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冲着那柳圣官露出一抹假笑。
宋大管事瞟了眼林夕，眼神格外奇怪，但却贼兮兮凑近柳圣官，附耳几句。
“什么？”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柳圣官不会这么大反应。
莫非……
林夕心头狐疑，却见柳圣官猛地转头瞪着她，双目尽赤，涌上浓浓的杀气，扯动嘴角，笑得凶神恶煞，“夫人……果然好手段！”
虽不知是什么事情，但林夕却料定能让柳圣官想要杀掉她的事情，必定是不利于他的事，那自然就是好事！
谈眨眨眼，“夫君为何事恼怒？我怎么不知道呢？”
“女人偶尔装傻是可爱，不过装得过了，就惹人厌了，既然夫人喜欢装傻，那你就继续装傻吧！”柳圣官冷下脸，敛起所有笑容，“来人，押夫人上祭台，宣布祭天仪式开始。”
一双淡色的双瞳，宛如一柄利器冰刀，死死盯住林夕，宛若已经将她碎尸万段。
林夕仿若又看到了他当初在神灵馆撕碎那个人偶时的恐怖眼神，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去……
天空乌云越发浓密，空气潮湿得让人吸不了一口舒畅的气，风中飘零着几片枯黄焦黑的叶片，整个郡都陷入一片死气沉沉之中。
林夕一袭白衣，站在祭台上，台下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尽皆是这范阳郡的百姓，他们皆面带病容，尤其疲惫，可仍然对她俯首，神情颇为敬畏，想来她仙姑的身份，的确在范阳郡颇得人心，这也难怪那柳圣官会在她如此开罪他之后，仍旧要娶她的真正原因吧。
其实这个祭天仪式相当简单，无外乎不过是杀鸡宰猪，焚香烧纸。林夕本来就是以此来诓骗那柳圣官，这会儿她被柳圣官死鱼一般的眼睛盯得老紧，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又做了一次。
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有人在底下哀嚎大喊。
“请仙姑赐福范阳郡百姓，让我们远离此瘟疫病痛折磨吧！”
“请仙姑发发慈悲，赐福给我们……”
紧跟着，几乎台下所有跪拜的百姓都对她不住磕头，要林夕赐福。
“诶，不要拜我，不要拜我呀……”
林夕倍感惭愧，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姑，又如何会替人消灾解难呢？本来此次法事，也只是说让她脱离不可与凡夫婚配的禁制，根本就没提过要赐福给百姓呀。如此一来，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卑鄙，甚至落井下石，欺骗百姓的纯良无知。
忽然，柳圣官面带慈善的笑容，走上前来，一边揽了揽林夕的肩头，朗声对台下众人道，“各位百姓，我夫人定会按照先前的约定为大家赐福避祸避灾，只不过，我既然遵守了约定，好不容易劝得了仙姑耗费法力救难大家，那大家还不忘在这万人进言书上签下各自的名字才好。”
“什么万人进言书？”林夕一头雾水，可顷刻间便见有两个兵士，一人手持书卷，一人端了文房四宝，放在台下一张桌上。
“大人为我们百姓造福，我们推荐大人封侯加爵也是理所当然……”又有一人叫道，高叫间，便冲到那桌前，神情慷慨地签下了名字。
如此一来，很多百姓也依样画葫芦，依序排队上前签字。
林夕恍然大悟，原来从头至尾这位百姓尊崇的柳郡守不过是要借她的名头，制造一个万民所向的假象，以此来达到为自己升官发财的目的。
柳圣官趁着众人签字的当儿，死死拉住林夕的手腕，压低声音说，“一会儿只要你乖乖的，今后荣华富贵任你享用。”
林夕怒道，“你作为一郡之长，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应当是将这里的实情如实禀告朝廷，要朝廷增派得力名医，早日为百姓找到治病良方才是，而不是贿赂钦差，隐瞒百姓病状，更何况……我根本……没有什么法力，也不会什么赐福，你这样不是要我骗他们吗？”
她说出这句话，心里的大石落下，踏实不少，她创办神灵馆，顶着个仙姑身份，本意也只是应用她的心理学知识，为人解开心结，只是事后被这范阳郡百姓神话而已。
她以为此言一出，那柳圣官一定会大吃一惊，哪知，他脸上保持着那种从政者一贯的亲善笑意，携了她的手，不动声色冲台下百姓挥手微笑，就如同现代的竞选者偕同夫人在捞选票。
“你是不是仙姑，会不会法力神通，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说过了，我不过是要你的仙姑身份，陪我演好这场戏。”
他脸上在笑，如沐春风般温暖和煦，可嘴里说出的这些唯有林夕一人才能听见的话，却冷血冰凉，毫无人性。
林夕眯了眼看他，咬着后牙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没想到你不止变态，而且还卑鄙无耻，竟然弃这么多信赖你的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我不会配合你的！”
