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孩儿糖这名怎么来的？”长情看着尾鱼口水快流下来非常想吃那碟糖的样子得意地笑，问她。
尾鱼悻悻收回自己的手，眼睛还是不离桌上的糖，好奇地问长情：“怎么来的？你告诉我罢。”
五财也凑过来听长情说孩儿糖的来历，长情打开扇子，坐在长凳上道：“扬州城曾有一位妇人姓苏，年过二十死了丈夫，一人抚养乳儿，谁知在孩子三岁时染了痢疾，那孩子不过两日便死了。苏氏敌不过丧子之痛，整日昏昏沉沉，闭门不出，面黄肌瘦不似人样。七日后一天夜里，忽而有人敲门，那声音极小，屋外是个小孩，小孩对苏氏说‘娘我回来了，快开门，外头冻死了’，苏氏大喜，开门后确实看见自己的孩子好端端站在门口。那孩子回来后对死去的事情恍若不知，这小孩不吃其他，要求苏氏做一种常吃的糖，糖是拿家里的旧麦子熬的，小孩整日都喊饿，好似从饿鬼道回来一般，苏氏见着孩子生龙活虎，自然是没问其他，就在家熬糖吃，邻舍都闻见她家飘出甜香，却不见大门打开，更不敢去询问。小孩在苏氏家中吃了七日，一日对苏氏说‘娘，我也吃饱了，要离开这里了，你且好生对待自己，勿再挂念孩儿’，他深深作揖，从大门出去，屋外早已候着两个鬼差，一黑一白，押解这孩子上路。苏氏这才知晓，这孩子死时好几日未进食，饿着走的，许是有未了心愿，才回家七日。从此，扬州城都知道，若想鬼魂回家、做好孩儿糖这个故事。”
尾鱼垭口，竟不知孩儿糖内有这么个故事，她不敢再窥觑桌上的糖，觉口中干渴，吞下一碗茶水解腻，五财也爱吃糖，听了公子的话，同尾鱼一般对这糖敬重几分，干脆躲起来眼不见为净。
长情悠闲地摇着扇子，享受着屋外吹进的凉风，外头皓月当空，芳草萋萋，几只萤火虫闯进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出路，尾鱼将这些虫子捕捉进灯笼内，挂在茶馆大门边，希望这些虫子能为那个孤独的魂魄引路，顺利找到这里。
菱娘和姬霄忙了一日，早早休息，此刻大厅剩下长情公子和尾鱼，公子躺在摇椅上看月亮，尾鱼趴在桌子上昏沉睡去。
长情回头看尾鱼，茶馆响起一声觉察不出的叹息，他将尾鱼抱回她自己的床上，熄灭茶馆内的油灯，只余大门边那盏靠萤火虫的光亮起的纸灯笼，这个茶馆静谧地等待着客人。
那夜尾鱼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是个小女孩。
世上有种种，我们不知晓的事物，比如，天上下的雨、土里爬行的虫、杀人者的心，或者、深夜出没的鬼。
这是深秋，帝都的夜，阑珊前行的宫人，一纵队，披着蓑衣，提着赤色宫灯，灯笼罩子上描绘春花秋实，也是人影绰绰。一行六人巡宫，路过一座座漆黑的楼，这宫里，好似再没有他人。
行至啸月湖，借着十五的月儿，湖面倒映出三个人影，摇摇曳曳，比他们的心还虚幻。
“其他人呢？”
“都被那些楼吃了罢。”
“胡说，夜半切勿说这些鬼事。”
年纪大的进宫三巡，名唤李贵；中间的人是李欢，乃李贵之弟；排在最末的是才进宫一年的刘多才。
“从先帝驾崩，这宫里的人就开始莫名其妙失踪，尸骨不留，也不见人出去，不是闹鬼，是什么。”
李欢道。
“夜半不说鬼，切记。”
李贵有些生气李欢不听劝，又重复一句。
“可是其他三人呢，我记得经过重阳楼时，三人都还在，怎么就一会功夫，都不见了。”
刘多才借着秋风，往李贵身后躲，好似害怕什么。
想着绕过啸月湖，还有一大半的路程未走，李贵提议回去寻他们，李欢嚷嚷要禀报皇后，刘多才胆小，最喜跟着李贵走，但是李贵奈不何自家兄弟，同意从啸月湖旁绕小道回宫。
此时一阵凉风起，湖面哗啦啦卷起小浪，啸月湖有几亩地之大，水深泥重，平日是个泛舟饮酒之地，夜半是万万无人敢上湖的。
三人皆是一惊，这浪声好似有很多人同时从水里爬出来，大家争先恐后冲出水面，前手抵后足，那不是万千恶鬼是什么？
三人凑在一起举着灯笼往湖中心看，一团团黑色的影子从湖心飞出来，裹挟了阴冷气直奔面门而来，再凑近一瞧，正是长着骷髅脸的影子。
他们慌不择路往小道上跑，刘多才最先发现自己被鬼咬住后退，好似吊了个千斤重的秤砣，怎么努力也无法挪动。
李贵反手去拉刘多才，继而又是一团鬼影顶着骷髅头冲上来，咬住刘多才的右臂，他尖叫起来。
“哥哥救我！”
李欢一把拉住李贵。
“救他你就得死，快走。”
李贵松开拉住刘多才的手，二人掉头往小树林奔跑。
“哥哥，如果我们只能活一人，怎办？”
“那我定让你活！”
李欢的嘴角露出笑，李贵只顾拉着他的手逃命，未曾瞧见自家兄弟背上那坨巨大的黑影，已经探头进了李欢的脑中。
他们合二为一。
“承诺过的事，就要做到。”
李贵感觉身边呼啸而过很多东西，阴风席卷了身体，那些黑测测的影子已经包围了自己和李欢，他将自家兄弟护在身体下。
“哥哥，我不想死。”
“拿好我的符，可保你一命。”
李贵取下颈间的符咒，顿时摸到一手鲜血，方才不敢攻击的鬼影全都冲着他的脖颈咬下，他一手捂着手术的脖颈，一手递去符咒，符咒尚滴着血。
“谢谢哥哥，只有你对我好。”
李欢忽然露出一口尖牙，鲜血喷薄撒了他一面，他俨然成了浴血魔王。
十五的月亮下面，赤红的啸月湖归于平静，三盏宫灯只剩一盏，上面数以百计的人影扭动，围着秋月下的湖无法走出去。
锦国，开朝十余年，某个春天的午后。
狭小的巷弄被血水占据，路过的人围得紧，血气散不开，至于一个小孩呕吐晕厥，仵作不耐烦地命令她母亲快走，那妇人吓得不轻，捂住孩子的眼睛急急奔上自家的马车。
昏迷中的小孩，余光瞟见血泊后一袭人影，说了些什么，她娘捂住孩子的嘴：“小悟别说胡话，为娘今日就不该带你来这里，看这些不好的，回去又胡言乱语，招来祸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