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中素：他同意？
良家妇女：女孩。他和他妈都重男轻女。这也是我们离婚的另一个原因。
罗中素：那你舍得离开女儿吗？
良家妇女：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女儿了，先把女儿交给我妈妈带，等我在那边有了基础，再把女儿接过去。
罗中素：你还蛮有信心？
良家妇女：是。如果不自信，我就不同意离婚了。如果我真不想离，他也不会坚持的。真的。
罗中素：我相信。你说过，你蛮漂亮。
良家妇女给了一个害羞的卡通表情。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发一张照片给你看看？
罗中素：当然不介意。不过，按照对等的原则，我也应该发送一张给你。
良家妇女没说话，发过来一张照片。
果然是美女！不仅仅是脸蛋漂亮，而且身材也相当不错。背景是公园，穿了长裤，因此露出了“丫”字形，就跟当初罗中素当年喜欢的那个女知青一样，让罗中素很亲切，很能感觉到“女人味”，甚至能感到那地方的温热。如果是之前网上认识的一般网友，罗中素肯定会大加赞赏，即使不怎么漂亮也大加赞赏。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罗中素不想轻薄。他什么话也没说，赶紧找出自己的一张近照，发过去。
良家妇女：好帅啊！
罗中素：不会吧。只能说看上去不是太老。
良家妇女：真的很帅！埃菲尔铁塔？布景还是真景？
罗中素：真景。春节去巴黎照的。
良家妇女：出差？
罗中素：旅游。
良家妇女：真羡慕你！
罗中素的心动了一下，差点就说“下次带你去”，但他没这么说，而是夸对方年轻，看上去根本没有36岁，三十出头吧。
良家妇女沉默了一下，问：我能过来吗？我是说现在。
罗中素真的不好拒绝，可又实在不能立刻答应，毕竟，只是看了一张照片啊，再说，这才第一天，哪能这么匆忙就做出决定呢，要是这样，不等于头一天上《非诚勿扰》就被人牵手走了？
罗中素说：如果你单纯过来玩玩，当然欢迎，我会像朋友一样接待你。
良家妇女：我们可以先从普通朋友做起。
罗中素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良家妇女：怎么？为难吗？
罗中素：主要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我想，我们需要进一步交流吧？
良家妇女不说话，给罗中素的感觉对方在流眼泪，他差点就心软，让她立刻过来，但又觉得荒唐，觉得这样不合情理，所以，想了想，狠了狠心，说：先下了。明天再聊。好吗？
良家妇女没说话，发过来一个祝他晚安的画面。罗中素回敬一张晚安，下了。
这一夜罗中素并没有睡好。良家妇女沉默流眼泪的样子一直在他眼前晃。尽管他并没有看到对方流泪，但想象的画面有时候比真实的画面更有震撼力。他觉得自己太谨慎了，太狠心了。又自我安慰地想，说不定是骗子呢，我不能凭她一张照片就接受她做朋友啊。再说，谁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她呢？罗中素决定明天和她上视频。如果视频上和照片上是同一个人，并且她再提出今天的要求，他就答应。
第二天罗中素起床很晚，上网的时候差不多是中午了。一上去，就发现自己的QQ几乎被呼爆。闪烁的小喇叭和跳跃的小企鹅交替出现，一点击，冒出的不是一个，而是一大溜闪烁的小喇叭、小企鹅和各种卡通图案。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罗中素“喜旧厌新”，先找良家妇女，居然没找到。他不禁担心起来。难道她生气了？难道我昨天的态度伤害她了？她不会因此绝望走上轻生的道路吧？又想，不至于吧。可是，她怎么会没上来呢？不合逻辑啊。按照她昨晚那种泪眼婆娑的样子，今天一大早就该上来和我打招呼才对啊。罗中素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竟然想象“良家妇女”已经在火车上，此时正在开往深圳呢。这倒是有可能的，也是罗中素可以接受的。大不了就是请她吃饭，帮他找工作，安排她住宿。一想到“住宿”，罗中素就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家，想象这良家妇女住在他家的情景，居然感到了温馨与兴奋。
别做梦娶媳妇啦！
罗中素给自己泼了一瓢凉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QQ上。
在一大溜闪烁、跳跃的图案中，他最熟悉的是女妖，于是，先点击女妖。
