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被他杀死的宫女都是各宫派去的眼线啊?”一个声音轻轻说了一下,又俯身下去。
这时,在太子他们都看不到的三楼屋顶的某处,两个人影正靠在一起,其中一个透过一个瓦片的空档注视着下面,另一个则把耳朵贴在了瓦片上。
一个人抱怨着,语气哀怨万分,“都怪你把楼造得这么高,听不见了吧?自作自受!”三层楼啊,足足有三四丈那么高。自己有功夫在手听力不受阻碍,可她就听不见了,非要贴上去。有时还要自己翻译,真是有点烦。刚刚在里面不是很好?反正她也是只听不看。尤其是,本来洞房花烛夜他们应该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大发神经跑到这屋顶上吹风?罪魁祸首就是底下那一帮人,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大婚之日闹事?还要霸占荷风堂?
早知道有这一出戏让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泡汤,自己就不应该配合风信让他们搬到驿站的。
那贴着瓦片听的正是卓夕,她嘘了一声,拐了璟沅一下,打断了他的抱怨,“太子的东宫里都有这么多探子,咱们府里呢?有没有宫里的眼线?”
璟沅学她翻了翻白眼,“当然有,不然为什么我让风信他们搬出去了?”
卓夕奇道,“风信发现有人在府里作乱?”
璟沅点点头,“她发现了她们的计划,便顺势让我逼他们出府,把整个荷风堂腾给她们。”
卓夕又听了一会,又问,“他说的无父母之敬、夫妻之情、手足之念、儿女之爱,是什么意思?”
璟沅抿紧了唇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们打个赌吧,你说太子枬会把真相说出来吗?”
“不会。”璟沅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相是他的保命符,也是底下这一群人的保命符。如果他说出来了,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没命了。”
卓夕“啊”地一声表示不信,“不可能吧,这底下一群人是他的母亲、妻子、姐姐和儿子,要把他们都干掉,这得是多硬的心肠啊?”
璟沅冷笑一声,抬眼却看到远处有灯火蜿蜒而来……
“不过,这个保命符如今怕是张废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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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大声的喝斥中气十足,就连璟汰也吓了一跳,“母后?难道您的病?”
太后先是说一声,“姜驷,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姜驷本来在一旁非常尴尬,生怕自己听到了什么秘辛,听到这话赶紧退了出去。
太后索性丢了拐杖,挺直了腰杆,也不再装了,冷笑一声,“你巴不得是哀家病重得卧床不起吧?如今这样,你可是失望至极?”
璟汰看了一眼孙瑶,她也面露惊异,说道,“母后说得哪里话?寡人自然是希望您千秋万载,福寿安康。”
“哀家若真是千秋万载,你这个一国之君只怕是要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了!”
这话说得极重。
璟汰连忙就跪了下去,“母后,您这话是要折煞儿子!儿子到底犯了哪样的错,您要如此冤枉儿子?”
孙瑶也跟着跪了下去,
太后眼里流出泪来,“不,不是你犯了错,而是哀家的错。哀家不应派那小德子去查先王之死。怎料先王的蛊虫尚未查出来,哀家竟然也身染水蛊。”
璟沫和璟浅大惊失色, 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泪水涟涟,一个说着,“母后,您真的中了水蛊?难怪之前吃了那许多药却总是不见好。”一个说着,“母后,您如今身体可是大好了?”
璟沫又说,“先王他……”
她们惊异地捂着嘴巴。
太后拍着她们的手,欣慰地笑着说,“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哀家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她转向太子枬,“枬儿,你刚刚说,无父母之敬、夫妻之情、手足之念、儿女之爱。这无父母之敬、手足之念,哀家都可以理解,可是没有夫妻之情、儿女之爱,又是指什么?你知道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哀家。”
太子枬却盯着璟汰,慢慢说道,“我敢说,就怕有人不敢听呢。”
璟汰恨声道,“逆子!你敢!”
“汰儿,事到如今,你既做了,还不敢让哀家知道么?!”
璟汰颤声道,“母后,您说什么?儿子什么都没做啊!”
太后不再理会他,转向太子枬:“枬儿,你就说吧。”
太子枬惨笑一声,说:“王祖母,您可还记得,我的亲生母亲,惠元王后?”
太后点头,“自然是记得的。想当年,还是哀家亲自为汰儿选的元妃,她的兄长是怀华大将军。先王想册封汰儿为太子,就叮嘱哀家替他找个有实力的外家护他周全。哀家便选了京中素有才名的怀华大将军的胞妹。想来那时,汰儿才刚刚及冠,说起来,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璟枬眼里慢慢浮起泪光,“是啊,那是我和大哥的娘亲,我们自小最尊敬、最喜爱的娘亲。娘亲在时,我们都很快乐,日日都像是过年节一般开心。舅舅也待我们极好,时常过来指导我们骑马射箭。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好景不长,我八岁那年,父王,认识了她!”
