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便从丁长老那里得到了个消息。
那张无字信的纸张的材料,其实便也只是各处都有的浆纸,那个并无甚深意的,而若是真有什么别的异常,倒是那上面微有留下的纸黄色的粉末倒还有些来头。
丁长老使手下去查了查那些黄色粉末的源头,得来的结果说,粉末是有多种花草晒干研末所制的。照着他找的制香师来说,其中有许多味草药,便都是来治毒蛇毒虫的。
这倒是让人迷糊了,这要治的是毒蛇毒虫,却并不是故意添上来膈应自己的,想必是不小心抖落上去的,那么这种地方,便与滇区其实是有相通之处的,那地儿多斓彩的毒物,防着自然是应当的。
可是,既然同是给自己的一封无字信,那么当日在“奉都”掷过来的必然是也会有的,那为何,白隐修闻过之后就脸色变了,还给自己说这造纸之时里面添了断肠草?
断肠草?或许对于毒物是个有用的宝贝吧?所以白隐修那脸色大变,这番便先不理论。
“所以,也就是这边的线索是断了么?”她喃喃自语,没顾忌着坐在石凳子上正晒太阳的丁长老睁了睁眼,阳光过盛,只有眯着眼睛,苍老的老脸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知潭给我的消息,也不过是一个不明所以的故事,真度不过一两分,并未意指何处。这边也是个没个所指处,我也不能就这么为着没影子的事儿走一趟滇区冒险啊,长老啊长老,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嘲弄两声,坐在长老旁边的躺椅上。
“这是你的私事,本着长老的身份是不能多加干涉的。可是你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辈,肯定不能放着你随便冒险。”丁长老等了许久,叹声气,“以前迦冥那东西也是要走上这一条路,我也不好管,他要做什么,只要不影响玄冥,便放任他去寻仇什么的。他毁在了这条路上,我自然无话可说,是他自己走的。”
长老每每说起迦冥来,除了惋惜,便是后悔啊,他此番又说:“如果是你也要走这路,我本不当阻止你的,反倒该做着长老的本分给你查究消息的。但是老人家私心还是愿意你安安生生地好好活,不要惹太多是非上身,你就跟我孩子一样,哪想着你去外面打打杀杀落一身病痛,运气再背点死在外头?老人家呢,还是想多劝阻劝阻你,不要管着一档子不明不白的事儿。那个人或许就是单纯拿着玄冥来做笑料呢?与你祖上并无瓜葛的呢。”
丁长老很少说掏心窝子的话,也很少说把人当自家孩子的这类酸话,本是那么随便拿出去便是镇压住一个山头的魔头子的长老,这么说这些话,便与那些年迈舍不得子女离家远去做些危险事儿的老人家,也无甚区别啊。长老,还是老了呀,人一老,情怀便多了,以前就不见他这样。
“长老你如何知道我是为着家里的事儿才去追究的他呢?”
老头子胡子一愣,想着估计这次答应迦冥的事儿的露馅咯,眼珠子绕着眼眶多扫了几轮,好歹是老滑头了,道:“老人自有妙招,老人家的手段多去了,总得对顶头的宫主的底细至少查一查的。”
唔,这倒是不为过。
“嗯,这我不拿你说事儿了。这以前你没拦迦冥呢,还真是你的差错了,他是要主动贴上去的,现在我却是被找上门来的你知道吗?暂且不管他与我祖上的事,就论他要故意招惹上来,这一个矢,便活脱是我无疑的,我要是真放着不管做我的安生宫主,不就是等着他来弄死我了?长老,现在不是我愿不愿意过安生日子的问题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理儿我懂,可是他不懂啊,多了解对手一分,便活的几率就大一分,长老这还是你教我的呢,忘了?”
不再多看丁长老,远远望着“沉香亭”上头的片片浮云,说道:“坐以待的永远是毙,不是和解,也不是他没趣把我放了。”
天涯微热,她就拿着小蒲扇给老头子扇扇,长老白花花的胡子飞了一下,尔后贴在了衣裳上头。
丁长老许久不答话,看着给他打扇的女宫主眼色复杂,把这么多年的浮尘事杂,尽数放在了眼前。嘴里念叨着:“长大了,你还是长大了……”
“长老你也老了啊。”
良久,丁长老一下子来了精神,对不远处的宫人道:“你去与我院子里的张城说,将我那个檀香木小格子拿过来。”
长老这忽然的举动有些令她诧异,便打算诈一诈他,“饿了找人拿蜜饯呢?我这儿有。”却没有把丁长老那只老狐狸诈住,他没答话。
张城自然不敢违背这永远是一只笑面狼的老人家,不来得快得很。
“我今日从‘灵书回廊’得到的,你看看吧,或许有些用处。”丁长老就这么给这一张老脸,撒了一个谎,小娃儿说得实在是没错,那个人是主动找上门的,坐以待的从来都是毙。如若真是什么都不与她说,才是真的要将她害死的。
老人家老了,对命,看得是重了许多。
赤莲接过檀香木小格子,将格子的盖打开,里头是一张方方正正放得端正的一纸张。
一张薄纸,记下的皆是一笔一画是大用。这蛇的来历与知潭所说的那个信奉蛇神没大的差别,可是,却实实将何地真真切切烙在了纸头上。
——果真是滇区一个偏远大山以北!
