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向袁霍请示,海弦擅自骑着红缨马冲出了宫门。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凌宅,果真听小厮说,甫翟已经病了两日了。海弦急迫地推开甫翟的房门,见他虽面色苍白,倒也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她走上前问道:“你怎样了?”
甫翟急忙问道:“海弦,你怎么出宫了?”
甫翟看了朱启一眼,见他一脸无辜样:“我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关于公子生病一事。”
不待甫翟相问,海弦说道:“含芷买通了采买太监,向府里小厮打听到的。”
朱启忙出去询问了小厮,两个小厮把头垂得低低的。朱启呵斥了几句,又回了甫翟的房中。
甫翟一脸凝重地问海弦:“你这次出来,身边可有人保护着?”
海弦摇了摇头,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朱启道:“公子已经查得了汝明礼十六万精兵的所在,但是在查探途中被汝明礼的人发现了。汝明礼为了阻止公子入宫汇报消息,好争取时间将兵力转移,便设法在食物里下毒。幸而公子命大,倒只是受了些上吐下泻之苦。”
海弦听了不由感到后怕:“中毒一事非同小可,可有请大夫仔细看过?”
甫翟道:“现在宅子外头怕是布满了汝明礼的人,请了大夫进来,无非是害了人家。”说着又担忧道,“你竟然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来了,若是汝明礼的人从中作梗,当如何是好。”
“我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出宫一事,含芷是知道的。倘若我遭逢意外,陛下势必会彻查的,他没那么蠢。”
甫翟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说海弦比起从前成熟了不少,可是那股子莽撞劲依然不见有所改进。他看着海弦道:“汝明礼为人阴险狡诈,想要对付你,又岂会给自己留下把柄呢。”
海弦说道:“既然来都来了,我还有什么可以怕的。我便赌一赌,你把要带给陛下的话告诉我,我若是还能够回去,势必带到。”
甫翟踟蹰了一会儿,想着既然海弦已经出宫,汝明礼若是有心阻拦她回宫,又岂会在乎他是否把消息透露给了海弦呢。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一把。他见海弦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反倒自己觉得自己过于胆小了。他对朱启道:“一会儿便将她送到门口,你在宅子里头仔细看着,有多少人跟着她。”
朱启点了点头,听着甫翟把所打探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对海弦说了。
凌宅的大门被拉开,海弦骑着红缨马,兴冲冲地奔出了前院,对开门的朱启道:“照顾好你家公子,千万别再让他乱吃东西了。他要是再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说着便欢快地驾着马跑出了凌宅。
朱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她跑远了,才将大门关起来。从门缝里窥着,只见有两人在后面快步跟了一段路,随后跳上了栖息在路边的两匹马。
他在心里为海弦祈祷着,忙去汇报甫翟。
海弦跑了一段路,跳下马来买了一些零嘴,又买了一对风车,这才回宫去。她一路冲进宫门,守门的侍卫不敢拦马,纷纷躲往两侧。她笑着奔向朝鸾宫,一路避让着路过的宫女。
红缨马跑进了朝鸾宫,予妃被吓得花容失色。海弦笑盈盈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朝予妃福了福:“娘娘莫怪,我给荇儿买了烤红薯,要趁热才好吃,所以一路跑得急了。”
予妃定了定心,说道:“往后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要是撞到了人,可不是儿戏。”
海弦乖顺地点了点头,把烤红薯交给宝路,又道:“还有这一对风车,是给懿儿买的。”
予妃亲自接过风车,温言道:“荇儿和懿儿都在午睡呢,快回去把衣裳换了,瞧瞧,简直就像一只泥猴子。”
海弦笑着吐了吐舌头,又骑上红缨马,跑回了栖凰宫。
才刚将衣裳换下,鹊儿便带着刘况进来,一脸的焦急。
海弦笑道:“刘公公怎么来了?是不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刘况为难道:“陛下有请公主,老奴并不知是为何事。”
海弦一脸坦然,像是早就料定了刘况会过来似的。
平安回了宫里,海弦设法找人给甫翟报信。然而宫中除了含芷,却是无人可信。她想了想,若是自己平安无事,袁霍自然会通知甫翟的,便朝袁霍稳稳一福,说道:“海弦知错了,不该擅自出宫。”
袁霍放下手边的书本,说道:“甫翟的身体可好些了?”
