬跋扈,宫中之人无不忌惮这位娘娘。但因端妃拥有倾城之姿,加上娘家人的势力,却也深得袁霍的喜爱。
海弦听到小太监的声音,非但没有上前迎接,反倒回到内殿,往竹椅上一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她微微侧目,看到一抹艳丽的身影走进来,只拿侧眼一瞥,便可见端妃玲珑的身段。
小胡子扯着嗓门,殷勤道:“小胡子给端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端妃娘娘凤眉一挑,带着几分不满道:“小蹄子,你家主子还没来问安呢,哪里轮得到你。”说罢看向海弦,嘴角挑着一抹笑,眼中却透着几分凌厉。
既然这位端妃深得袁霍喜爱,她若对端妃不敬,势必会惹来袁霍的不满。今日若起了矛盾,来日再让端妃去袁霍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袁霍一旦厌恶了自己,便可离开这里了。心念一动,海弦懒洋洋地站起来,对端妃淡淡地道了一句:“给端妃请安。”随后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起端妃来。
她果真配得上“倾国倾城”四个字,一双凤目便已足够勾人魂魄,一颦一笑间尽显妩媚。袁霍口口声声忘不了皇后,却还不是贪恋美色之徒。
端妃被她这般打量,却依旧端着一张笑脸,可见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她执着海弦的手,微微笑道:“这些日子本宫身子不适,倒是没能过来看一看陛下新册封的公主。公主果真与皇后有七八分相似。”她顿了顿,又笑道,“却是看不出哪里像陛下呢。”
海弦听了也不恼,陪笑道:“端妃果真名不虚传,这样能说会道,难怪得陛下喜欢。不知道端妃的小公主究竟是同陛下相像还是像端妃多一些呢。”
此话一出,便算是同端妃正面交锋了。
听说这位端妃多年来并无所出,原本收了一位宫女诞下的小公主,养到四岁时便夭折了。好在艳压群芳,到如今虽无子嗣,却依旧盛宠不衰。抓蛇抓七寸,既然要得罪,就要得罪袁霍心尖上的女人。
端妃听了果真笑容一敛,对身后的宫女道:“去把热汤端上来。”又回头对海弦道,“公主劳累了几日,本宫特地让小厨房做了一碗补汤,快趁热喝下去。”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是笑脸迎人。
海弦看着她那张娇媚的脸,脑中不由闪过“蛇蝎心肠”四个字。
正想着,宫女从膳房端上一盏汤羹,没好气道:“公主请用。”碗底用力落在桌面,溅得海弦满袖子都是汤水。
她也不恼,随便扯了块帕子擦着袖子上的汤水,说道:“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喝。”
“公主还是趁热喝了吧,万一搁凉了,可就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了。”说话的人正是端上热汤的宫女,只见她长着一双丹凤眼,满头钗环,虽比不得宫里的娘娘,却也并不寒碜。可见是端妃跟前得脸的宫女。
海弦到底刚康复,并无太多精力同她们周旋。心想着来日方长,有得是与端妃交锋的机会,端起碗一口气喝干了汤羹。咳咳,居然没有人告诉她那汤羹是辣的,她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端妃拿帕子掩着嘴微微一笑,说道:“起驾回宫!”
海弦只管命宫女替她斟茶,也不恭送,只高声道了一句:“端妃走好。”
端妃迈着最优雅的步子走到栖凰宫门口,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换上一脸怒容:“什么长公主,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罢了!从今天起,每日送一碗辣糊汤来!”走到门口,却在汝明礼跟前停了停,挑眉朝望了一眼,随后仪态万方地走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