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猛地直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妈妈。
然后,在二老的注视下,他一把扯掉针管套上了鞋子。
自始至终,两位老人只是眉头紧皱,但什么都没有说。
若不是医生说只需要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的话,他们也不会允许自己儿子这么胡闹。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他们知晓,就算阻拦,他们也拦不住。
既然如此,便……让他去好了。
反正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几件疯狂的事情呢。
他们那会儿,不也是这样的吗?
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做的事情,可比阿华混蛋多了,阿华爸爸便直接坐着没动。
可就在他们以为儿子要跑了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却突然发生了。
只见阿华重新脱掉鞋子坐了回去,还让护士帮他重新插上了针管。
有些回血,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这是……怎么了?”
“她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二老不解,“什么?”
“舒曼喜欢成熟稳重的人,我还在挂点滴,还在生病,若是我这个时候冲去找她,她会生气的。”
阿华妈妈叹气、
哎,她的臭小子,长大了,但也多愁善感了呢。
倒是跟她一样,是个痴情的孩子。
“妈,舒曼有说她什么时候走么?”
“一个星期之后。”
“好。”
“嗯……她答应让我去送她。”
呃、
阿华不解抬头,眼中带着疑惑。
舒曼,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心中有些慌乱,但他并不知道这份慌乱因何而来。
“妈,我饿了。”
他想,或许等吃饱了,就没那么难受了吧。
“好,想吃什么,妈给你弄?”
“都行。”
对啊,都行,反正他觉得现在,不管什么东西吃到嘴里,都该是索然无味的。
所以他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吃饱就行。
许是看出儿子心情不佳,二老一起出去了。
阿华看着窗外,一丝阳光洒进窗台。
一些树上,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刚刚发出的小芽。
虽然还很小,但那是春的气息。
阿华微微一笑。嗯,舒曼最讨厌的冬天,总算是彻底过去了。
舒曼,等春天到的时候,你要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好么?
阿华没有等到春天刚到的时候去见舒曼。
却得到了一个让人十分震惊的消息。
夏景衍告诉他,舒曼在去医院看完他的当天就走了。
最主要的是,十分不凑巧的,舒曼乘坐的飞机,出事了。
飞机遇到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雾霾,然后,在迫降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在距离地面两百米的地方直接下坠。
落在了山沟里。
当警察找到这架飞机的时候,当地还下了一场大雨。
气候极其恶劣,五十多人的飞机,最终只找到了十多人,至于其他的……
在接连搜救了半个月之后,警察宣布仍有十人失联。
而舒曼,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阿华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
他只是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就那么跌坐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脑海中,全是舒曼的音容笑貌、
她生气的样子,别扭的样子,脸红的样子,害怕的样子。
很多很多个舒曼,就是唯独没有她开怀大笑的样子。
阿华突然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李明泽来找过阿华,两个曾经的情敌,此刻就算坐在一起也相顾无言。
阿华出事,跟舒曼说有关系也没有。
舒曼出事,跟阿华说有关系,也没有。
他们情况相同,虽然是因为对方,但决定离开或者是决定去做这件事情的,是他们自己。
也是在这个时候,阿华终于切身体会了舒曼当时的心情。
是愧疚。
是后悔。
无数种情绪交叠在一起,让他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三个月之后,阿华冷静下来。
他去国外看了舒曼的爸爸和妹妹。
舒曼爸爸他从未见过,不过舒曼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他们的合影。
看到真人的时候,他只觉得视觉上出现了冲击。
眼前的人十分的瘦弱,衣服在他身上,就好似挂在了衣架上、
“爸爸本来没那么瘦,妈妈出事的时候瘦了很多,我出事的时候瘦了很多,如今姐姐出事,他又瘦了很多,哥哥,你能想象他之前其实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么?”