海弦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好些了,甫翟让海弦带给陛下几句话。他已经找到了汝明礼私藏的银两及兵力所在。汝宅的后花园池子底下有一个地下室,一直通往佰珍坊的地下室,正中央的地方放置着近五十万两黄金。那十六万精兵,汝明礼暂时安排在了……”
袁霍重重拍案,怒道:“他竟然让你带话,真是大胆!”
“兵行险招,倒也未尝不可啊。”海弦倒是同无事人一般,坐下来说道,“汝明礼的人都知道甫翟疼惜我,势必不会想到甫翟会让我来传达讯息。”
袁霍有些意外地看着海弦:“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聪明,并非自己来乾阳宫汇报,而是让朕来请你。”
海弦笑道:“我给荇儿买的烤红薯确实是要趁热吃才好,马儿跑得是快了些,可也没有伤到人啊。”
袁霍忍不住笑起来:“你啊你,真是古灵精怪。不过宫里人都知道你的马跑进了后宫,终究还是要受罚的。”
“海弦确实做错了事,甘愿认罚。”
袁霍想了想:“那便发你抄写《女则》二十遍,禁足十五日。”
海弦起身福了福:“那海弦这就回去禁足了。”
袁霍见女儿面对自己的时候越来越坦然,心中自是欣慰不已。
海弦乖乖地接受惩罚,被禁足的这几日,一直在宫里抄写《女则》,唯有除夕夜当日傍晚,袁霍准许她参与了家宴。海弦和荇箸懒得应付那些妃嫔,匆匆用了晚膳,就赶去御花园的池子边放焰火了。
荇箸拿着烟火棒,在海弦面前跳起了西域的舞蹈,虽不是十分好看,却也有些形似。海弦见她样子笨拙,动作有些凌乱,笑得前仰后合。荇箸不服气道:“那便你来跳。”
海弦笑道:“我可不会跳舞。”
荇箸道:“那你还笑我。”她擎着烟火棒转了几圈,动作轻盈灵巧。海弦看了也忍不住跟着转了起来,荇箸笑着说,“跟着我跳,我教你。”
海弦便跟着荇箸学起了西域舞,含芷看了眼馋,也顾不得尊卑了,跟着一起跳起来,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转眼便是一年了,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几个人围在凌宅吃着火锅,虽没有今日的山珍海味,却也其乐融融。反倒如今,这个年过得固然丰盛奢侈,却没有了去年的温馨热闹,除了荇箸和含芷,还有谁会陪自己玩呢。
甫翟此刻在做什么呢?他的身体是否已经康复了?阿库又在做什么,他这般冒冒失失,有没有人为他操心吃穿呢?
荇箸知道海弦一定是想甫翟和阿库了,便掐灭了烟火,对海弦道:“正月里,想来父皇凡事都会开恩的。皇姐若是想他们了,不如偷偷溜出去,我代皇姐抄写《女则》。”
旁人只当海弦是因为偷偷跑出宫去,又风风火火地回来才受罚的,却不知袁霍罚她禁足是为了保护她。她自然不便说破,笑着摇了摇头:“哪能连累你呢。”
荇箸道:“我不怕连累的,再过两个月,父皇便管不到我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奇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海弦看着荇箸,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荇箸为怕伤感,笑着扯开了话题,拉着海弦去池子边看宫女们放花灯。
除夕夜过后,海弦又继续禁足。荇箸怕她闷,每日都会来栖凰宫陪着。有时候海弦累了,她便模仿海弦的笔迹,替她抄写《女则》。
正月里的日子平静且安逸,过了正月,便迎来了荇箸及笄的日子。因她就要远嫁,及笄礼也办得极其盛大。单是文武百官的宴席,便有三十六桌,加上各宫妃嫔,将整个崇文殿围得密密实实。
海弦正式将三件华服送到荇箸手里,荇箸热泪盈眶,握着海弦的手道:“我一定好好保存它们,这是我对姐姐,也是对宁国的念想。”说着将一双虎头鞋悄悄塞到海弦手里,轻声道,“这双虎头鞋,是我提前为将来的侄子准备的,希望你与凌侍卫能早日得偿所愿。”
海弦脸颊通红,轻声啐道:“你说什么呢?”
荇箸自嘲道:“没想到我要比皇姐先嫁人了。”
“一会儿等行过大礼,记得给陛下和予妃娘娘磕三个响头。”
荇箸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海弦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你笑什么?”
“我在笑皇姐长大了。”
“我们的荇儿都长大了,我还好意思不长大吗?”海弦替她正了正簪子,重新回到座位上。她悄悄看向百官席,仔仔细细扫视了三四回,却是不见甫翟的踪影。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甚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