赤莲有些恼,也有些忧——或许,这一趟入滇,是不得不走了。
“你在哪儿找到的呀?”
丁长老道:“便是那本看上去没什么用的载地理人文的书,书封一副山画的。”
“记载得挺详细的,连这种蛇的习性毒性都说了,想必是不假的了,不过,看上去还有点真的太不让人相信了。”她认真看着丁长老,与他使了个眼色。
丁长老白花花的胡子,贴在衣裳上,不再随着折扇的风微微扬动:“你的意思是……”
赤莲点点头,这莫不是给她的一个新套子?故意让她入钩子,那边在同里是不是就因为糊弄他,整天吊儿郎当好吃好玩地供着让他不耐烦了,所以在宫里埋下了深套?而且,这要入了套子,还得需要有人将这个套子摆在自己面前,宫里有鬼!内鬼!
丁长老也不好多说自己其实早便拿到了,不过现在才说出来,这么她便要起疑,便要骂老人家,哪怕老人家是为了她好,于是找了别的点子来,“内鬼这个事儿,我日后去查证,这张纸不像是新拿过来的,你看这个裁断口,极不规则,是情急下裁下的,说明夹到书中的人很急,不像是那种埋了许久的陷阱等你去跳。加之你看着纸上的笔墨,少说也有三四年了,谁给你那么早就下套了?我倒觉得是迦冥以前留下的线索呢,不然谁还会料到你也会走这么的路呢?如果是迦冥的话,倒也好说他去滇区的事儿。”
赤莲一沈默,思索着,道:“可是他都去了六年了。”
“他是个会留一手好后路的人,我知道他的本事,这字迹虽然给水糊过,但勉强能看出还是他的。‘灵书回廊’并不是谁都进得去的,他倒是有那个本事和身份进去。”
丁长老便是认定了那个人确凿是迦冥,他这么说也是极为有理,但是,“该防得防,长老你不要疏忽了。”
赤莲收下那张纸条,正往怀里揣,突然间十个手指尖如同银针刺了一下,疼得扎手,抖了一下,瞬间又没了感觉,拿起手来在眼前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倒也见不着伤口。想了想,揣好东西,继续晒太阳。
“我自然该除一除草了,春天走了,不除,便有些麻烦咯,也不知道老人家还有没有阴德在咯?”老头子伸了个懒腰,继续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眯起了夏天的梦。
“对了。”长老突然间挣起来说了一句,赤莲吓了一跳,以为长老突然间发什么癫病了,老人家嘛,什么病都来得,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地想来就来。
“你回来时带了个东西,那是你要养的玩物?”
丁长老说的玩物,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个东西,应该称呼为“条”的东西,正是自己老爹不知道为何养在地宅子里面的那条花蟒。
更不知为何的是,它自打蜕完了皮之后,就不晓得从何处出了地宅。第二次见,是它偷偷摸摸从甄俊家的大莲花池里面稍微露了个头,好在甄俊在另一边没看着,不然就得晕过去。
第三次,是在回去的路上,一群人膝高的茅草丛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嗬,那一人高的芦苇丛间,还真挡不住它那窈窕的身姿。
这架势,就看得出来它是要跟着黏上了。毕竟不能跟蟒蛇交流,也不能跟它杠上了,或许在自个老爹的眼里,它就是那自己的弟弟呢,也便不能动手,也指不定这么大的亲弟能不能赢得过呢,于是让它跟着,不时路上白一眼它那盘子大的眼。
而这最近一次,便是在玄冥宫里面的“沉香亭”处,莲叶似乎给它搅进池子里面一大片,残残破破的,又不能教训它,每日还得给它好吃好喝供着。或许,长老说的玩物也便是如此了吧。
“啊,它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玩不了它。”赤莲无奈道白,无奈看了一眼池子里面的一双映着初夏光华的眼。
“哦,那给它取个名儿吧。”赤莲眯眼瞧着丁长老,丁长老真的是永远不嫌事大的吗?
“啥?它啊,名儿啊?”丁长老脑子给千里踢上了天吧?
“嗯,蛇命里犯水,叫水水吧。”丁长老说得煞有介事,不见赤莲一脸给千里踢上了天的样子,水水?嗬,不可言说。
“长老命里犯贱,叫贱贱好了。”