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福走到易清玄面前,远远地站定,道:“易先生,皓帝四十一年七月初,先帝是否给你下过一道密旨?”
易清玄道:“是有此事,当时先帝染疾卧床不起,派人送来了密旨。”
萧福道:“敢问易先生,这道圣旨众先帝说了些什么?”
易清玄看了萧福一眼,萧福见他目光迥然如神,不禁有些心惊。易清玄道:“既是先帝密旨,你是个什么人?怎敢问起先帝说了什么?”
萧福被他眼神慑的有些害怕,声音都有些颤抖,道:“这,这是为了案子,况且现在是武帝在位,帝君亲授我三司办案大权,盼易先生如实相告。”
乔允公见他如此懦弱,不禁暗骂他没用,不过三司会审的问审环节,主审官点了谁来问,旁人不得插嘴,乔允公自己也不得插嘴。
易清玄道:“日久年深,我记不得了。”
萧福顶了定心神,易清玄退了一步,他便进一步,道:“易先生智绝天下,‘轩辕占天手’之名响彻却离国,怎得会记不得这十几年前一道密旨呢?”
易清玄道:“我老了,以前的事情大多记不起来。”
萧福笑了笑,脸上的肥肉不住抖动,拍了拍手道:“带人来。”
两个禁军扶着一个颤颤巍巍,风烛残年的老太监走上了殿,萧福笑道:“易先生,您记不起来,下官找人帮您记起来。”说着指了指那个老太监,道:“易先生可还记得他?”
易清玄看了看,自己不认得这个太监,不过他脑力过人,只见过一面的人隔了几十年也依稀记得,他可以确认自己见过这个太监。他摇了摇头,道:“不记得。”
萧福道:“那下官再给易先生介绍一下,他是先帝在位时,乾清宫中的太监,那道密旨,便是他亲自送给易先生的。”他又对那个太监道:“老公公,你且把那道密旨的内容说出来。”
那老太监颤颤巍巍,抖着声音道:“老皇帝染疾在床,是奴才每日照料,那日老皇帝兀自长叹,奴才上前伺候,老皇帝着我拟写一道密旨,亲自给易神仙送去,密旨写的是‘朕自忖千秋将近,太子文才尚可,武略却差,为人又忠厚少变。三皇子习武成痴,掌管雷部多年,疆场驰骋尚可,理政治国则差。四皇子年幼,不堪大用,唯二皇子文武全才,权谋高明,朕欲改立二皇子为太子,思虑不定,请君为我一决。’”
听到这里,易清玄皱了皱眉,冷冷道:“从哪里找来的老太监,满口胡言?”
萧福笑道:“先帝染疾时,却是这位公公日夜伺候,这事乾清宫的老人都知道,可做不得假。”
老太监道:“奴才服侍先帝几十年,那道密旨是先帝大薨前最后一道圣旨,奴才字字牢记,永生不敢忘。”
萧福笑了笑,道:“易先生,敢问您那道那封密旨之后,是如何向先帝回禀的?”
易清玄叹了口气,道:“先帝却是有意改立太子,这事不是什么大秘密,我当时给先帝的奏折上明言,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万不可行。”
萧福道:“易先生真是这么说的?”
易清玄瞪了他一眼,道:“我易清玄是何等人?说出去的话岂有半分作假?”
萧福道:“易先生莫气,我自然相信易先生,此事说到这里,至少可以说先帝在皓帝四十一年七月初,仍是有意改立二皇子为太子,对吗,易先生?”
易清玄点了点头,道:“不错。”
萧福道:“先帝驾崩是皓帝四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凌晨,当时乾清宫里传出的第一道遗诏,这个易先生不会不记得是什么吧?”
易清玄道:“我自然记得。”
萧福点头道:“好,当日乾清宫一共传出了三道遗诏,第一道上,先帝遗命太子秦长风即为,是也不是?”
易清玄点了点头,萧福说的这些尽人皆知,易清玄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萧福继续道:“第一道诏书传出以后,皇后又发出懿旨,说第一道遗诏是矫诏,有人想趁帝君殡天,发矫诏乱命。”
易清玄又点了点头,萧福继续道:“随后传出了第二道遗诏,立三皇子秦御风为太子即大位,离奇的是,这道遗诏发出后,皇后便死了。”
易清玄听到这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萧福继续道:“先说到这,再往回说,如果第一道遗诏是假,那么先帝西去时已经决意改立太子了,是也不是?”
