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的话，如炸雷一般，在方锦如耳边轰鸣。
她眨眨眼睛，仿佛没有听懂，“张远，你说什么？”
张远紧握双拳，“我说，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当时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方锦如微笑起来，“你说谎成性，每天的说辞都不一样，谁知道你到底哪句是真的。”
张远叹了口气，居然有些难过，“小敏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毕竟我也抚养她这么多年，也算看着她长大，她治病需要脐带血，所以，我不想再骗你。”
“你的意思是，昨天是在骗我，今天你良心发现，打算告诉我真相了？”
“我不知道真相。那个人始终在幕后，即使提出要求，也是通过别人通知我的。事后我也曾经调取当时酒店的监控，已经被人为的抹除了。这些年来我想尽办法，那个人却像石沉大海一般。”张远语气平淡的叙述。
“所以呢？”方锦如冷声问。
“昨天你的样子太吓人了，我怕你真的一个错手杀了我，于是我就骗你说是乔岳朝。”
方锦如不由自主的坐倒在沙发上，她觉得信息量巨大她已经消化不了了，张远还想说什么，方锦如抬起一只手，“不要说话。”
“不是乔岳朝。”她喃喃自语，“六年前，本市有谁有这样巨大的能量，可以让你为了巴结他而出卖我。你说你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又或许，根本不是本市的人？”
她“呵呵”惨笑。
张远有些不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这是当时向我提出要求的人，具体日期，酒店的名称和房间号，你可以去查。我帮不了你太多。”
“张远，你哄谁呢，你当时就不知道是谁，按你刚才说的，这么多年了，你想尽方法也查不到，现在你让我去查？”方锦如不接那张纸，尖锐的反问。
“锦如，事到如今，我不需要再骗你什么。”张远自嘲的一笑，“我是真的查不到，不然，我这样无耻小人，一心想往上爬，怎么会不利用小敏的身世作文章呢？”
他把那张纸放在方锦如茶几上，默默叹息，走了出去。
方锦如想哭，又想大笑一场，想要发泄得狂叫，又恨不能毁灭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翻云覆雨，皆在张远一念之间。
方锦如四肢僵硬的坐在那里，移动不了分毫。张远无疑是个小人，却不能否认他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能力，他必然是查过的，他必然会动用一切手段寻找蛛丝马迹，如果连他这个当事人经手人都查不到，她一无所知，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又能查到什么？
小敏兀自沉睡，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翻覆之间，再次滑到了绝望的边缘。
昨天，刚刚得知了小敏的父亲是乔岳朝的时候，方锦如的第一反应是且惊且喜，当时就想要去问他，在街上闲逛了一圈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他就是提出要求的那个人，方锦如不想用一些侮辱性的字眼去想他，可是……
她当时的身份，是张远的未婚妻，两人即将举行婚礼，而乔岳朝，就能利用权势，对张远提出这种非分的要求。
跟乔岳朝春风一度之后，她更是改变了主意，做一个亲子鉴定，一旦确认乔岳朝就是那个人，她就设法怀孕，他们做爱如此频密，只要她想怀孕，就一定能。
之后就带着小敏远走高飞，有了脐带血，她的病治起来并不会很难，方锦如把一切后路，都计划好了。
所有的希望，都被张远一句话轻轻敲碎。
方锦如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小敏的笑脸，耳边仿佛听到她呼唤妈妈的声音，泪水慢慢的滑落脸庞。
“小敏，但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尽力救你。”
乔岳朝终于回复了电话，方锦如已经不想接听。几分钟之后，电话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小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是爸爸打来的吗？”
她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微笑着接听，“爸爸，你工作忙完了没有，什么时候来看我？”
手机隔音不太好，小敏又站在方锦如身边，只听他在电话里回答，“有时间我就过去陪你玩好不好？”
方锦如心如刀绞，眼眶又湿润起来，她怕小敏看见，急急用手擦去。
乔岳朝在电话里跟小敏说话，说春天风大，让她注意保暖，又让她多喝水，要听妈妈的话，絮絮叨叨，像一位真正的父亲。
方锦如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急忙躲进了卫生间。
