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动身去拾捡烛盏,可知不是失手打落了烛台,看着他那个模样,是过于吃惊和害怕才致使这么久没做个别的动作,像是见着了怪物一般的痴傻模样。
赤莲往身后一瞧,是一盏大圆盘的月亮明晃晃地挂在窗台的远边上,除此之外,也难见别的什么了。
当下时辰,心里忽然一凉,一惊,再是一寒,心里面一股寒意拔凉拔凉地裹上全身,犹是被人强硬地塞进了大冻天的冰窖里面。
——这个怪物,竟然会是自己……
“我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这个时间,她一如恢复了身为一代宫主该有的沉稳,平静着声色地去问道。
雪衣没答话,只是颤颤巍巍地拿着手过了试探了一下她的脸,细抚之下,是以前的质感,放心大胆地多搓了几下,没觉得别的怪异,声音也是没有改变的,才知道并不是她要这么来专程吓唬人的。
这才是真正吓人了!
“怎么……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了?”
“你是……怕了我了?我的脸到底成什么样子了?”方才见到他的模样,已经不知道是到底是吃惊了,还是恐惧了。
看他不说话,只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捧着脸蛋蛋,指腹摩挲着脸,心里一阵急,拂了他的手,翻身下窗台来,把灯烛捡好,重燃火折子,点亮整个房间,然后到处找镜子。
“一个客栈连一面镜子都没有。”心里急的火直往上窜,顺脚就踢到了凳子,仍是不解气,多踢了几脚才勉强忍住。
“莲,你别激动,别看。”就连任何话能在他嘴里翻成花的雪衣,也没别的话好说。
越是这样,越是心灼灼难忍。
“我觉得不好,就算是特别糟糕的事儿,我也必须得去承受,你给我说。”看他忍不得说话的样子,更是说不出来的灼心,“你说呀!”
百结了几千般的话语,总算是轻飘飘地冒了个头来:“你脸上有东西。”
“若是平常东西你也能弄那种模样的话,我都不晓得该是怎么形容了。”拿过脸盆,把茶壶里面的水全部倒进去,憋了一口气,拿了勇气去见他都能失手落下烛台的那一张有东西的脸。
别说是他,就连自己,也是丢了手,但好在及时脚尖一踢,将烛盏踢上来,重新握稳了烛台柄。
脸上皮肤几乎全致透明一般,在水影里虽然有些模模糊糊,但是也能清晰可见自己皮肤一下的那些血脉,血肉 ,自己整张脸,便像是被剥了皮一样,分外恐怖!
雪衣这时候才急走过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以为自己会害怕,见到这样有点不人不鬼的样子,但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归咎于还是自己见过的死人太多了,这被剥皮死去的人,虽然见识浅一点,但还是见过几个人的。
只是这一个想被剥了皮的人换做自己的话,躁动了一会子之后便平静下来,也是合乎情理的事儿。
把他的手拿下来,笑了一声,直觉自己的喉咙涨得难受,说出去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味道:“你捂晚了。”换做自己去捂回去,他这辈子也就看到过两个死人吧,不说留玉死去的时候还颇算死人中的俊美异常的公子。而秦寿的话,那样子虽然有些不堪,但似乎比自己这个模样倒还是要好一些的。
伸出的手也变了模样,只有一层透明样的皮肤,血管里面流走的鲜血都是那么近在眼前一样。
沉下心来静静思索着,自己是中了毒还是给受了邪灵作祟了?但是,都没个头绪。
看着雪衣坐在边上,拿着手慢慢抚弄着自个那有些难以堪见的手,问了一句:“我是下半辈子都这么个模样了的话,咳咳……”喉咙还是有些不舒服,“我若是放你走的话,你是不是就走了。”
现在才觉得这一次放“痴情司”的人出宫,他若是想要走的话,其实就是给自己的身份绊住了,走不掉了。
他摇摇头:“若是你真觉得着一张脸重要的话,我便划拉了这一张没什么重要的脸算了,咱们互相祸害啊。”
“唔,还是不要了,划拉了的话,不好玩了。”
“你整个就知道玩,趁离宫不远,先回去找白长老不好么?”