他用手一指,指向了王后孙瑶。
太后奇道,“哀家记得,她是在你娘亲去世后一年才进的太子府。”
璟枬恨声道,“是她,她带着赵家妇人,向父王献上了巫蛊秘术!还妄图以此来控制朝中重臣。其实在她进府的前两年,她一直躲在父王偷偷替她提供的宅子里!她早就是父王的外室!可怜母亲,一直防着家中的滕妾和夫人,却防不住这个不知从哪儿来仅凭一手邪术就攀上王族的外室!”
太后一阵眩晕,后退了两步,璟沫和璟浅扶住了她,满脸又惊又怒。太后看了看璟汰,疑心自己错怪了他,难道,下蛊的一直都只是孙瑶?
孙瑶跪在地上,却是一言不发,嘴角却浮起一种诡异的笑来。
璟枬继续说,“有一次娘亲不小心撞破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他们竟然想向舅舅下手, 娘亲愤然与他们理论起来,回房后便一病不起。而哥哥,哥哥从娘亲那里知道了他们的阴谋,立刻去向舅舅示警。舅舅知道后,派了很多暗卫来保护我们的安全。谁知道那年冬天,哥哥失足掉进了冰湖里。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们都知道,一定是她做的!娘亲又哀又怒,才会回天乏术的。娘亲在临死前,让父王发下重誓,要一辈子对我好,在父王登上大宝的同一天册我为太子。”
璟浅忍不住问了一句,“嫂嫂让他发誓他就发誓,还拿捏了立太子这等大事,莫非嫂嫂手中有什么倚仗不成?”
“当时舅舅也在一旁,娘亲说,她有一份他们已经下手的朝中官员的名单。如果父王不照做,她就把名单交给舅舅。舅舅手握重兵,又深得王祖父的倚重,父王又怎会不答应?”
太后的表情已经是惊惧万分了,“那他,他为什么最后还要向先王下手?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璟沫惊道,“王兄向父王下过毒手?”
璟汰怒道,“不是寡人!寡人没有!”
璟枬不予理睬,点头冷笑,“何止是一次!姑母您可记得,前年年初瑚夫人巫盅案一事?”
璟沫回忆道,“记得,那日母后喝了碗莲子羹后便突然腹痛如绞。可是那时不是查出来,是瑚夫人在房里扎了写有母后生辰八字的小人……”
璟枬说:“其实那莲子羹里加了一种叫马醉草熬成的药汁,此药意为马吃了也会醉倒。人若误食此毒,有可能腹疼难忍。但是,此药若与雪参同食,则可至昏迷不醒。”
“啊……”璟沫惊呼,“他要下手的对象是父王!只有父王日日服用……雪参来止咳。”
“正是。”
璟沫又问,“那为什么说是瑚夫人的巫蛊术所致?而且我还记得,当时还是黄太医给诊的脉。”
“因为那下毒试图令先王昏迷的人,正是瑚夫人的父亲,去年年末个月刚被卸下军务的周几周大将军。而黄太医,其实是周大将军的外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璟枬轻轻笑道。
“什么?!周几一生威名赫赫,先王对他信任有加,他为何要做此丧尽天良之举?”璟沫问。
“那就不得不提到他的儿子周珉了。”璟枬说。
“难道周珉与王上,不是当时的太子汰有所勾连?”璟沫问。
“正是。四个月前,孙儿赴埗洲三县治水,世人皆言今年埗洲洪涝之灾尤甚。姑母可知是为何?”璟枬说。
“埗洲年年泛洪,今年稍甚,有何奇怪?”璟沫问。
两人一问一答如同无其他人在场,璟枬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璟汰说:“埗洲年年泛洪,是因为洛河上游流沙过多,导致下游河床过高。虽是年年泛洪,但只要朝廷治水及时,赈灾及时,疏通及时,是不会连累下游沙洲、茫洲两县的。但去年埗洲泛洪时,一向治水经验十足的埗洲司马纪清被调任莨州。当时还是太子汰的王上向先王自请前往埗洲治水,周珉便是他的副使。纪清原在埗洲威望颇高,有个忠心的副手下大夫良弼在辅助太子汰前来治水的过程中,发现太子汰及其一众幕僚贪墨朝廷赈灾银钱,克扣疏通河道工钱,以至于河道疏通不充足。原本河道疏通是要把河底淤泥挖至离岸边至少十里处才能堆积肥沃良田,但他们贪图省事,仅仅将淤泥由河底挖至岸边,取得暂时效果。以至今年年初雨水将岸边淤泥悉数再次冲入河道,兼之上游年年流沙,以至今年水位瞬间暴涨,连累下游沙、茫两县。良弼发现此事后,暗暗搜集证据,并将证据转交原埗洲司马纪清。纪清闻信大怒不已,立刻就回京都欲将证据面呈先王。但此事被太子汰事先得知,他本欲在途中下手暗害纪清,不料屡次被纪清逃脱,便只能转而向宫里伸出黑手。”
太后气得全身发抖,“那可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