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富用一副淡定的眼神看着越大热闹的长街,虽然是该午睡的时间,可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只多不少。大都是锦缎丝绸的富家公子摇着纸扇从中走过,五颜六色的长衫风流潇洒,比起和城,这里的人多了从容优雅,生活节奏也要慢的许多。
马车经过时街道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摊,从古玩瓷器到书本字画,从生活用品到零食小吃,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像是过节。不像和城,除了必要的节日,摆摊也有固定的地方,对比来看,上京顿时精致整洁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街上零零散散也有身着衣裙的女子走过,可怜秦富探头探脑,也就看到几片飘飞的衣角。她们被围在一群男子围在中间,来去都是人墙一样的保护体,他们神色紧张,眼睛跟雷达一样扫来扫去,仿佛下一秒中中间的女子就会消失不见。
再朝前行驶一段距离,将身后小贩的吆喝声和百姓讨价还价嘈嘈杂杂的声音抛在身后,这里的建筑又是不同。
很明显来往的马车更多了,就算是走在路上的,身着更是华丽讲究,逛起来也是前呼后拥,身后跟着一串奴仆护卫。街道上没有了摆摊的小贩,酒楼衣铺多了起来,门面看着宽敞,红漆刷的一丝不苟,在圆圆的太阳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秦富专门数了一下,最高的那座小楼大概能有六层多高吧,坐落在隔壁的街道,隔了老远都可以看到它的高大。
她指给阿左看,“那是什么地方?小楼咋建的那般高?站在上面应该能看得很远吧!”
阿左跟着一看,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兢兢业业的给秦富科普,“那里是上京最有名的地方,也是最让人讨厌的地方。”
秦富挑眉,嘴角嚼了一丝好奇。
“那里是女子最向往的温柔乡,匾上写着春月楼,里面的公子哥妩媚多情,温柔可人,也最会说甜言蜜语。”阿左眉眼狡黠,笑容意味深长,是试探也是打趣。
“哦。”秦富对此没什么兴趣,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听说圣上还给我赏了一座宅子,在什么地方?老师他可找得到吗?”
竟然忘了这一茬,阿左面露为难,“您不是要同公子一起去王府吗?”
“圣上白赐的宅子,不住难道要它放着生虫吗?”秦富的脑袋依旧搁在外面,声音传进来已有些许不真切,“你让他们停车,就说我有话要说,要下车去找老师。”
阿左无法,只能喊停了马车,秦富这次没有鲁莽,能阿左下去了,自己才扶着他的胳膊溜下去。
于是沉寂了许久的上京突然因为这一行人,产生了小小的波动。有人似有若无的打量着停滞不前的车行,就见一个黑衣少年跳下马车,遥遥朝后看一眼,然后扭头轻声对车里的人说了什么。
这一行人马看起来灰仆仆中透着疲惫,明显是长途跋涉许久,马蹄都被泥给糊了,后来被太阳烤掉,露出泥土的颜色。
于是侧面的车帘被掀起,露出一张儒雅矜贵的脸,他微微倾身眯眼朝后看。众人顺着他的视线,这才发现中间一辆马车里不知何时下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
她身着一身浅紫色长衫,五官娇俏,气质不凡,嘴角微微上翘,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咕噜噜一转灵秀尽显,正是不识愁苦的年纪,走路也比旁人多几分轻盈欢快。
京里排得上号的,没有这么一个人。
可她旁边的人,却是一张活生生的名片,最具争议的上京第一公子,走在哪里都随身带着的两位奴仆,因自幼跟随苏佾,所以能文能武,比一般世家子弟还要出挑。如今却恭敬的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身后,着实惊了一众的人。
很多双眼睛透过模糊的窗户看过来,是观察也是审视。
秦富走过去也没有废话,仰头看着苏佾直奔主题,“因着那位贵人,我想你一定是要先进宫去的,这么多日赶路,我自己也很是疲惫,就不跟着你白跑了,不如就此分别,我也得去我的宅子里拾掇一下。”
苏佾脸色一变,双眼如炬,目光深沉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手里的车帘都恨不得一把揪下来扔到地上,“你的宅子?”
“就是圣上赐的那座宅子。”秦富长长吸了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出了口。
苏佾只觉心口一凉,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那眼神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犀利,他直直的盯着秦富,语气僵硬冰冷,“你若不愿意娶我就不必勉强。我苏佾虽然名声坏尽,可也不到逼迫你的地步!”