嗬！也是一大溜招呼！有卡通图案，也有语言问候，还有做鬼脸。最早的一个居然是早晨六点。
真是女妖！她难道不睡觉！
罗中素：你好！对不起，刚上来。
见对方没反应，罗中素又说：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所以上来晚了。
女妖：遭受艳遇了？
罗中素：还真被你猜中了。
女妖：分享一下。
罗中素：她说她想立刻过来。
女妖：一见钟情？
罗中素：不。她刚离婚。正好想离开那个小地方，来深圳。
女妖：那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罗中素：我没这么浅薄吧。
女妖：男人不都是动物吗？
罗中素：女人是植物？
女妖给出一个哈哈大笑的动画。
罗中素：可是，她今天却没有上来。
女妖：你找她了？
罗中素：没有。
女妖：那你怎么知道她没上来？
罗中素：她没主动和我打招呼。而昨晚她给我的感觉是泪眼婆娑迫不及待的样子，我还愧疚了大半夜呢。
女妖：你拒绝她了？
罗中素：也没有。我说大家应该再进一步交流交流，想着她今天一大早就该上来打招呼，继续“交流”，结果没有。
女妖：结果一大早上来打招呼的是我。
罗中素：哈，你怎么这么早就上网了。
女妖：习惯了。
罗中素：不是想我了吧？
女妖：美得你！
罗中素：开玩笑。
女妖：还真想你了。
罗中素：不会吧？！
女妖：想着昨天和你没有结束的对话。
罗中素：能上视频吗？
女妖：为什么？
罗中素：起码，我得确认你是男是女吧。
女妖：当然是女性。你感觉不到？
罗中素：感觉有时候不可靠。
女妖：好吧。但你不能有进一步的要求。
罗中素：什么要求？
女妖：我不会裸聊的。
罗中素：裸聊？我怎么会要求你裸聊？你和别人裸聊过？！
女妖：没有。
罗中素：那你怎么想起来说裸聊？
女妖：我被别人要求过。对方和你现在一样，先说视频，后要求裸聊。
罗中素：和我一样？我没要求裸聊啊！
女妖：我是说开头一样，都是说上视频。
罗中素：冤枉死啦！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这个词！
女妖：你没裸聊过？
罗中素：完全没有！也没有被要求过！
女妖：那说明我比你先进。
罗中素：是。你太先进了。
女妖：好了，上视频吧。
上视频很简单。点击QQ对话框上一个小摄像头一样的标记，电脑立刻发出打电话一般的嘀嘀嘀响声，并且有拨号的显示，对方一接受，就能视频了。
是女人。而且是个蛮漂亮的女人。比“良家妇女”年轻，感觉还没结婚，至少没有生过孩子。但不如“良家妇女”漂亮，或者说没有“良家妇女”妩媚。大概是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原因吧。
罗中素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女妖是在家里，而不是在网吧或办公室，因为她的背景有衣柜。
视频中的女妖也在认真地看她，表情很专注，仿佛是要看穿他的心灵，但没看一会儿，女妖就把视频关了。对话框现实视频1分27秒。
罗中素：断了？
女妖：还没看清楚吗？
罗中素：没看够。
女妖给了一个鬼脸。说：至少，你能确定我是女人了吧。
罗中素：不能确定。现在男扮女装的多着呢。
女妖：那你说怎么办？
罗中素：还是按照你说的办吧。裸聊。坦诚相待。
女妖给出一个愤怒的表情。
罗中素：不能一直视频聊天吗？
女妖：不习惯。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还是这样盲聊注意力集中一些。
罗中素：你在家里？
女妖：是啊。你不也是。
罗中素：我不上班的。
女妖：我在家里工作。
罗中素：什么工作？
女妖：在电脑上工作。
罗中素：与网络有关？
女妖：算是吧。
罗中素：网站管理？
女妖：差不多吧。
罗中素：收入怎样？
女妖：一般。我们还是接着昨天的话题吧。
罗中素：好。听你的。
女妖：乖！
罗中素给了一个假装害羞的表情。
女妖：昨天说到了你第一次遗精。
罗中素有些警觉。又有些不好意思。问：你记得这么清楚？
女妖：是。我这个QQ号码是专门为你注册的，只与你一个人对话，只要一打开，就能看到昨天的对话。
罗中素：你不是间谍吧？
女妖：真聪明！居然被你一口猜中！
罗中素给了一个夸张的吃惊的表情。
女妖：别紧张。心理间谍。
罗中素：没听说过。
女妖：我发明的。
罗中素：你是心理医生？
女妖发过来一个不可理喻的表情。
罗中素：不是？
女妖：当然不是。
罗中素：那你怎么对我的第一次遗精这么感兴趣？
女妖：我说实话，你不要紧张。更不要误解。
罗中素：好。我不紧张，也不误解。
女妖：我是写手。
罗中素：写手？
女妖：对。传统的说法叫作家。但我是靠写网络小说吃饭。
罗中素：你在我这里找素材了？！
女妖：不全是。
罗中素：还有什么？
女妖：还有就是你说的条件很适合我，所以，我算是应征者。
