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陈相君申请调到到地市分公司,周敏天在食堂包厢订了一桌,为他践行。
自家食堂,自家公司的人,没那么多顾忌。大家都喝得有点高。
临近结束,陈相君特意到她面前,大着舌头和她说:“黎副总,不不,水清同志!水清同志!你是真的有能力,有水平,平日多有得罪!你让着我我都知道!可老陈我身体不行了,扛不住了,老党员也有扛不住的时候啊!当年……”陈相君一把鼻涕一把泪,向黎水清忆往昔,摆功劳,不时来一句:喝!干了这杯!
盛情难却,水清喝了比往日更多的酒,到最后完全是理智在支撑。
网络优化部少了年龄阅历都资深的陈相君压着,格局被打破,其他人有野心的纷纷卖弄资历,卖弄能力,试图坐上网络优化部业务经理的位置。
最后通过公开考选,技术主管升任原网络优化部业务经理,网络优化部的员工暗中与新上司较劲,时间全浪费在办公室内耗上了,根本无法正常开展工作。
网络优化部在黎水清的管辖范围之内,她没办法独善其身,只好大张旗鼓地开展思想作风建设,狠狠地遏制了不正之风,倒害得从来没有太多敌人的她,变成了众矢之的。
不过,当大家把她当成同一个敌人的时候,反而变得团结起来,工作进行得前所未有地顺利。
混到公司中层以上的,除个别关系户,其他能力都不弱,属下卖力工作,黎水清压力小了不少,给自己设立威望的工作初步取得成效,也学会抓大放小,但在下班后仍旧习惯呆在办公室。几个业务经理向周敏天投诉:黎副总下班了不回家,在办公室影响他们加班的情绪。周敏天只好训她:下班了赶紧回去,你当公司是你家啊。想起周敏天在会上常讲:公司就是大家的家,我们的家得靠大家一起看好,照顾好。水清哭笑不得。
周敏天去北京出差三天,回来的当天航班因为天气延迟,通知黎水清,晚上代表她参加李宁体育园的典礼,叮嘱穿的正式一点。
黎水清回家换上压箱底的小礼服,画了一脸正式的妆容,以至于她到场的时候,省公司的张副总都没认出她来,直到她向张副总打招呼,张副总才笑道:“原来是水清。”
典礼中还设置了抽奖环节,黎水清被抽中上台领奖。得体的微笑,挺直的腰背,合适的步距和速度。她瘦,但有肉,在该有的地方。礼服的设计往往凸出女性身材的重点,从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大家的目光就无法移开。主持人免不了问几句场面话,水清在大学期间担任校园晚会主持人的功底还在,与现场主持人一唱一和,引得台下欢呼声阵阵,气氛更加火热。
典礼结束,主办方设了自助餐。水清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满桌的美食无人享用,大家端着酒杯,戴着面具,客套地讲场面话。
张副总有意为她牵线搭桥:“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
黎水清不得不频繁地向他人微微欠身致意问好,觉得场面有点搞笑。
告一段落,张副总问水清:“有没有看上的?对了,之前监察厅的刘晓间,好像常来接送你上班,怎么最近没见人了?”
水清记起张副总和刘晓间上司齐厅长是战友,还是老实一点,回答:“可能最近比较忙。”觉得说法太官方,又补充道:“他是我高中同学,大家一起吃过几次饭,叙叙旧。”
“原来是这样。”张副总点点头:“刘晓间人是不错的,没有背景,但上升很快,前途无量。我私底下倒是见过几次,老齐对他评价很高,是个可以结交的人。你也该多考虑个人问题了。”
“是,您说的对,我正认真找呢。”水清顺从地点头。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回到家,水清脱下十五厘米的高跟鞋,瘫软在沙发上。习惯性地瞄一眼手机,刘晓间发来的微信,是一段视频,紧接着是文字:“领口真低,庸俗。”
刘晓间发给她的视频,正是她在舞台上和主持人一唱一和的场面,她已经很久没有通过屏幕看到自己,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那个人不是自己。
黎水清气结,是自己庸俗还是衣服庸俗?不就是配合场面么?于是回复:“要你管!”便把手机扔到一旁,转身进洗手间。
花了一个小时完成卸妆,以及洗头洗澡后,水清接了一桶热水泡脚。十五厘米的高跟鞋,太久没有穿,一晚上大部分还是站着,水清的脚有些受不了。
手机里刘晓间没有新的消息,水清想了想,问:“你也在场?”
