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必要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温暖的房间里，罗诚嘴角带着笑看着眼前明显惶恐莫名的时迁，他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似乎很多影视剧里的淫贼都喜欢对漂亮小姑娘说出这句话的。
想到这，罗诚不禁嘴角有些抽搐。
时迁身体颤抖的厉害，一半是冻得，另一半或许还是剧烈运动后肌肉不自主的痉挛。他此刻披了一件毯子，整个人缩在了太师椅里，眼神却依然敌视的看着罗诚，不过到底是双手捧起了热姜汤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偶尔还会发出狠狠抽鼻子的声响。
罗诚在时迁对面的桌旁坐下，手中转着一支打磨浑圆的木棍，他一边思考着道：“没人天生就想当盗贼的。尤其不该有人分明画的一手好画还偏偏当了盗贼的。事出反常必有缘由，不妨让我猜猜？”
时迁不为所动，可喝汤时略微的停顿却足以让罗诚觉得满意。
罗诚用木棍敲打着桌面，状似随意的微笑道；“画画需要花钱，需要花很多的钱，颜料、纸张、笔墨哪一样都需要耗费不小的银子，而且自己瞎摸索的话肯定不行，要拜老师。拜老师的话拜师礼、学费、日常的开销更是一笔重要的支出。偏偏你暂时还没法把钱收回来，这个更要命。不知名的画家，年轻的画者，一副画能卖几个铜板？何况现在文坛兴盛，画画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想脱颖而出太难了点。”
时迁吞咽的动作停了停，一时间有些出神。
罗诚却叹息一口后继续道；“画画是件高雅的事，不过绝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所以，想要玩转的人必须要先有一个殷实的家底。可即便有了殷实的家底，若不是家底丰厚的话，怕是小康之家也会被轻而易举的败光。而当突然遭遇些意外，比如家里田地受了天灾，家中父母突然重病离世，那可就顷刻间家道中落一贫如洗了。这个时候画画之人可悲之处便体现出来了，因为他除了画画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家底败光，画画又赚不到什么银钱，可吃饭要花钱、穿衣要花钱、画画更要花天大的价钱，那怎么才能弄到钱呢？”
“砰”的一声响，被时迁握在手中的瓷质汤匙应声而断。
罗诚似乎没有感觉到时迁的异样似的，继续转着手中的木棍道：“做生意是贱业，去务农没有耕地没有耕牛更是几百年都凑不齐你需要的钱，去做伙计又拉不下脸，去做工又没有手艺……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最省事，面子保存下来了，见效也快，来钱也多，那就是——偷！我看，你似乎在偷之前还自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标准，比如偷大不偷小，偷多不偷少，偷富不偷穷，或者是什么盗亦有道之类的鬼话来蒙蔽自己的良心。而真当你偷起来的时候，这些鬼话有时候连你自己都忘了吧？”
事情手中的杯子突然从手中滑落，被眼疾手快的罗诚一把接住，可仍旧洒出了不少热汤，烫得罗诚龇牙咧嘴。嘟囔道：“败家的小子，瓷碗不是钱啊！”
时迁红着眼睛，慢慢转过头，咬牙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又是这个问题……
罗诚并不喜欢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很白痴。怎么知道？他那个时空里玩摄影玩单车玩到倾家荡产的人也不在少数，自己只是从那副模拟墙壁的画上看到了线索，顺理成章的做了一番推演而已，不小心就碰到了事情的真相。这要他怎么说？说出另一个时空，跟时迁聊聊镜头和单反的事情？
罗诚白了时迁一眼，用一个十分不负责任的口吻信口雌黄道：“我家先生乃是诸葛孔明转世！天下大才！知奇门、晓遁甲、明阴阳、懂八卦、未出茅庐而知三分天下！知道你这点小破事岂不是轻而易举？”
年轻的、涉世未深的、被封建迷信思想灌输许久的时迁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痴痴道：“你……你早就知道我？你……你那位师父难道……难道早就算出我了？”
罗诚心头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他叹了口气，点头道：“否则，你认为我是怎么每次都能准确抓到你的？”
“你的……不不，尊师，尊师尊姓大名？”
“……丫叫陈近南，是广东佛山人。”
“陈近南！？我……我先前曾听那几个混混说起过，平生不见陈近南，尽读诗书也枉然……莫非便是说的陈先生？你真的是陈先生的弟子？”
一番毫无营养的对话后，罗诚愈发坚信当谎言重复了千遍后也就成了真理这个普世规律。也更坚信了有时谎言比真相更能让人信服。
唉，算了，也没啥不好，可以降低不少交流成本少费点口水……
罗诚心中如是吐槽着，他似乎隐约听到了柳英若的笑声。等等，笑声？系统ＡＩ已经拟人化到这个地步了？