夜深人静，方锦如了无睡意，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她给孙奇打电话，索要熙和百货成立初期前三年所有重大项目的详细资料。
不知道张远怎么跟孙奇说的，以至于他对方锦如提出的要求没有任何异议，很爽快的让她去公司拿。
她没有看见张远，或许，张远也不想再看见她。抱着厚厚一沓资料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张迎和蒋悦，两人一边走，一边亲密的说笑。
张迎看见方锦如，一张脸垮了下来，嘴角向下一脸不屑，“你又来干什么呀？”
她不怀好意的看着方锦如，“你是还想来问问我哥……”话没说完，想起张远的警告，急忙闭嘴。
蒋悦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方锦如手里的资料袋，“你是来找张远的？他可能不在，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谢谢你。”方锦如的态度礼貌而疏离，她对蒋悦颔首，向停车场走去。
张迎恶狠狠的看着方锦如的背影，“狐狸精！”
蒋悦微微一笑，“你刚才说方锦如想来问问你哥，她要来问什么？”
张迎警惕的看着蒋悦，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没什么，那个狐狸精一天到晚发骚迷惑男人，谁知道她又想干什么。”
是恨她迷惑了乔岳朝吧，蒋悦微笑，张迎的这点小心思，还真是路人皆知。
不过，方锦如到底来干嘛？好像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蒋悦盘算着想个什么法子套套张迎的话。
小敏第二阶段的治疗颇有效果，加大了用药剂量之后，她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但是方锦如不敢掉以轻心，还是要找到那个所谓的生父，以备后用。
她坐在小敏病房外间的沙发上，仔细翻看。
其实从孙奇那里拿来的资料没有太多用处，不过是一些标书合约各个项目的负责人等等，重点应该还是张远给的那个人名，他是当时的中间人。
方锦如看着这份资料，陷入了沉思，直到乔岳朝走到她身边，“你在看什么？”
方锦如一震，急忙把资料翻转过来背面朝上，她一边把资料装进文件袋一边想合适的谎言，“小敏的病我查了一些资料，打印出来看一下，你小点声别让她听到了。”
乔岳朝审视的看着她，还没说什么，小敏已经欢笑着迎出来，“爸爸来了！”
乔岳朝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弯腰把她抱起来，“你想我了吗？”
他从未自称过是小敏的爸爸，巧妙的回避了这个问题，却在小敏喊爸爸的时候，从不出言反对。
小敏到底还是孩子，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兴高采烈的说，“想！”
又搂住乔岳朝的脖子，“我睡着了想，醒着想，吃饭的时候想，玩的时候想，任何时候都想。”
乔岳朝呵呵笑起来，小敏受到鼓励，又问，“等我出院回家，你会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方锦如内心一震，看向乔岳朝，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乔岳朝的眼神，宁静温和，看向小敏的目光，充满宠溺，“你希望我去，我就去。”
“当然希望啦，我希望爸爸妈妈和我，永远都生活在一起。”
她看向方锦如，“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想回家。”
方锦如想了想，“我去问问医生好不好？”
小敏的笑容仿若春花一般灿烂，“好，你现在就去问。”
方锦如以为罗医生不会同意，没想到罗医生却认为回家休养可以舒缓病人的心情，对病情恢复有利，且MDS的治疗原本就是以提高病人生存质量为最终目的，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他叮嘱方锦如，每天带孩子过来打针，在家时也要密切关注身体情况，有任何反常的地方都要尽快来医院。
方锦如赶着回病房宣布这个好消息，不留神被人撞了一下。
方锦如回过头来，撞她的是一位保养得宜气度雍容的中年女性，化着精致的淡妆，一副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却看不出具体年龄。
她眉头紧皱，冷冷的看了方锦如一眼，显然对于此事极为不满，却也没说什么，匆匆的走了。
方锦如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呆，好像自己，才是被撞的那一个吧。
乔岳朝却是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看方锦如站立发呆，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方锦如回过神来，“医生说小敏可以出院，我去告诉她。”
乔岳朝点点头，没有跟方锦如一起回病房，他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