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副总，还没下班呢？只剩您一个啦。”黎水清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门口站着年轻的保安小李。
“正要走呢，这有两盒饼干蛮好吃的，送你一盒吧。”
“多谢多谢，那我可不和您客气啦。”
又是一个星期五，黎水清从公司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原计划回家泡个澡好好睡一觉，此刻却与吴夏玲坐在一家烧烤吧里吃宵夜。
“来，走一个，我干了你，你随意。”吴夏玲拿起面前的果汁，一饮而尽，一杯果汁喝出二锅头的气势，黎水清忍不住笑出声来。
吴夏玲为纪念自己和异地恋的男朋友没熬过一年，决定让升职加薪的黎水清请她吃饭。
九点正是这个城市热闹的时候，吴夏玲没有因为分手而难过，更多的是不平：“什么叫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他就不应该提分手，在军队怎么了？一年里有七个月见不着面怎么了？我都没觉得被耽误他倒是会换位思考！黎水清，你知道最可恨的地方是什么吗？就是这句‘为了你好’。”
“最可恨的难道不是说‘你是好人’，‘我配不上你’这种话吗？”
“那种也可恨，幸好他没说，他要敢说，我一个巴掌呼过去。”
“对最可爱的人态度好点，再说你也打不过人家。”
“最可爱的人是在群众面前，在我面前就是一个混蛋，呼个巴掌有什么关系。”
烧烤吧生意好，烧烤上的慢，她们吃完烤翅许久，其他的东西都没有送上来，于是点了很多小菜，泡脚凤爪、炒田螺、咖喱鱼蛋……边吃边等。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专注事业而不交男朋友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可真有你的。”
“我就该和你一样孤老终生。”
“我可没打算孤老终生，你自个出家去吧。”
“话说回来，你最近有没有男人？”吴夏玲笑的一脸邪恶。
“没有。”
“嘿嘿，我说，你生命都过了三分之一了，还没个男朋友，没有男朋友就算了，男人也没有，精神洁癖到了这个地步，你是不是应该看看医生？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长期阴阳不调，内分泌容易错乱。古人言‘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世间阴阳调和，鸳鸯相配，成亲乃理所当然。’，不可不信也。”
“吴夏玲你饶过我吧，我体检报告情况很好，各项指标正常，再说了，古人女性的‘阴’和男性的‘阳’可是彼此互通的，现代人还隔着一层优质天然乳胶制成的薄膜套，形式相通，内容物不通，和‘阴阳调和’没什么关系。”
“服了你了，竟然把这种事情讲得这么一本正经，想要内容物互通还不容易，事后吃药呗。”
“我一个人多好，关心我成人生活不如想想一会看什么电影吧。”
吴夏玲拿起包包说：“算了，说不过你，工作是做不完的，悠着点啊，不然我给你多介绍几个人？我们单位和兄弟单位单身狗一大堆，男青年男中年都有，环肥燕瘦。”
“那倒不用，还是随遇而安吧。”
“你不会是还放不下他吧？”
“谁？我早忘记了。”
影院人不多，电影结束，灯光亮起，吴夏玲从座位上站起，开始抱怨：“这绝对是删减版！情节一点不自然，关键时刻明明还有后续的动作，早知道买DVD在家看，完整版一定很刺激。”
“总体还算不错了，特技效果比一般国产片好多了，女主角表演够到位的，出乎意料地好。”黎水清感觉不错，“隐藏在爱情片里的伦理片，多难得。”
“一般不是对着男主角八块腹肌流口水吗？你竟然把注意力放在女主角的表演上？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女人？你是不是想出柜？莫非你暗恋我很久了？”
“你别想太多，难道女主角表演不好？她可号称票房毒药，微博上‘电影里有她就不想看’的投票中排名第一。”
“哈哈哈，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真的是她，之前一直接的是清纯少女的角色，身材竟然还不错，********，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瘦，看来转型有望成功啊。哎，你别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你的性向。”
商场早已经关门，电梯也停了，两人和散场的观众一起，从侧面的楼梯走下来，吴夏玲的声音在出口处飘荡，路人纷纷侧目，对着她们报以或好奇，或稀奇，或诡异，或了然的眼神。
“快走啦。”
“说真的，你是不是蕾丝边啊到底，说清楚我好给你介绍人。”
“你别在公共场合叫叫嚷嚷的。”
“黎水清，我真的建议你试一下女人，我舍命陪君子，今晚让你试？”
黎水清很无奈，有种自家熊孩子不听话的错觉，只想扯着她赶紧离开，最后两个阶梯没留意，往前跌去。