罗中素：应征者？
女妖：是啊。你不是打算“租友”吗？我有兴趣啊。
罗中素：不开玩笑？
女妖：不开玩笑。
罗中素：怎么会呢？你不是作家吗？
女妖：是写手。你也没说不接受写手。
罗中素：你得给个理由吧。
女妖：什么理由？
罗中素：对“租友”有兴趣的理由。
女妖：昨天还在试探，今天看了视频，又听说你对昨天“艳遇”中女主角的担心，感觉你还不错，才敢说。
罗中素：你说。我听着呢。
女妖：我是网络写手。但希望成为真正的作家。尝试着投了两次稿，感觉还可以，所以，我想做一个真正的作家。
罗中素：那好啊。
女妖：可当真正的作家我吃什么？
罗中素：不是有工资吗？还有稿费。
女妖传过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说：老大，你过期了吧？
罗中素：是吗？
女妖：当作家谁给工资？
罗中素：我印象中作家是有工资的呀。好像还很高。听说大作家享受部长级待遇。
女妖：你说的那是20世纪50年代吧？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罗中素：现在也是吧？铁凝不就是正部长待遇吗？
女妖：但全国有几个铁凝？你知道中国有多少网络写手吗？
罗中素：不知道。
女妖：我告诉你，网络写手很多，多得数不清，都没有工资。而且，很多地方已经取消“专业作家”编制了。
罗中素：应该。现在公务员编制这么紧张，发达地区一个值几百万呢，给作家占着，是一种浪费。
女妖：你还挺幽默嘛。
罗中素：我曾经是官场中人，对此略知一二吧。
女妖：现在呢？
罗中素：什么现在？
女妖：你说你曾经是官场中人，我问你现在做什么？现在不是官场中人了吗？
罗中素：不要跑题。还是说你自己吧。说你对我“租友”有兴趣的理由。
女妖：啊，是。我现在是网络写手，但我想成为真正的作家。
罗中素：这二者有区别吗？
女妖：有。很大。
罗中素：多大？
女妖：性质不一样，写作的动机和方式也不一样，成功与否的评判标准也不一样。总之，他们不是一种职业。
罗中素：太笼统了。不要概括，说具体一点。
女妖：作家为文学写作，写手为市场写作。
罗中素：还是太抽象。
女妖：作家心里装着文学的高度，是很崇高的；写手心里想着点击率，一切为了迎合读者，为了赢得“人气”，不得不千方百计抓住读者，有时候甚至写一些违心的东西，比如编造自己的“绝对隐私”，假装自己是妓女，男写手假装成纯情少女，写自己被上司“潜规则”了，说自己莫名其妙地怀孕了等等。
罗中素：有这种事？
女妖：没办法，靠点击率养活自己，故事必须每天更新，不瞎编怎么办？
罗中素：那也不容易啊。
女妖：是。我平均每天写五千字。
罗中素：这么多？
女妖：不算多。多的每天写一万多字。
罗中素：天天如此？
女妖：是。读者耐性差，选择的范围广，写手停一天，读者就可能走了，再也不回来了，点击率就要下降。
罗中素：每天写一万多字，不是把人写疯了？
女妖：是。所以我感觉网络写手都是天才，不相信做个试验，让传统作家上来写，不要说一万，就是每天写五千，而且要做到故事吸引人，能把读者带到你的故事里来，让读者天天跟着你读下去，这样坚持半年试试。
罗中素：估计他们做不到。
女妖：肯定做不到。
罗中素：所以，你觉得自己其实是有文学天赋的，当网络写手吃亏了？从事传统文学的人，大多数当不了网络写手，而成功的网络写手，只要让他们生活无忧，享受“专业作家”的待遇，他们就能写出纯文学作品。
女妖给出一个大拇指，说：聪明！！
罗中素：明白了。你想从一个网络写手转变成一个真正的作家。
女妖：是！！
罗中素：那很好啊，你不是已经做尝试了吗？
女妖：是做尝试了，可稿费太低。我尝试着写了几个中短篇，结果只有一个短篇在一家省级文学刊物上发表。
罗中素：那也不错啊，很多人投稿一辈子都没发表一篇呢。我年轻的时候就多次投稿，到现在也没有发表。
女妖：是不错。但稿费才几百块，还不够请编辑吃一顿饭。
罗中素：这么低？
女妖：是。但我仍然想成为真正的作家。再说，这样天天五千字身体也吃不消。
罗中素：支持！
女妖：真支持还是假支持？
罗中素：真支持！
女妖：成交！我过来，你养我，让我安心写作，不是为了点击率，而是为了文学高度。
罗中素：啊？！
女妖：怎么？害怕了？说话不算话了？嫌我长得丑？不符合你的条件？
罗中素：不是不是。
女妖：那是什么？
罗中素：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女妖：借口！！绝对是借口！！！
罗中素：息怒！不是借口。是真的。你那么年轻，而我都五十了。
女妖：还有嫌女人年轻的？
罗中素：不是我嫌你年轻，是担心你嫌我太老。
女妖：我不嫌你老啊。我觉得你这个年龄正好。
罗中素：哦？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