不对不对,这事出必有因的!
“今天什么日子了?”
“四月十五了,怎么想问这个了?老是问些不打紧的事,我方才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雪衣絮絮叨叨说过的话,一句没落到耳朵里面去。
十五,十五了。小半年前的十五,自己就是这么出了一件天大的错事的。
这么一知道了“因”,更是胆寒了不少,不是邪灵,亦不是中毒,而是自己已经暂且搁置下的邪门功夫,虽然自己看不到,还是能感觉脑门上一头冰凉的湿涔涔的冷汗。
“没什么事儿的了,过几个时辰就好了。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那究竟是出什么事儿了呀?”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你知道我先前吐过一阵子的血的吧?”
她心里嘀咕着,这件事对于我俩其实意义都不小,毕竟那日之后,美其名为“侍寝”的事儿,可是很难忘的呢。
“这一次估计就是越来越到后头了,得找个时间把这件事儿拿去问问白隐修了。”嗓子似乎好了一些了。记得四重的时候是整日没心没肺没肝地吐血,这一次却是如此仁慈地把脸恍惚地拿来吓一吓便是过了?万一自己要是没心没肺了一把,就这么睡过去了的话,那是不是,这五重就这么悄然无声地过去了自己还没个影子的?
“你又在继续了?不是说好搁下了吗,沈望舒不是说那东西害人的吗?你怎么就不听一点劝呢?”
“你也看到了,眼下有人是在背地里赶着趟地来害我了,我若是还像个傻姑娘一样的坐以待毙的话,那到时就是死人,不单单是害人了。”
话出有理,也没理,他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平平安安的,自个也想要这么简单的平安二字罢了,只是不知道哪位宫主说过,活在了这个险恶的江湖,连活着都是身不由己的,更何况这多求的一段姻缘什么的呢?
“我到能收手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个从来不会吃亏的人。”
雪衣的眼突然亮了一下,赶紧拿着手又过来摸了摸脸,雀跃一声道:“回来了,脸回来了!”
干巴巴地给他一个微笑,说得自己的脸离家出走了一般!
“既是如此,就不担心了不是?我看着时辰不早了,赶紧歇息,明日还要赶一天的路才能到江南呢,不然你坐在后面的话,绝对摔下马我告诉你,会摔成一个傻子的,那时候我就不要你了,免得影响孩子的脑子。”
他气得不行,甩手就走了,临走时还给了一个眼神,好生让自己回味得不行。然后翻身就躺进了被窝,铺盖卷一裹,连边角都没给自己剩一个,真的是,特别幼稚。
吹熄了烛火,赤莲的眼神终于黯淡了下来,没敢告诉他的是,这一次,竟然是连自己都没有预测到的,五重来得完全毫无预兆,自己并没有顺着那秘籍修炼下去的。
只有一个解释,这功夫是活的,它在控制着自己的。
黯黯地走到床边,拉了拉背角,没理,再戳了戳他的肩膀,他总算说了话,“什么叫不要我了?”
也不知道他何日变得这么大爷了起来,估计是一没在“痴情司”里面给教得那般女儿样,整个人就大爷得不行了。
“就是说说而已,你知道的,我就是嘴门上不把关,身体还是会很诚实地黏着的。”讨了好,他似乎特别受用,扔了一个被角过来,赶紧就钻进去了。
“不就是怕影响脑子吗?”
他一脚踢来,差点没把人踢下床去。
“不能把这么好的东西弄丢了不是?那是罪过呢。”
然后又把人往里面扯了扯。
这着实矛盾得不像话的人哟。若是自己再说什么别的话,估计又是这么拉拉扯扯得得过大半夜的事儿了,不闹了不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