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
文/林浩文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无意识地脱落，像是覆盖了灵魂，自已游走开。真的，是走了啊。柳城不会有你了么？前一天还笑靥如花地和我说着大学志愿要和我填一样的你，后一天就抱着大堆书和画板悄然地离开，徒留只有呼吸的我。
是不想亲自说分别吧。浩，只能默默念着了。
已经是五月了。这天日光强烈，像是在巨大的淋浴头下喷射而出，毫不悭吝地倾泄了离人满面满身的阳光。那些日光让我细胞紧蹙，血液澎湃，像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花瓣，摔在身上，摔得却是一无是处。校园的铃声放着天空之城，我已没了心思看韩寒的《青春》，也没思绪去整理一堆堆开学时你送我的《最小说》集锦。我是在班主任那儿听说你走了的，因为户籍的缘由，只好被迫离开这曾经让你疯狂向往的城市。托着厚重的画板，然后从我眼里蒸发，蒸发地不知所措。
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眼，向空气索取了大半。调整思绪，窗外缱绻在心弦的蜡黄灯光提醒我该回家了，拿起包，一张泛黄的纸张抖动空气，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半张纸，上面写着：浩，画，水。短短的三个字概括了此刻所有的情绪。
陈浩，性别男。兴趣：找没兴趣的事做，无聊的时候在画柳城最唯美的山水。班会课上，绕着外地话的他，是这样介绍自己的。当时引来全班哄堂大笑。他不是外貌协会成员，黝黑的皮肤，一双大花眼，加上两道耐看的剑眉，看着倒也舒坦。正当我沉寂在琢磨他样子的时候，却听到老师呼唤我的名字。也就是在我转脸的时刻，他成了我两年的同桌，永远的同桌。两年，是高一高二不分班了；永远，是最后的同桌了。
好像篮球是门永远占据主流的运动，每个星期二的下午，恰是碰上烈日地带，浩就拿着篮球拼了命地往楼下跑，然后挥汗如雨在百米大的篮球场。因体育课要报到，就只好拉着脸，拿着路遥的《人生》，像只观光旅游的乌龟，硬是拖着铃声响了，才将书放在一旁的地上，走进队伍。体育老师由于皮肤黑，得了大黑的称号，自然，90后爱玩的我们就把小黑的头衔擅自给了浩。大黑不管小黑他们在一旁打篮球，而我们一如既往地绕着篮球场跑了四圈，那时操场在建塑胶。也是这一机遇，让我看清了他的霸气。汗水像是水珠，在浩身上肆无忌惮地滚动，他擦了擦汗，还是抱着篮球穿梭着。回到教室，却是带着一胳膊狼藉的血。我叫他不要打篮球，他饶有情趣地说，运动着，他才感觉自己是活的，让我不置可否。
画。浩还热衷于美术，所以每天背着个画板，稍有灵感便解下疯狂几笔，也不怕惹来别人好奇的目光。美术和他有一段心酸的渊源。父母不支持他。当我的母亲和我说起这个年代太幸福，太和平，太安定的时候，浩的爸爸却在学校当众将他的画板狠狠地摔坏，“又不是美术特长生，画什么画，集中心思学习！”当时看傻了眼，原来他平时笑的那么开心，背后却是严肃主义在管理着他的世界。浩没有表情，眼里还是依然的执着。
后来他学聪明了。他不再背那么显眼的画板，而是一本本空白的书。因为擅长素描，索性就将班里所有人的样子画了个遍。每每得意地完成一幅画时，他就缠着我，赖着我帮他点评，求情的样早没了男人的味道。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胖子。记忆犹新的是，那天，我举起小胖上课睡觉被浩抓拍的素描，大叫着“像极了”。不料的是，遇上小胖心情在低谷游走，结果当场就要给我当头一棒，却是浩用受伤未愈的胳膊替我挡了下来，一番向着我的口角战后，果断被教导处的领导拉去教育。
不好意思的我，也去向老师自首。结果得来的是，我们俩被分配到WC（厕所）清洗地上臭味熏天的瓷砖。我哀怨地擦着，他却大笑起来，“没想到林大爷也会落到这地步啊。”从浩的爸爸摔碎他的画后，我就开始怀疑他的笑。迟疑着，没有回话，偷偷地看着他的笑脸，背后的洞是不可预测的深邃，感觉都要被吸进去。不知道里面藏着的是忧还是愁，只清楚，少了开学前的舒坦和霸气。
柳城的柳水是众所周知的。双休日，柳水旁，水泊船，船泊岸。岸，停泊在宁静里。宁静里，挂满了阳光。浩带着空白本，我带上钓鱼竿去柳水旁悠闲地享受生活。鱼都看累了自己，却还是没等到诱饵上钩，我倒在了一旁的草地上。周遭的树，围绕着思绪，倒映在河中。
浩画着柳水，莫名问起青春是什么。
抬头看天空，找不到答案。然后彼此奇怪地跌进沉默。许久，他撕下半张白纸，写了三个字，叫我永远不要忘记。
半张纸：浩与浩，浩与画，浩与水……还有浩与我
……拉回思绪
已是途经柳水，风有些紧，纸飘走，落在了柳水上。恍惚中，水停止了流动，最后记忆的洪流，让半张纸，止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