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抬头时,东方未明也正好低头望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小丫头眼底的虚弱与泪光,清晰可见。
安然坐在床沿上,东方未明将她放在膝上抱着,“若是觉得疼就抱紧点,不会有人进来!”
她是真的没想到他会进宫,这些日子她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痛楚,原以为他不会再上心,岂料还是被他发现。
小小的人儿,缩在宽厚的怀抱里,只占据那么一点点的位置,显得如此的孱弱无助。
他的臂弯硌得人生疼,胸膛是这样的坚硬如铁,可他身上那淡淡的茶香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宁之感。此刻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勾心斗角,唯有病人与大夫。
一个心痛如绞,一个紧拥不放。
他说,“疼得厉害别忍着。”
话是这样说,他也是这样做的。温热的指腹轻轻拂过她唇瓣上的伤痕,蹙眉看着唇上的红肿。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他将自己的手塞进了她的嘴里!
赵靖先是一怔,俄而发了狠的咬下去。
对于东方未明而言,这些不过皮外伤,与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小丫头咬得那么狠,可见疼得厉害,也让他知道有些事的确是不可太着急。她终究还小,如崔南山所言,女子本寒,不应操之过急!
她隐约记得他跟崔南山说过什么,可当时正处于生死一线,很多事真当听得模糊,是以她只知自己拜他所赐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却仍不知日日饲喂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疼吗?”她满嘴是血的抬头看他,唇上的那一抹妖艳微微刺痛了他的眸。
好在这心绞痛只在夜里发作一两个时辰,他来的时候正是她疼得最厉害的关窍,而现在疼痛已经锐减。
她愈发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愣愣的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模样,藏青色的袍子衬得那张脸愈发神情淡漠。明明手上还在流着血,他却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半点疼痛感。
他仍是抱着她,取了袖中的帕子不紧不慢,极是认真的擦拭她嘴角的殷红。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被皇上咬一口也无妨!”他眉心微微蹙起,“下次别再咬自己!”
她咬得太狠,唇瓣肿得厉害!
却也是因为这样,让原本的薄唇变得饱满起来。她昂着头看他,明亮的眸中溢着难掩的泪光,恰似那三月里,桃花开尽梨花白,干净得让人不忍亵渎!
赵靖慢慢的垂下眼皮,虚弱的伏在他怀里,再也没有动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她是真的太累了。
宽厚的手掌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捋着,东方未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疼的时候让甘棠出宫,微臣会第一时间赶到!有人陪着,孤独与寂寞便没那么容易趁虚而入,就不会那么疼!”
他顿了顿,那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独自一人的伤痛,才是真的疼!”
赵靖眨了眨眼睛,冷汗沿着她长长的睫毛徐徐而落,逐渐模糊了双眼。身子冷得厉害,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这个时候,命重要!
她其实很明白,之所以让她心绞痛的时候派甘棠去找他,无外乎是要保全她的性命另作他用。她的命对于东方未明而言,还有所谓的利用价值!
仅此,罢了!
昏昏沉沉的睡去,赵靖虚弱无比。
以至于后来甘棠放了热水,东方未明将她放进浴桶里,她都未能察觉。只觉得浑浑噩噩中,暖暖的东西从脊背处渗入,逐渐汇入心脉。
冰凉的身子,终于慢慢暖起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依稀听到东方未明的声音,还有他轻轻的叹息……
睁开眼,却是第二天早上。
魏淑歌守在床前,目不转睛的望着赵靖。
“皇上醒了?”魏淑歌松了一口气,“可真当吓死我了!”
“我……”赵靖揉着眉心,睁眼望着魏淑歌。
“天亮之前摄政王走了,嘱咐众人别吵醒你!”魏淑歌小心的将赵靖搀坐起来,“皇上身子不适为何不说?若然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赵靖敛眸,“无妨,我这条命硬得很。大仇未报,天下为平,哪敢死!”
魏淑歌鼻尖酸涩,“皇上别这么说,我心里不好受!”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靖站在镜子前,唇瓣上还留着昨晚的齿痕,好在已经消了肿。眉心微微皱起,赵靖神使鬼差的伸出指尖,竟学着东方未明的样子,慢慢拭过唇瓣上的齿痕。
她微微合上眉眼,指腹与唇瓣轻轻摩挲的触感,神奇得无法言喻。
她的指腹微凉,不似他的温暖。
她的指腹柔软而触感细腻,可他却连指腹都如此粗粝。
收了手,赵靖眯了眯眼眸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慢慢溢出凉薄的浅笑。所有的伪装都不过是较量的一部分,谁认了真,谁就是输!
“皇上?”赵远南进门,“外头闹起来了!”
赵靖回过神,“因为昨儿那圣旨?”
“是!”赵远南道,“好在还压得住,丞相和太傅如今都在忙着安抚文武百官,但是京城长街上……”
“我让你准备的衣服,都备好了吗?”赵谨敢问。
魏淑歌急了,“你真的要出宫?宫外如今乱糟糟的,眼下出宫万一有人要对你不利……”
“不是还有你吗?”赵靖笑靥如花,“在这四四方方的地方关了那么多年,也该出去透透气了!”她负手而立,回头望着面面相觑的二人,“难道不是吗?”
魏淑歌心头微紧,宫外可不比宫里,走出宫门会发生什么事,都是无可预料的!与赵远南对视一眼,他亦是满心无奈。
眼下赵靖心意已决,他们只能见机行事!
但愿此去,能平安归来!
可赵靖此行本就是去惹事的,又怎么可能无风无浪的归来?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定要东方未明焦头烂额,方可罢休!
风和日丽,十里长街,人头攒动。
金冠玉簪头,墨发垂两鬓。藏青色的袍子,外着素白薄衫,腰间玉带盈盈一握。薄唇轻挽,好一副玩世不恭之态;折扇在手,果真玉树临风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