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你这生意人的做法,既然这你卖的是本宫的消息,那是否是需要予我这钱。没事儿,咱们好商量这个钱的问题,我很好说话的。不多,把今日你从本宫这里坑来的钱,都且还来,本宫先给你撂下这一笔。”话儿尽,知潭没再摆着他那个适合他那张脸的温温笑意,忍俊不禁,嗤笑一声,“望舒早先就说啊,他家那个宫主啊,是个数不尽的抠鬼,我先还觉得不信,原来,竟是如此,这一笔我倒是先记下了,若是有人问,我便说了,又是百两银钱,分你一些,倒也不给过。”
看来啊,这沈望舒把自己的脸,丢到没边没际了去。
“知潭,”赤莲知道自己今日一来,要说的东西,迟早都是要张嘴的,“本宫今日且同你一说。这有些话该说,这个说的分寸,想你是个聪明人该是知道的。既然你是跟望舒两个……那我也便拿你做个好,以后见着的日子,应是不会少的,咱俩是抬头不见,低头会见的,本宫也不想与你作难,玄冥,自然也不愿与你‘丹书阁’作难的,但是,这个作与不作,便期间是有个度的,你能拿的稳的。”
“好说。”柔和一笑,往他斜前瞧着赤莲。
“那便好。”举起小红陶酒杯儿,刚沾唇,又想起什么,“对了,我那个飞刀的事,你还多留意些,刀子我收回去了,这图样,你把它记住了去找找,届时有消息了,便与我一个消息来,我便自会过来的。”
“好,我尽快些吧。”知潭不由自主地多问了一句,“很急?”
赤莲半抬眼一看他,微微一笑,“这要给砍头的事儿,能不急?你别看我现在还能打你这人掰扯些东西,或许明日我脑袋都不在这脖子上溜达了呢。人活着呢,哪一天都是变数万千,躲不起,耗不起。你便是能快些,便快些吧。”
她再看了看偷偷摸摸地吃东西的沈望舒,发现自己饿了,不过呢,回了宫总能给人喂饱的,能早些回去,便尽早回去,说起来,不过这么走出来一趟,居然恋家了。不,是恋人了。有个人在家等着你回去,比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边天南地北的,什么都好许多了,不是吗?难怪乎许多很是有名望的人,有了牵挂,便再顾不得旁事,直望着一心回去,功名声望,什么都不值得去耽搁回去的脚步。
歪头一问,“现在,跟我一起回去吗?还是自个外边飞起浪荡?”
“欸?”沈望舒不动声色地搁下筷子,脸上维系着一派雅儒之范,右手一挥,宽大的衣袖尽扫这底下的菜碟子,“男儿志在四方,脚踏天下路,一布鞋,一竹杖,寻寻觅觅天下人之心言的……”
不耐烦地打断:“说人话。”
“回去罢,我近来身体不好了,得回去好生将养将养了。”
“被榨干了?被掏空了?被吃得只剩骨架子了?”这是赤莲的话。
“怎么身体不好了?也罢,回去找你师父去调息一阵。”知潭的话,确实……不一般啊。
“还不是给宫主你榨干掏空剜去了血肉的,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人家了,讨厌,臭不要脸。”其余两人,生生直打了一哆嗦,缓了一阵,再是一哆嗦。
“嗯,收拾收拾,回去了。把你那剩下的半拉子鸭腿给捎上吧,省得你半路上叨叨。”一划衣衫袖起身,等着他,顺着手,将知潭头上飘落的那一两瓣夭夭桃花瓣落拂去,知潭抬头一看,笑了一笑,未作话。
沈望舒后面急急多塞了几个鸭腿用米黄油纸一包,跟着脚步就出了“丹书阁”的庭深院落,一边含糊说着:“小潭潭,等我将养好了身子,我得空了便再来找你了啊,等我哟。”
饶是知潭受他的罪已经够多了,今儿这一句,还真就愣是把他再激得一哆嗦,外人面上的儒雅温言的模样,恶狠狠地朝他哼了一声:“赶紧滚!”
赤莲看着觉得好笑,咧开嘴没良心地朝着两个人,意味很分明地笑得白惨惨的,摸出面具往脸上一压,转身便走了。
白马,绯衣,古道,本是这说书人口中的长河落雨潇潇的天涯流落的模样,便是不济,也是那朽木枯枝惨惨的那般江湖落拓景致。可是,偏要外带一个正拿着从知潭那里敲来的鸭腿子,沈望舒正啃得真香,不是咂咂嘴,回味了好一会子。
“不是我跟你吹啊,这知潭那里看上去是清淡无味了些,但是他那儿的吃食,却是比宫里还要好一些的,刚才叫你一起敲他,你还跟他客气,吃亏了吧。”
“只有两双筷子啊,你叫我怎么敲,我还给敲了一壶酒呢,亏大了。”
“滚开,一旦嫁作他人妇就不认人了,咱俩一个杯儿,一个碗儿,一双筷子,这么多年了,你倒今日想起来嫌弃我了,我都救不了你的脑壳了。”
赤莲觉得长途漫漫,有得听望舒说两句不那么体己的话,似乎也挺好,至少好玩了些,于是便也没跟他动气,问道:“你何时认识知潭的啊,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眼珠子提溜一滑动,半歪着脸瓜子斜斜地看着她,长手一伸将她的脸捂住,五指一使力,将脸上的面具扣了下来:“就看不得你这么跟我说话,膈应着人,这么就不见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这话儿说得有些肉紧,不晓得他是出什么事儿了。“以前不也是如此,今日怎么老想着把我这张不尽如人意的脸掰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是想你了,怎么,还不许我想了?老大嫁做男人妇之后,就不让兄弟伙看了?没良心的狗东西,可怜我把你带这么大,嗳呀,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你死活拉过去选人,也不该让你待他那个小心翼翼的人好一点,就该看你俩迟早分开算了。”
“你想我做什么?”
“不知道,估计是觉得望着你好呗,你想啊,你家公子不待见我,回了去你又是跟他成天成夜地待在一块,我是没什么空隙插进来的,现在看看,免得我忘了。你不知道啊,我最近记不住事儿,我今日看着你来,想了好半天才知道那个疯婆娘是谁,我对不住你。”一副欲语还羞但实际一点不会羞,一副泫然欲掉泪但实际绝对不会掉泪的样子,温意眉眼揉作一团,****了眼眸看着她。赤莲当下时,心眼子一颤,唉哟,我的个亲神仙欸。
她顺便想清了个以前一直未解之事,原来自己能忍受沈望舒这么多年,全是他那一张俏生惹人爱的脸起的祸事。这么给一看,虽不会有那么个别的情愫,但是这怜惜之意,却是有的。
清了清声,道:“好好,本宫先暂许让你一想,但是别想多了,想多了伤身。”与他调笑这么多年,都似乎成习惯了,有些话在打好腹稿之前,就已经不经脑子地出了口。
“话说过来,你跟知潭,真是龙阳之友?还是断袖之爱?来,跟我说说,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替你说个媒。”
望舒不屑一瞟她,“过来人?有资格跟我说这个词儿?”
还真没有。
“我与知潭相交甚好,若是说到了那个份上,怕也是不行,至少这断袖啊,龙阳啊,需要把这最后一步跨了才算吧,你也看到了,知潭他啊……”
沈望舒惋惜一叹气,不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