舒雪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情绪,她一直看着窗外,好似在叙述什么。
可是阿华知道,他们都在极力隐忍。
果然,在后来的时候,舒雪告诉阿华,“姐姐跟我提过你,她说公司里边有个男孩对她很好,会为她准备美味又营养的早餐,会为她准备热水,知道她太忙总是吃冷掉的饭,他还找了很多地方给她弄了个世界上最好的注水保温盒,她说起你的时候,眼角都是笑,我想,她一定很喜欢你吧。”
阿华吸了一下鼻子,忍不住就要哭了。
事实上,他为舒曼准备的早餐她从未吃过,保温盒她也没有收下,她还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只怕……也就只有她自己那么认为吧。
傻姑娘。
“我跟爸爸为她的改变而开心,你知道么,在遇到你之前,姐姐是不爱笑的,但是每次提及你,他都很开心,哥哥,虽然姐姐说你们之间存在很大的年龄差距,可我知道,她真的很喜欢你。”
舒雪的每一句话,都让阿华觉得窒息。
舒曼是喜欢他的,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她现在已经不在了,警察也已经宣布她的死讯。
“老天爷真的很喜欢开玩笑,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唯一的姐姐。”
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在一个月之前,医生告诉她,若是她坚持锻炼的话,将来能够站起来的几率会大大提升。
可是这个消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一点喜悦感都没有。
“哥哥,姐姐身边很少出现追求者,她伪装成出来的冷漠让人望而却步,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风雨无阻的坚持了这么多年,但是,你也是很爱姐姐的,对吧?”
直到说这话的时候,舒雪才朝阿华看来,她那双一直没有什么情绪的双眼,直到现在才有了情绪。
那是一种,叫做期待的东西。
“当然,我爱她。”
“姐姐若是听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不信她已经死了,我会等她。”
听到阿华的话,舒雪和舒曼的爸爸都抬头朝他看来,但是片刻之后,病房内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两声叹息。
“谢谢你这么执着,但是警察已经通知了,所以……”舒雪吸了一下鼻子,尽管她极力隐忍,可是有些情绪,真的不是随便隐忍一下就能打消的。
他们也多希望这不是事实,可是……他们必须接受事实。
不管是她还是爸爸,他们……只有彼此了。
若是此刻的他们不坚强,他们很清楚,只要他们中的一人出事,另外一人,就绝对会死。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接受现实吧哥哥,你才二十多岁,还是大好的年华,忘了姐姐,重新找个喜欢的女孩子过一辈子。我,跟姐姐,还有爸爸,我们会祝福你的。”
阿华摇头,“来之前我已经跟我爸妈商量好了,这一辈子,我只喜欢舒曼一个人,她一天不回来我就等一天,一年不回来,我就等一年,十年不回来,我就等十年。”
阿华爸爸有些震惊,但他今天实在太难受了,生命中的三个最重要的女人,两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他真的……很难过。
想要劝阿华一句的,可那些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事实上,他连自己都劝不了,又怎么能劝得动阿华呢。
“哥哥……”
“你们不必劝我,这件事情,是我认真思考之后的结果,早在第一次遇到舒曼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日后,舒曼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我们家的户口本上,三年后的再见,我满心欢喜,从知晓自己深深爱上舒曼之后,我就决定,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还小,或许不懂这种感觉,但我相信叔叔一定懂,那种,若是没有她其他人就再也入不了我的眼的心情,已经根深蒂固了、”
阿华还说,“还有一件事情,你们也不必觉得有压力,我刚才去问过医生,他们说你们可以回国了,我这次过来,其实主要也是想来问问你们的意思,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国?”
回国?
怎么会不想呢。
在怎么说,家在江城。
漂泊在外这么多年,谁都想回去。可只要想到那个家里,另外的两人已经不在,心里就憋得慌。
“我身边有几位非常不错的医生,若是回去的话,也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最主要的是,我爸妈说,他们愿意照顾你们,跟我一起,我们一家人,会相互扶持,过一辈子。”
一家人……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欣慰的词语啊。可是他们怎么能答应呢。
如今的舒雪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爸爸年纪也大了,若是回去,会连累了阿华一家。
带着这么一大家子,他没有办法谈恋爱,而他的父母,一把年纪还要分心照顾他们。光是想想,他们就觉得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善良的孩子。
虽然感动,但他们没有失去理智。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不需要。”
然后,似乎是担心他会情绪失控,阿华爸爸下了逐客令,“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阿华先生,你走吧,我女儿的休息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