众人都点了点头,易清玄双目精光流转,萧福有些心虚,定了定神,继续道:“在七月初到十二月这五个月内,先帝从不见下臣,不接奏折,当然,只接易先生您的奏折,我说的可有错?”
易清玄冷冷道:“一点没错。”
萧福道:“易先生说您给先帝进言,不要废长立幼改立太子,是也不是?”
易清玄点了点头,萧福道:“先帝一向对先生倚若长城,为何临终前却不听先生劝阻呢?先生号称‘轩辕占天手’凡是先帝问计与您,从来是不假思索的接受您的劝谏,为何立太子这等大事却没有听先生的呢?”
易清玄皱了皱眉,萧福笑道:“因为,先生在撒谎,即便当时密旨下来时,您是回奏先帝不要改立太子,可是之后的五个月内,先生却变了主意。”
萧福又拍了拍手,道:“拿上来。”
一个禁军捧着一个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呈上,萧福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取出一张黄斑斑的锦帛,对易清玄道:“易先生可还记得这个?”
易清玄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
萧福笑道:“这是易先生给先帝的密奏,时间是皓帝四十一年十月四日。”接着萧福又从檀木盒中拿出一张差不多的锦帛,道:“这也是易先生您写给先帝的密奏,时间是皓帝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五日。这两封密奏都是同一个意思,那边是劝先帝改立三太子秦御风为太子。”
易清玄冷笑两声,道:“欲加之罪,你害的了我,害的了天理么?”
萧福脸色微变,继续道:“秦御风是您最喜爱的弟子,您看先帝龙体不愈,无力理政,就想趁机把持朝政,将您的得意门生秦御风推上皇位。而你没有想到,先帝慧眼如炬,识破的你的计谋,是以留下遗诏没有改立秦御风为太子。你知道之后自然大怒,于是就冲进了乾清宫。”
易清玄心道:“这帮贼子倒也不笨,七分真搀着三分假,便可以捏造一个铁证如山的假象,唉,我撑不了多久了,只盼御风那孩儿速速回来吧。”
萧福继续道:“你进了乾清宫之后,本来欲武力逼宫,不料皇后先行告诉你有人篡改了遗诏,而篡改遗诏的人就是太子秦长风,这便是第一道遗诏。你趁机拿下了秦长风,让皇后下懿旨说遗诏是假,又让皇后发出真的遗诏,而所谓真的遗诏也被你动了手脚,改成了三皇子秦御风,这便是第二道遗诏。你怕皇后泄露机密,就令军士将皇后勒死。”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杨震南起身喝道:“一派胡言,易老是千古少见的忠臣,你们血口喷人。”
乔允公一拍醒木,喝道:“公堂之上,容得你喧哗?”
公孙曌连忙拉住杨震南,小声道:“坏了规矩,吃亏的是我们。”
杨震南愤愤坐下,萧福继续道:“你囚禁了秦长风,这时候二皇子秦玄风赶到,你没有想到二皇子有先帝的密旨,先帝早料到他殡天后会生出乱子,是以给二皇子留了一道遗诏,遗诏中立二皇子秦玄风为太子,这是第三道遗诏,也是真正的遗诏,是先帝的本意。你见事已至此,挽回无望,是以将勒死皇后的罪名安在了秦长风头上,还说自己及时发现,拿下了秦长风。”
萧福说到这,见易清玄闭上了双眼,以为他是认栽了,道:“你既然已经认罪,那边好办了。”
易清玄忽然睁开双眼,道:“我几时认罪了?请问萧大人,你说我勒死皇后,囚禁太子,可有人亲眼看见?”
萧福指着那个老太监,道:“这位公公当年在乾清宫,就看见了你勒死皇后!”
易清玄道:“他既然看见了,为何不早向武帝奏报,却要等到这二十年后才来作证?你们现在才将他找来,那他这二十年去了何处?”
萧福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乔允公,易清玄见他看向乔允公,心底已经完全明白,继续道:“你们合谋诬陷我,主谋正是乔允公吧?”
萧福下意识道:“自然不是乔允公,他只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见乔允公正连连向自己使眼色,而易清玄则是冷笑着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