“小心！”吴夏玲惊呼。
由于阶梯高度的差距，黎水清整个人贴到前面一位男士后面，前胸撞到对方结实的后背，微微有些疼，她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不好意思。”
“没关系，阶梯的确有点滑，你没事吧？”
阶梯刻了花纹，做了防滑处理，并不会轻易滑倒，男士这么说，让水清觉得很有风度。
“不过，黎水清，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黎水清听到这句话，仰起头看着那张满是笑容的脸，周围忽明忽暗的灯光，没有影响她辨别这个人的样貌。水清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滞，下一刻，微笑已经挂到她的脸上，她听到自己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好像不认识。”
面前的男士，依旧笑容款款：“在这遇到你，我很开心，你主动投怀送抱，我很高兴。”
水清看糊弄不过去，只好说：“哦，是你啊，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
接过吴夏玲帮忙捡起的手包，水清强装淡定道：“我们先走了，再见。”
“开车了吗？这么晚，我送你们。”
水清刚要拒绝，吴夏玲扯了扯她的手，抢在她前面说：“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正担心打不到车。”
吴夏玲住得近，把她送到家后，车内只剩他们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黎水清一直觉得自己属于慢热型，很多时候都后知后觉，尤其在感情方面。
她的初恋，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是她的高中同学。那个人不论是在寒暑假，还是在她复读期间，通过电话、信息陪伴她。那个人在她抱怨“如果能永远活在象牙塔里就好了”的时候，回答“我陪你活在象牙塔里”。那个人为了她往返于两个大学之间。那个人在他们分手多年以后的今天，被她撞上，问她是不是不记得他。那个人此刻正在她的身旁，那个人叫刘晓间。
黎水清与刘晓间在学生时代长期以好朋友、好同学的关系相处，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那样的情感是爱情，真正感觉到爱情降临，意识到自己爱上刘晓间，是在他回答“我陪你活在象牙塔里”的时候。
爱情总是盲目的，他们彼此为对方改变自己的价值观，为对方降低自己的追求，他们在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街头拥吻。
那是黎水清生命力中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她从小家教严格，父母规定天黑之前必须回家，天黑之后不许出门，早上准时六点半起床，晚上十点准时睡觉。她按部就班地长大，完成学业，进入世界百强企业，一切都那么循规蹈矩，除了那段爱情，除了那次街头拥吻。
记忆会自动削峰填谷，黎水清在爱情中受的伤害，在回忆中仿佛已经消失，在爱情中感受到的幸福，回忆中也不再清晰，但她有时候会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对那段感情有留恋。
吴夏玲问是不是还没有放下的时候，并没有具体问她放不下什么，而她已经回答早忘记了，刘晓间在她面前，问她是不是不记得他，她的第一反应是撒谎，说他记错人。
黎水清很瞧不起自己，总是本能地用最笨拙的方式，保护自己。
“去哪？”
水清回过神，听到刘晓间的问题，回答：“我住新区。”
“我没问你住哪，我问的是，现在去哪里？”
“你不是说送我们回去？”
“送是会送，但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叙叙旧。”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旧好叙的？”
“这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该说的话吗？”
“作为一个有教养的人，你不是应该尊重女性的意见吗？”
“我可没说我是个有教养的人。”
黎水清被他噎了一下，气得扭过头看向窗外，不理他。
“既然不知道去哪，我们就兜兜风吧。”
刘晓间放慢车速，打开音乐，夜风吹进来，带来的清凉舒爽吹淡车内的气氛。水清冷静下来，作为一个混迹职场多年的女性，不应该在刘晓间面前失去理智，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还没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恋情呢？面对前男友，保持微笑才是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