“有什么话你大可坦坦荡荡说出来,也少得我在这边常常猜忌,事事迎合。秦富,这世上的好男儿多的是,我比上的地方也多的是,也没有能拿的出手的长处逗你一乐!”说着,眼神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柳岩松。
“况且,我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苏佾咬牙,慢慢平复自己胸前的怒气,只秦富一脸迷茫,让他更是气苦,不由摸挲着指间的戒指,最后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话,“你若哪一天想明白了,觉得我苏佾不是你想娶的人,你便来找我讨要这物什,我还你就是了!”
秦富没想到这一件小事竟然惹得苏佾说出这么多话,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他竟说的那般轻巧,随随便便就把分开挂在嘴边,还这么严厉的数落自己。秦富咬唇,一时觉得遍体生寒,心头也泛起淡淡的难过,苏佾说的话在脑中过了几遍,那意思也在不知不觉变了样,加了几倍重。
她用陌生的眼神回视苏佾,他神情一愣,双唇一抿。秦富冷笑,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点头,“嗯,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好好想想。”
空气静默。
“三儿。”柳岩松疾步走了过来,拉着秦富的胳膊将她半拥在怀里,抬头半是讽刺半是生气的瞪了苏佾一眼,那双眼睛凌厉起来,也能烧起不一样的火焰。
伤害别人的同时,那把利剑也同样刺痛着自己,苏佾喉结滚动,眼里闪过痛苦泪意,最后都被平静取代,他问,“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秦富反问,“你还想我说什么呢?”,她苦笑,“我的感情我自己知道,可是你的感情,我却从未触碰到过。苏佾,你若稍微对我有心,我也不至于百般试探了。”
这是秦富第一次唤苏佾的名字,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她推开柳岩松的手,朝前走了一步,看着苏佾叹气,“你连问都不问我为何要去圣上赐的宅子,就笃定的定了我的罪,还把我说的十恶不赦,跟戏本里唱的负心人一样,真是让人伤心。”
“那****问我我信不信你,如今却要将这句话送给你,你可有丁点相信我。还是说只因为阴差阳错的巧合,为了这世俗礼教,你才愿意嫁给我呢?”太阳光太刺眼,所以让她睁不开眼,恰巧掩饰眼底的伤心。
苏佾眼神一眯,想了想突然朝秦富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秦富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气闷不已,本想转身就走的,可转念想想,若真的狼狈逃了,那也太没气势了,迟疑了下还是不服气的向他又走进了一步。
苏佾唇角一勾,一只手将她拉向自己,距离近了后,双手托在她腋下,直接将人给抱上了马车。
秦富双脚一离地,忍不住失声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抱住苏佾的臂膊,像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转而视线一暗,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车里面,身后的苏佾老神在在,轻声对外面说道,“走,回府。”
听到外面柳岩松气急败坏的嚷嚷了几句,也没能阻挡得住马车缓缓朝前走动的执着。
外面人看了一场好戏,虽然没有听到两人怎么争执,可一向难以接近,性格温和的苏佾能跟人起争执,还争的面红耳赤,看起来气的不轻啊!
不知怎的,后来还抱着那位小公子上了马车,举止亲密,真是惊呆众人,下巴都掉了一地,只恨没有瞪大眼睛看看秦富长了什么模样!
车帘恍恍惚惚,一如秦富烦乱的思绪,她宛若一块石头,僵硬的坐在苏佾怀里,稍微挣扎,他只一只胳膊搭在秦富腰上,便再动弹不得。
身后喷出灼热的气息,属于苏佾的味道密密麻麻包裹而来,本来的雅香果然换了,换了一种猜不出名字的花香,秦富不由拧着眉头,心里竖起戒备的线,“你要干什么?”
“圣上眼线众多,从马车进城他就晓得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去送人,且我的责任也尽到,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了。”苏佾用空着的手拾起旁边碟子里的橘子,很显然是之前剥好的,连丝都抽的干干净净,他掰一半,递给秦富。
秦富哪里有心情吃,就没有理他,也没有去接那瓣橘子,脸色依旧不好,“你放我下去!”
苏佾便将那瓣橘子送进自己嘴里,酸甜个半,吃起来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