罗诚摇了摇头，将自己从心绪中释放出来，继续对眼前的时迁坑蒙拐骗道：“喂，依你现在这么多年的偷盗经验看，你觉得偷个什么东西最值钱？”
开诚布公的谈话让时迁一时有些不大适应，但时迁仍是认真思考了一阵，道：“玉器！上好的玉器价值连城！当年的和氏璧最后都被刻成传国玉玺了！”
罗诚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
时迁见状又思索了一下，打了个响指道：“莫非是瓷器？瓷器易碎，传世的精品确实价值不菲！”
罗诚以手撑头。
时迁想了想又自觉抓到了精髓道：“那便是先贤字画！如那王羲之、吴道子的字画一副何止千金！？”
罗诚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时迁道：“年轻人，贫穷真的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时迁闻言一窒，脸色有些涨红，他明显是有些不服气的，可被罗诚和他身后那个“师父”的名气所摄只好语气谦虚的问道：“那你说，到底偷什么东西最值钱？”
罗诚四下看了看，随后凑近时迁低声道：“机会！”
传销洗脑的精髓就在于“语不惊人死不休”，罗诚看着时迁一脸震撼和茫然十分受用，却也有些悲哀。这些挖墙脚、洗脑的勾当当年哪里需要他亲自出手？都多少年了，这些技能早就生疏了……
“机会！？”时迁愣愣的想了半天，可到底是一脸迷糊的问道：“这算是个什么东西？这东西又要怎么偷？”
罗诚掰着手指，凑近时迁以一个神秘的口吻低声道：“你手里有一笔货，平日里卖我，我只需要付你十两银子，可若是我家中急需的话，你可以作价二十两。多赚十两银子就是一个机会！或者说，你有一笔钱，平日里最多只能买个衣服鞋帽。可若是你遇到了一个急需用钱而变卖祖产的人，你便可以狠狠赚上一大笔。这也是个机会！再往大了说你是一个将军，手下带的兵充其量只能去巡逻放哨。可万一让你这一小波人撞见了落单的敌军大将……”
时迁到底还是聪明的，立刻归纳道：“情报？奸细？”
这时，罗诚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翘起二郎腿道：“和奸细还有点不一样。想知道么？想学么？跟我做事吧。放心，正经营生，而且给你提供作画的基础保持你的兴趣爱好。一日三餐包住宿，另外带薪年假、五险一金什么的都是可以谈的。”
“啊……啊！？”时迁一头雾水。可此时到底没了先前那般强烈的抵制，反而开始认真思考起了怎么去偷机会这件事。
而此时，城门大开，有一辆马车在众多人的护卫下大摇大摆的开进了梁山县城。
守城门的士兵眼睛还有些迷糊，突然看见一辆马车迎面过来吓了一跳，立刻便高声嚷嚷道：“哪来的，下车！下车！进城要做检查的知不知道！？”
马车里的人纹丝未动，有一个骑在马上的中年人几步凑近，掏出一块腰牌给那士兵看了看。士兵眨眨眼，恼怒道：“爷爷不认字！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赶紧下马、下车！接受检查！”
旁边有老成持重的兵丁狠狠拽了拽自己的同僚，让那个愣头青退到一旁，他则十分恭敬有礼的问道：“还敢问几位是？”
“济州罗家……”那中年人不屑的甩了一句话，将腰牌收起。那年轻的兵丁还没说什么，老成的兵丁则立刻行了一个大礼，招呼道：“原来是罗家的老爷们！来人，让开让开！放罗家老爷们入城！”
那中年人对兵丁的表现十分满意，随手从怀里掏出了 一块银子丢了过去，旁人只看到了一条闪烁的银光，旋即便消失在了兵丁的袖子里。马车和护卫们扬长而去。
那年轻兵丁狠狠揉了揉眼睛，凑到那老兵的身旁，嘀咕道：“老哥，那人刚刚给了你多少？那是什么人啊？这么嚣张？我看他们不是官身啊！”
老兵自然不会再让旁人看到那枚银子，只是自己在袖子里狠狠攥了攥，又攥了攥。随后才对年轻人道：“你们这群小子毛都没长齐，守个城门别太嚣张，要学会看人下菜碟！这骑马坐马车的能是寻常人？告诉你，这些人都是济州罗家的！而且地位都不低。知道咱们县城里的白玉楼吧？那便是罗家一个小小的产业！这样的产业他们在京东东路根本数不过来！”
年轻人仍有些不忿道：“那又怎么样？到底不过是个商贾！贱业！有点糟钱有什么了不起？”
老兵狠狠敲了敲年轻人的脑袋，将他拉扯到一旁训斥道：“你小子真是笨的可以。你也不想想，罗家能把生意做这么大，家里能没有官场上的靠山？告诉你，曾经青州那边有个步兵统领想要敲罗家的竹杠，还把罗家一个下人给打折了腿，结果不出一个月你猜怎么着？”
“怎……怎么着？”年轻人咽了咽口水。
老兵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神秘道：“不出一个月！那步兵统领就被查了贪墨！被刺配到沧州了！这还算什么，关键是人还没到任上就被山贼在半路给弄死了！那时候大伙才知道，青州府那边是知州大人直接打的招呼！至于那帮山贼，你猜猜看是谁打的招呼？”
年轻兵丁打了个冷颤，一时间将那枚银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拍着胸脯直道侥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