话音刚落，便觉手上一紧，那柳圣官捏着她的手瞬即一紧，冲她怒目而视，“你敢！”
“有何不敢？”林夕一挺胸脯，他令堂的，小爷我今日豁出去了，反正令狐行和清虚子也得救了，如今再没有什么事可以钳制住她。
“你不怕死？”
“哼，小爷我早就死过一次了。死有何惧？”林夕坦然笑起来，那笑容明艳如花，璀璨夺目，连柳圣官初见她首次舒心的微笑，都不得不为之侧目动容。
她的笑，不同于柳圣官的笑容。
在她笑意拳拳的那一瞬间，一道金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直射大地，整个范阳郡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连日来所有阴霾病苦黑暗晦涩，仿若尽皆在那万丈光芒的照射下消弭遁形。
“看，仙姑笑了，她答应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仙姑笑起来真美……”
“仙姑爱我们，我们也爱仙姑……”
有人高呼。瞬即所有台下百姓，都对她俯首称礼，柳圣官连忙不失时机，向百姓挥手致意。
可心头苦水，唯有自己尝到。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林夕心中释然，打定了主意。
她抛开柳圣官的手，不理他试图阻止，走上前去，朗声道，“也许是该让大家知道真相的时候了，其实我……”
柳圣官见状，恼怒不已，可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发作，只得拂袖走下台去，立在一侧。
忽然有一对夫妻不顾官兵阻拦，冲上台来，跪在林夕脚边，道，“恳请仙姑赐福。”
那个男人很瘦，浑身无精打采的，而那个女人相形之下，显得很胖，高高举起双手，又道，“我夫君自来身体瘦弱，还望仙姑赐他圣水一滴，佑他康健平安，躲过此次瘟病折磨……”
“我……我不……其实我……哎，你们别跪我，快起来……”林夕刚想拒绝，可那胖女人忽地抬起头来，抓住她的手腕，急道，“我夫君是民妇全家生计的希望，他不能有事，不能有事的……”
林夕这才看清她的脸，那是一张平凡多赘肉的脸，五官没什么特别，只是那双眼睛诘光乍现，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皱眉思索，转开目光，移到那一旁跪着一直不发一言的男人脸上，却见到那双眸子，木然空洞无光，好似没有半点神思，再转回目光，看向那胖女人，却忽见她裹头的布巾渗出一角，露出额角的一颗圆痔来。
一瞬间，脑子里灵光乍现，一些图像如放电影般迅捷闪过。
“好姑娘……老婆子我苦寒出身，一生之中如何能得见此上等珠翠？”那位颠着小脚上修仙观上香的金钗太婆……
“好一张利嘴……”那个冲令狐行下了百里香的圆痔高人……
她陡然心惊，刚道了一句，“是你……”右手无名指尖悚然一痛，恍若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瞬即一股黑气自右手无名指尖窜进血脉，一股热气冲上面门，最后抬眼，却见那胖女人阴恻恻地奸笑。
接下来的事，林夕虽然明白，可神思却丝毫不听使唤。
“快请仙姑为为夫赐予圣水，避开瘟病。”胖女人装模作样膜拜她。
不要，不要。
林夕虽然不明白这胖女人为何坚持要她为那个两眼空洞的男人点圣水，可料知也不是什么好事，恍若自己是一个被人牵了鼻子往圈套里走的傻子，根本又反抗不得。
她一边依言用朱砂笔蘸了一滴取自柳圣官府上普通的井水一钵，手指夹着笔，慢慢向那男人眉心点去。
她听见那胖女人对那男人低语道，“仰起头来……”
那男人果不其然，半点不知反抗，将眉心往她手中的笔上撞来，双眼依旧空洞无神，而一旁的胖女人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竟越发明显，她本是男扮女装，这般一笑，可算是奇丑无比。
林夕越发觉得不对劲，那男人……莫非也是被这圆痔男所控？肯定是圈套，圈套！
心中虽然清楚，可却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黑气不断侵扰神思的清明。
“我……我……不要……我根本没有神力--”林夕拼力护住那不断被莫名黑气侵扰的神思，大声吼出一句，却明显见到那假扮胖女人的圆痔男神色显出一丝惊异之色。台下众百姓也闻言抬头，脸上皆诧异不已，面面相觑。
就在她的笔尖刚刚点中那男人的眉心之时，林夕忽觉腹部一股凉意陡然升起，直冲大脑，神思陡然一滞，她瞬间甩了甩头，恢复了行动力。
“你怎么会……”圆痔男更自惊讶，可他转而一笑，“果然有点能耐，竟然能这么快恢复，算了，反正事已成定局，我主人吩咐的事，我已经完成了，那就以你这女人的死来祭祀我新主吧！”
这圆痔男在说什么？什么要以她的死来祭祀新主？谁是新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