刘晓间几乎是立刻回复:“没有,我在加班,现场的朋友拍了视频发过来的。”过了一会又看到他回复:“和主持人默契不错嘛。”
黎水清几乎可以想象刘晓间打下这这句话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
周末,吴夏玲约了黎水清陪她逛街。出门前,水清刻意换上一双鞋底松软的帆布鞋,但在四个小时之后,双脚还是酸软了。吴夏玲逛街和压马路一样,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看。
“在网上买多方便啊。”水清坐在商场的休息座椅上,不愿起来。
吴夏玲看她累,也坐下道:“网购有网购的乐趣,逛街有逛街的乐趣,你不多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合适什么风格?试好了对你网购也有帮助嘛?”吴夏玲看到她脚上的帆布鞋,说:“你也不注意点形象,一个企业的副总,穿的和小姑娘似的,要被你属下看到,还听你的指挥才怪。”
水清听到这,笑了起来:“哎,你以为属下听领导的话,是因为领导穿着正式?别闹了,即使我什么都不穿地去上班,他们也还是要听的。”
“我的意思是,你也要打扮打扮,你这鞋子怎么这么眼熟,是不是去年脱胶的那双?”
“不是,我又买了一双一模一样的。”
“我真受不了你,换个风格吧,拜托了!”
“这风格挺好的,你现在不装嫩,往后每一天可是越来越老,机会越来越少……”水清脑海中突然出现自己人老珠黄还打扮的和学生似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多年朋友,吴夏玲当然知道水清在想什么,也忍不住吃吃吃地笑起来。
逛街的末尾,免不了吃大餐,吴夏玲神秘兮兮地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两人现在在小巷子里转悠半天了,既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也找不到吴夏玲说的目的地。
有些城中村的巷子七拐八拐的,东西交错,房屋建得紧凑,地图导航都不靠谱。
“咱们就别绕了,朝一个方向走吧,最后总会走出去的。”水清有些头昏脑涨。
“可我想找到那个地方,你不去可惜了,听说再没多久这里就要拆迁了。”吴夏玲低头研究这地图:“哎,我知道了,是那边,快走快走,就要到了。”
最后证明,费时费力找到这里是值得的,家庭的院子,门口摆着一块简单的招牌:饭菜。院子里有一棵榕树,看上去有些年头,院子墙壁上,是长篇的草书,经雨水的冲刷,有种历史的痕迹,院子里摆了五张桌子,老板看到有人来,招呼道:“来吃饭吗?随便坐。”
饭馆没有菜单,老板在城中村的小市场里买到什么好材料,就做什么菜。
“两位,今天肉类有老母鸡,火鸡,牛蛙和鹌鹑,想吃哪种?。”
黎水清和吴夏玲对看一眼,不约而同道:“牛蛙和鹌鹑。”吴夏玲又补充:“火鸡是怎么做了?也来一份,还有青菜随便来一碟,果汁两杯。”
两人都不是猎奇爱好者,蛇虫是不敢吃的,但普通的像牛蛙鹌鹑,完全可以接受,菜端上来,牛蛙加酸笋青椒爆炒,味道鲜美,鹌鹑直接用油炸酥,连骨头都可以一起吃下去,火鸡两只大腿和翅膀用炭火烤,香味四溢,其它部分切大块,加新鲜的甜笋野菌熬成一大锅鸡汤。老板说除了盐,其它什么都没有放,但味道却极好,估计是因为原料新鲜。
相比高级餐厅,黎水清和吴夏玲都更喜欢市井里的小店,能够吃出食材的味道。
“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水清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一个朋友带来的。”吴夏玲眼神闪烁:“我新男朋友,改天让你见见。”
“军人?”
“你怎么知道?”
“甘易宁?”水清头都没抬,啃着手里的炸鹌鹑。
吴夏玲一脸震惊:“你……你!是不是甘易宁和你说了?”
“说什么说,我从你朋友圈里猜到的,你去新疆了对不对,去那能干嘛?旅游?你连本市都不爱出,除了去找甘易宁,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让你愿意出远门的。”
“好啦,算你厉害,我就是去找他的,我这一生,从没有做过这么“叛逆”的事,特别听家里的话,念书、工作,相亲。”
水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吴夏玲这样的生活,可能正是别的人梦寐以求的,家里安排好一切。
“他受伤了。”吴夏玲低低地说:“保住了性命,没有像他战友一样牺牲,但也没办法再继续现在的工作。你知道吗水清,以前我爸很爱看一部电视剧叫《士兵突击》,里边有一个角色叫伍六一,他在受伤之后不愿意从事军队的文职工作,我当时很不理解,文职又怎么样呢?至少还能在自己热爱的军营中,现在我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